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 第6節
誰說愛情必須是雙向的?我是有權單方面愛著你的,對不對? 可是老公,人總要往前看。 從此以后,想開心的時候,我就開心,想大笑的時候,我就大笑,你應該不會怪我的,對吧? 如果你敢怪我,那我就也怪你,反正我們倆誰也別想吵過誰。 當然,我知道,你一定是沒空搭理我的。 老公。 老公。 莫先生,拜拜。 “走了,回家?!币慌缘纳倌昀鹞业氖?。 我任由他牽著,踩著地上的落葉,埋頭跟在他后面。 無須抬頭看路,莫槐去哪兒,我便跟去哪兒。 因為,我們擁有同一個歸處。 自從那個雨天過后,莫槐似乎更加依賴我了。 經常若無其事地牽我的手,揉我的頭發,以及,抱我。 尤其是睡覺的時候。 動作自然地就好像抱著我睡覺是一件無比正常的事。 每天我一睡醒,就會發現自己正被他用力箍在臂間。 哪怕我好幾次故意往外挪,試圖離他遠點,也會被他長臂一伸,撈入懷中。 任何事情,如果在第一次發生時沒能立刻阻止,那么之后會越來越難開口,直至一發不可收拾。 莫槐升入大學后,我暗暗松了口氣,喜笑顏開地送他去住校,滿心期待著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幸福時光。 結果這小子在宿舍住了沒多久就拖著行李回家了。 正穿著吊帶裙對鏡子搔首弄姿的我,愕然呆立原地。 每個人身體里都藏著不同的人格,與愛人在一起時是一個人格,與閨蜜在一起是一個人格,自己一個人獨處又是一個人格。 而我一個人獨處時,最喜歡拉上窗簾,調出藍紫色的燈光,把音響開到最大,換上衣柜里最性感的那條裙子,手上搖著酒杯,隨心所欲地跟著音樂亂扭。 這幾年被迫跟一個孩子同居,實在把我壓抑壞了,睡覺時連個吊帶也不敢穿。 現在,我這個瘋樣子全被莫槐看見了。 他愣愣地注視著我,眼神掃遍我全身,眸中漸漸浮起笑意。 我強忍下跳樓的沖動,問:“你跑回家干嘛?說好住校的呢?” 莫槐靠近我,將我拉入懷中,下巴蹭了蹭我的頸窩,在我耳邊低語:“我想你了?!?/br> “那也不能就這么跑回家,大學住校生活很值得體驗的,錯過這一次你會后悔一輩子!”我很著急,“莫槐,你不可以這么戀家,很沒出息的!” “嗯,我沒出息?!蹦闭菩母苍谖业募鐜?,低眸凝視我,“阿姨,你現在這個打扮,很好看?!?/br> 臉頰忽地一燙。 我竟然,被一個小屁孩夸臉紅了。 沒出息的人,好像是我。 那之后,我不得不再次過起了跟莫槐同床共枕的日子。 作為大人,我當然知道這樣非常不妥。為了避開他,我時而假裝要追劇,直接睡在沙發上,時而趁他還沒回家,早早溜進房間反鎖上門。然而千算萬算,沒算到莫槐會有我房間鑰匙,凌晨三點像鬼一樣飄到我床上。 我只好硬著頭皮去找紀薰訴苦。 紀薰是我最好的朋友,離婚好幾年了,孩子被判給了前夫,每次聚會都是我聽她大罵前夫,她聽我思念亡夫,然后兩人抱頭痛哭。 如果說我是個沒什么底線的敗類,紀薰則屬于截然相反的類型,看似脾氣火爆,其實內心非常古板,離婚是她迄今為止干過的唯一大膽的事,還是男方甩的她。當年我貪圖錢財嫁給莫沉,她罵了我三天三夜,婚禮當天不情不愿地換上伴娘服,全程都在恨鐵不成鋼地瞪著我。 果然,聽完我的訴苦,紀薰又罵了起來:“你倆真是傷風敗俗!道德淪喪!一個不知道怎么當媽,一個不知道怎么當兒子!做家長是不可以事事都順著孩子的,否則只會把他慣成巨嬰!下次他再敢爬上你的床,你直接一巴掌掄上去!” 一巴掌掄上去? 我盯著莫槐白皙的臉頰,掌心蠢蠢欲動。 然而我抬起胳膊,手腕卻被他輕巧地握住。 莫槐拉著我的掌心貼到他臉上,勾起唇:“今晚講什么睡前故事?” 這小子的臉,觸感軟軟的,滑滑的。 我迅速抽回手:“莫槐,你已經是大學生了,也該成熟點了吧?!?/br> 莫槐傾身靠過來,壓低聲音:“你覺得我不夠成熟?” 我譏笑道:“哪位成熟的大學生會天天抱著mama睡覺?還纏著mama講睡前故事?” 