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表妹 第26節
安平侯夫人屏息以待,認真聆聽鄭心幽的話。 只是鄭心幽說到一半時便蹙起了柳眉,愁眉苦臉地盯著那蘭花的花蕊瞧了半晌后,才回身與鄭心柔說道:“jiejie,你曾養過不少名貴的蘭花,你也來瞧瞧……當真是奇怪的很兒?!?/br> 在場的貴婦小姐們都知曉鄭心柔腿部有疾,便見她姣美的臉蛋上浮現了幾分難堪之色,而后便朝著不遠處的蘇一箬說道:“表妹,煩你過來扶我一把?!?/br> 蘇一箬雖不喜鄭心柔,可卻也不好在眾目睽睽之下駁了她的面子,便只得挪步上前攙住了她的半邊身子。 鄭心幽則從另一側攙扶住了鄭心柔。 走到那柱“姹紫嫣紅”跟前,蘇一箬也不知是何處來的大力,竟讓她半邊身子往前撲去,幸而右側的鄭心幽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鄭心柔。 是以一瞬后,安平侯夫人們便眼睜睜地瞧著那蘇一箬倒在了那盆“姹紫嫣紅”之上。 蘇一箬腰側部撞到了那瓷質的花瓶托上,身子也半壓在那柱極嬌弱的姹紫嫣紅之上,半邊裙衫都粘上了花盆里的泥土。 她面色驚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嚇了一跳,可更令她心悸的還是自己毀了這柱名貴的“姹紫嫣紅”。 花廳內有一霎的沉默。 安平侯夫人痛心疾首地瞧著地上的蘇一箬,和她身下被壓得嚴嚴實實的“姹紫嫣紅”。 忙對不遠處的丫鬟們說道:“都是死人不成?還不快將鄭小姐扶起來?” 蘇一箬側腰處雖是火辣辣的疼,可被丫鬟扶起來后第一眼,便去瞧地上的那盆“姹紫嫣紅”,一瞧那蘭花的慘狀,便要與安平侯夫人道歉。 她尚未來得及開口,一旁默不作聲的鄭心柔和鄭心幽便都愁眉苦臉地出聲道:“夫人,都是我們不好?!?/br> 安平侯夫人哪兒顧得上她們,一見那“姹紫嫣紅”的半死不活的懨懨模樣,便紅了眼眶,連平日里的體面都維持不住了。 范老太太心下哀嘆,便只得走到安平侯夫人面前,微微躬身致歉道:“夫人,都是我家一箬不好,她沒站穩,損了您這名貴的蘭花……” 老太太都去安平侯夫人跟前認錯了,蘇一箬便也忍著側腰上的疼痛,走上前去與安平侯夫人道:“夫人,都是……都是我方才沒站穩,我知曉您這花兒名貴的很兒,若是我能賠得起……” 話未說完,另幾個貴婦便嗤笑出聲道:“這花是有價無市,再有錢又如何,照樣買不來?!?/br> 安平侯夫人收拾了一會兒心情,見蘇一箬一臉愧怍的立在自己跟前,想到昨日里東宮總管太監張啟正的囑托,便也只得把心內的怒火生生壓下。 雖則不知曉此女子與太子有什么關系,但能讓張啟正特地來安平侯府跑一趟的,必是有幾分淵源的人。 安平侯夫人便扶起了范老太太,又朝著蘇一箬說道:“罷了?!?/br> 雖面上如此說,可自這“姹紫嫣紅”沒了后,安平侯夫人臉上便連一絲笑影都沒了,整個人陰氣沉沉的很兒。 鄭心柔與鄭心幽也回了位置上,期間鄭心幽不住地拿眼神去瞥鄭心柔,頻頻示意后,皆是要討個說法的意思。 誰知鄭心柔卻連一絲余光都不曾分給她,擺明了是一副肆無忌憚的樣子。 鄭心幽心中雖惱怒,卻也只得壓下不提。 “姹紫嫣紅”這樁插曲如陰霾一般迷蒙在花廳內。 方才那些未曾出言奉承安平侯夫人的貴婦們紛紛說笑了起來,且彼此間談論的話題不是“牡丹”便是“芍藥”,分明是不想讓安平侯夫人好過的意思。 安平侯夫人心內郁氣滿壑,卻又不好發作,到底是多那笨手笨腳的蘇一箬多了幾分埋怨。 三個女孩兒都立在“姹紫嫣紅”之前,怎得就她摔了下去? 若不是張啟正事先來囑咐過,要自己好生厚待她,自己可不會忍下這種委屈。 花宴幾近尾聲,安平侯夫人愈來愈意興闌珊,連流水宴也不想辦了,只想著讓花宴趕緊結束,她也好回屋子里去砸砸東西泄憤。 一刻鐘后,安平侯夫人覷著時候差不多了,便要尋個“疲乏”的理由送客。 恰在這時,安平侯府的正堂牌匾下,來了群藍色綢衫的太監。 