和離后我選暴君 第99節
昏暗的殿內,遍地都是砍殘的燭火,零星點點發出燒灼的聲音,很輕,卻在靜謐的大殿顯得異常突兀。 謝瑛怕黑,尤其怕在密閉的屋內。 她站在門口,目光逡巡周瑄的身影,聽到啞聲叱罵。 “滾出去!” 她瞇起眼往那處看,發現周瑄委頓在地,后脊靠著墻壁與黑夜融成一體。 她往前走,腳步很輕,滿地皆是觸目驚心的砍痕,桌案被削掉一角,書籍狼狽的推到地上,燭火滾得到處都是,她需得小心翼翼,才能避開密匝的火苗。 周瑄看見她,攥起的手青筋暴露,冷笑著,將手里的劍扔到面前。 “怎么,想朕了?” 謝瑛站在那兒,影子投落在他身上。 梳好的發髻蓬亂開來,玄色衣袍撕開領口,長腿曲起,雙手垂在身體兩側,他歪了頭,靠著墻角喘息。 眼睛在笑,明亮如火炬一般。 謝瑛伸手,想去觸碰他的臉。 周瑄忽地坐直,謝瑛手落空,順勢蹲下,跪立在他面前。 “別用那種眼神看朕,朕不需要?!?/br> 他握住謝瑛的下頜,拇指狠狠壓在她唇上,眉眼輕視,掃過那片殷紅,喉間一動,他慌忙撤回手,死死攥在衣袖間。 “明允,你病了?!?/br> 唇親上來,用盡所有氣力。 謝瑛險些后仰坐倒,被他扶住腰,箍住后腦,像是要同歸于盡一般,他吻著他,粗重的呼吸不斷拍打在謝瑛面上,她沒有掙扎,任憑他瘋狂的舉動。 暴風雨似的給予,最終將她摁倒在地,連腰帶也都抽去。 大掌拂開氅衣,他像一頭野獸,居高臨下睥睨著她。 眼眸濃烈如深海磅礴,高挺的鼻梁,襯的那臉線條分明,他不斷喘氣,胸腔好似翻騰著大浪,震得他無法停止,頭一陣崩裂般的疼痛,眼前人看不清楚,周瑄閉眼,耳畔嗡嗡直響。 謝瑛喚他,他亦聽不到,直起身來雙手握成拳,忽然猛地朝自己面門砸去。 謝瑛嚇壞了,出于本能一把抱住他的腰,大叫:“明允,醒醒!” 拳風擦過面頰,生生停住。 只差一點,謝瑛幾乎不敢松手。 周瑄望著她,眼神逐漸迷茫,渙散,許久之后,歸于清明。 “朕沒病?!?/br> 謝瑛咬著唇,點頭。 周瑄抱起她,為她攏好衣領,將腰帶重新系好,“回去吧,朕還有好些奏疏要批閱,等過幾日清閑下來,朕帶你去大慈恩寺上香, 禮部已經選好了日子,不會與你阿姊的下葬之日沖突,你放心,朕會料理好一切?!?/br> 他拍了拍她的肩,起身,踉蹌著腳步走到大案前。 看到一地狼藉,不禁僵住。 謝瑛不敢出聲,怕驚擾到他。 半晌,他回過身來,慢慢重復了一遍:“謝瑛,朕沒病?!?/br> 眼神黯淡下去,頎長清雋的身影竟有種蕭瑟傷懷。 清思殿支開所有窗牖,寒露換上沉水香。 只因謝瑛喜歡,便將之前的香料都收起來,封存整理。 薛娘子坐在玫瑰椅上,啜了口茶,見謝瑛仍在翻看書籍,不由問道:“你怎想起來要看這些東西?” 沈靜林仍在史館任校書郎一職,當初與云彥關系好,故而兩家走動頻繁,謝瑛與薛娘子脾氣投合,雖許久不曾來往,可收到謝瑛的邀帖,她還是立時趕來。 謝瑛沒抬頭,專注盯在書籍上,她要找先帝起居錄,而此事需得暗中進行,不便驚擾他人,遂才曲折找到薛娘子。 “我不愿瞞你,但不待最后我也不欲同你講明,你知道的越少,于你來說越安全?!?/br> 謝瑛笑,讓白露倒了盞菊花茶。 “你家坦哥兒最近可好?” 提起坦哥兒,薛娘子露出一絲慈母笑,“別提那混賬小子,被他祖父溺愛的沒了規矩,鎮日同我頂嘴,這還不怎么會說話,稍有不滿便滿地撒潑打滾,氣的我理都不想再理,索性由著他們去管,省的費力不太好?!?/br> 謝瑛最喜薛娘子這點,從不強求,擰不過便順流直下,跟誰置氣都不能跟自己置氣。 兩人一同用了晚膳,臨走謝瑛又托她去尋旁的書錄,她整理了系列書單,薛娘子疊起來收好,道:“你阿姊何時下葬,我與沈郎過去幫忙?!?/br> 謝瑛便與她說了時日。 謝蓉曾與她說過,人終有一日會死,但愿她能死在春日。 謝蓉是喜歡花的。 傍晚,謝瑛去往紫宸殿。 周瑄與呂騫等人商議完春闈之事,臨走又留下呂騫說了會兒話,呂騫如今在禮部辦差,亦是此次春闈主考官。 此番赴京的考生已有不少向他投出拜帖,還有各類厚重的詩文散集,巴望能得到呂騫賞識,在考試中拔得頭籌。 “這些婉約靡靡之作,迎合的是上任主考官,他重詩詞,但朕開科實為選拔干吏,能為朝廷為百姓謀福,不是圈養在京,食俸祿,享清閑,但凡此類學子,切記深查策論?!?