莫槐直勾勾盯著我:“你又不是我媽?!?/br> 我心一涼:“你怎么翻臉不認人呢?后媽也是媽!” 莫槐沉下臉,挪到了離我一米遠的位置,語氣淡漠:“知道了?!?/br> 他在生氣。 難道是氣我嘲諷他不成熟? 也是,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普遍都自尊心很強。 可他本來就是個幼稚鬼。 我作了什么孽,要這么如履薄冰地伺候一位敏感大少爺! 屋內的氣氛降到冰點,我果斷關燈,翻身睡覺。 累了,懶得哄。 半夜,睡得模模糊糊間,感覺背后有個胸膛貼了上來,我整個人都被束縛進了一個guntang的懷抱,隱隱有柔軟的觸感掃過我耳畔,低沉而又沙啞的聲音自我耳邊響起:“尹望舒,我已經夠成熟了?!?/br> 這個不孝子。 居然又直呼我大名。 我的神智并沒有完全清醒,動了幾下試圖掙脫他,未果,因為實在太困,很快又沉沉睡去。 睡著之前,唇畔似乎也傳來了柔軟的觸感。 第二天醒來時,莫槐已經穿戴整齊,準備去上學了。 困意消失后,大腦便開始活絡起來。 我躺在床上沒動,想到昨晚那個柔軟的觸感,手心有點發涼。 莫槐心情好了很多,彎腰湊過來,鼻尖幾乎要貼上我的臉,柔聲說:“我下午沒課,會早點回來?!?/br> 我下意識往后縮了縮,與他拉開距離:“快滾?!?/br> 莫槐毫不氣惱,揉了下我的頭發,低笑:“乖乖在家等我?!?/br> 我身形一僵,雖然正躺在被窩里,胳膊上卻還是冒出了層層雞皮疙瘩。 他剛才的舉動,太過親密了。 不,我們之間,從很早開始,就太過親密了。 目送莫槐離開后,緊繃的身體終于松懈下來,我伸手摸著自己的唇,陷入沉思。 那個觸感,會是吻嗎? 可是,莫槐有什么理由去吻一個三十五歲的后媽? 是的,我三十五歲了。 很遺憾,我沒能把生命結束在三十歲之前,像世間所有普通人一樣,正在不可避免地一天天老去。 記得生日那天莫槐準備了一個巨大的蛋糕,很沒情商地插上兩根數字蠟燭,一根是三,一根是五,笑瞇瞇地祝我生日快樂,被我惡狠狠瞪過去,警告他以后再也不許給我生日。 三十五歲,似乎并沒有快樂的理由。 每一天都是虛度。 就,還挺無聊的。 于是,我靈光一閃,決定去談個戀愛。 守了這么多年寡,也是該給自己找點樂子了。 與其一個人在家胡思亂想,不如打起精神去結識些新男人,把注意力從那小子身上移開。 紀薰淚如雨下:“很好!你終于決定重回情場了!放心,我一定認認真真幫你挑個好男人!” 她介紹的對象叫段錦書,是一位儒雅教師,我起個大早打扮得花枝招展,卻被他帶去了圖書館,站著聽他講了整整一天的古希臘神話研究,生生磨破了穿高跟鞋的腳。 我咬牙切齒地打電話給紀薰:“我知道,咱們是好姐妹,你發自內心認為我有文化有內涵,但是小薰,承認吧,我就是個浮躁又沒耐心的廢物,真的配不上段老師?!?/br> 紀薰恨鐵不成鋼:“人家段老師很喜歡你的,還夸你長得花顏月貌,傾國傾城!都把我聽吐了!” 好復古的夸贊。 我點點頭:“那他眼光還行?!?/br> 紀薰問:“所以,還打算繼續見嗎?” 我想了想,道:“容本廢物考慮一下?!?/br> 晚上回到家,屋內沒有開燈,莫槐獨自坐在鋼琴前,在黑暗中彈著一首我沒聽過的曲子,曲調透著絲絲幽冷。我隨手開了燈,音樂聲立刻停了,莫槐悠悠抬頭,目光落到我臉上,眸中沒有一絲情緒。 他細細打量著我身上的裙子,耳環,高跟鞋,淡淡地開口:“去哪兒了?” 我莫名有些心虛:“跟紀薰逛了一天街?!?/br> 莫槐沒再開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我換好拖鞋,往沙發上一坐:“果然還是癱在家里最舒服?!?/br> 莫槐起身走向我,忽地擰起眉,蹲下來,一把握住我的腳踝,低聲問:“腳怎么破了?” “站了太久?!蔽蚁氚涯_從莫槐手中抽回,無奈他握得太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