/br> “是?!眳悟q躬身跟在其后,又說道:“今歲前來科考的生源分布廣泛,亦說明百姓有所食有所居,才會重視讀書,供各家學子前來考試。 據各州縣統計上來的數字,考生數量已經趕超本朝歷年,臣翻閱了州卷,發現才學精干者不在少數?!?/br> “羨臣,朕將如此重任交托與你,定要甚之再甚?!?/br> “臣定不負陛下所托?!?/br> 宮婢正在關合窗牖,等在偏殿的謝瑛招手,她們便又將窗牖支開,熄了香,殿內不時吹進冷風,不到三月,又在傍晚,殿內很快涼颼颼的。 周瑄坐在案前,望著攤開的案錄,提了口氣,又翻開批閱。 素手揉摁著額頭,慢慢移到太陽xue處,不疾不徐的揉了幾下。 謝瑛彎腰,與他視線齊平。 “陛下,先用膳吧?!?/br> 她身上熏染著沉水香,周瑄閉眸嗅了少頃,道:“你叫人換了香?!?/br> “是,先前的龍涎香不適合我,聞了總想睡覺?!?/br> 周瑄蹙眉,謝瑛又道:“香料沒有異樣,旁人聞著都無妨,或許是我與他相沖,總之換了香后,我好很多?!?/br> 她虛靠著周瑄,打量他眉眼里的冷厲,那人忽地將她抱到膝上,兩手環住細腰,吻住她的唇。 右手覆在肩膀,他無時無刻都在渴望著她。 手指觸到滑膩的肌膚,他閉了眼,急急停住,呼吸噴在謝瑛頸項,她微仰著頭,雙手捧起周瑄的臉,柔聲道:“明允,陸奉御在門外候著,讓他幫你診診脈,你最近太過cao勞,我害怕?!?/br> 她聲音柔軟,趴在周瑄懷里暗暗抬起眼睫。 見他沒有動怒,便稍微安心。 在她印象中,王皇后崩逝前的先帝,是沒有任何異常征兆,更沒有狂躁郁結的舉動,就連謝宏闊都說,先帝身體強健,很可能下一步會大刀闊斧整治謝家,他們要做好應對準備,便在那時,他將籌碼分別押開,一方維護四皇子,另一方便是她謝瑛。 暗勢力更不用說,盤根錯節的世家相互支撐,彼此包庇,帝王的權力在日漸欺瞞中被剝奪,直至崔家倒臺。 局面有了新的變動。 也正是那時,謝瑛發現了崔氏和先帝的秘密。 她總覺得哪里怪異,說不上來為什么,幾條線索并行紛繁,她只能按部就班慢慢整理。 或許先帝的死,到如今周瑄發病,不是父傳子,而是一場陰謀。 陸奉御年邁,進門時承祿搭了把手。 他將藥箱放好,正欲行禮,被周瑄抬手阻止。 “謝瑛,朕沒病?!彼衷谥x瑛的耳畔重復了遍,怕她不信,手攥的緊緊。 他將左手搭在脈枕,陸奉御擰眉診了片刻,拿開手。 謝瑛急切的看去,周瑄抬眸,陸奉御躬身退下,道:“陛下勵精圖治,宵衣旰食,長年累月下來,自然因睡眠不足有所影響,不必過于憂慮,只消開些安神醒腦的湯藥,按時服用,久而久之便會好轉?!?/br> 周瑄松了口氣,捏著謝瑛的手鄭重說道:“朕說過,自己沒病?!?/br> 謝瑛點頭,親自去送陸奉御。 門口,她還是沒能按捺住,問:“陛下果真沒有異樣,您是不是有所隱瞞?” 陸奉御往殿內看了眼,弓腰低聲道:“娘子猜測如何?” “我..我只想聽您看診的結果,我沒有猜測,只是擔心陛下耽擱病情?!?/br> 謝瑛站直身子,于階上同陸奉御交談。 周瑄能看見她清瘦的背影,霧鬢風鬟,珠釵隨著她說話微微顫動,他知道她仍不信,他知道她始終覺得自己得了瘋病。 所以他要愈發克制自己,至少看起來,他是好的,是正常的。 如是想著,他緊繃起來的神經努力舒展,雙臂搭在案面,俊美無儔的臉上溢出一抹輕笑。 “并非老臣刻意揣度,而是陛下與先帝血脈相承,照如今態勢來看,陛下極有可能與先帝患上同樣的病癥——” 謝瑛睜大眼睛,屏住呼吸。 “離魂癥?!?/br> “心神不寧,常有幻覺,驚悸多魘,通宵不寐,是謂能見旁人之不可見,夢旁人之不可夢,所謂離魂,心腎兩傷?!?/br> 陸奉御說完,謝瑛便覺驚天一道悶雷,半晌都緩不過勁來,她扶著門框,仔細睜了睜眼,艱難問道。 “可有法子根治?!?/br> 陸奉御面露難色。 謝瑛心口猶如缺了一塊,她一面盼望陸奉御有辦法,一面又想起當年先帝癥狀,若有法子,先帝便不會死了。 陸奉御拱手道:“臣會盡全力醫治陛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