安平侯夫人不解其意,便親自迎了上去,赫然瞧見帶頭的那一位是林貴妃身邊的心腹安康公公。 安平侯夫人心里慌得直打鼓。 只道:這笑面虎來她們府上做什么? 心內雖惴惴不安,她面上卻一派和氣地迎了上去,笑著與安康公公問好道:“這是哪兒的風把公公您吹來了?!?/br> 安康公公生的面白如玉,只是年歲大了,眼皮子便耷拉下了大半,瞧著駭人的很兒,他聲音尖細且拿腔作調,聽著也怪異的很兒。 “奴才給安平侯夫人請安?!?/br> “娘娘這幾日在宮里待的悶煩,聽說您府上又開了花宴,還要將那柱‘姹紫嫣紅’拿出來賞玩,娘娘心里也癢癢的很兒,便讓奴才將那柱花帶進宮去瞧瞧?!?/br> 這話一出,安平侯夫人的面色已是灰敗一片。 怎得那林貴妃早不要晚不要,偏偏今日要來瞧“姹紫嫣紅”? 她眼神躲閃,腦海里正在思索著該如何搪塞過去。 可落在安康公公的眼里,卻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只見他立時便把笑容一斂,拖長著調子道:“夫人莫非是不肯?” 安平侯夫人忙道不是,便親自將安康公公迎進了花廳,其余貴婦小姐們便各自與安康公公問好。 安康公公皆是一副眼高于頂的模樣,唯獨見那林貴妃本家的小宗氏時笑意晏晏。 其余貴婦們皆在心里罵了一句:到底主子是個辛者庫賤奴出身,連養出來的奴才都這般眼皮子淺。 于京城眾婦人眼里,林貴妃雖是不敢得罪的人,可私心里卻也沒多少人看得起她。 皆持著一種又懼怕又不屑的心態。 是以除了小宗氏在安康公公耳畔密語了幾句后,其余貴婦們都做起了鋸嘴葫蘆,半句話不提那“姹紫嫣紅”。 坐在團凳上的蘇一箬心口跳的極快,她便是不明白那安康公公所說的貴妃娘娘是誰,卻也知曉那姹紫嫣紅沒了,安平侯夫人難以交差。 思及此,她仍是覺得自己的側腰處火辣辣的疼痛,也不知磕到了哪兒,隔了這么久竟還是痛的厲害。 她瞥向身側的鄭心柔與鄭心幽。 似是不明白,她們為何要這般陷害自己? 鄭心幽許是心虛,便避開了蘇一箬的視線。 鄭心柔則大大方方地回視著她,甚至嘴角還勾起了一抹笑意,眼里的惡意簡直不加遮掩。 蘇一箬攥緊了自己的手心。 心內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怒之意。 安平侯夫人絞盡腦汁也想不到搪塞那安康公公的理由,便只能頻頻讓丫鬟們給他上茶,又讓婆子們去小廚房端來糕點。 安康公公卻擺了擺手笑道:“不喝了吧,哀家還要回宮里去交差呢?!?/br> 林貴妃素來行事肆無忌憚,連先皇后都敢暗害,又有陛下的疼寵,安平侯夫人自然不敢得罪了她。 可是她又變不出另一株“姹紫嫣紅”來。 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團團轉。 安康公公見安平侯夫人遲遲沒有動作,便挑了眉,似笑非笑道:“莫非夫人是覺著這花是太子送的,貴妃娘娘瞧不得?” 安平侯夫人心道果真如此,這林貴妃哪兒是真心想要賞蘭花,分明是與太子打擂臺來了。 可憐自己這無辜之人被夾在中間飽受煎熬。 她便笑道:“公公這是哪里的話,娘娘若是想要,太子哪兒有不舍得的道理?” 說罷,她便與身后的丫鬟們說道:“快去花房將那柱‘姹紫嫣紅’搬來,路上小心著些,不必急,務必要護著那花些?!?/br> 丫鬟們正要領命而去。 誰知那安康公公卻笑道:“既是這么名貴的花兒,路上磕了碰了可就不好了,便讓我這兩個干兒子一起去搬吧?!?/br> 安平侯夫人的笑意一僵,額上冒出了不少冷汗。 蘇一箬心內有愧,見不得安平侯夫人這般窘迫的樣子,當即便要從團凳上起身,將一應罪責都攬到自己身上去。 范老太太卻悄悄拉住了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出聲。 安平侯夫人好歹是誥命夫人,安康公公再囂張,也奈何不得她。 她卻只是個沒有依仗的孤女,不能瞎出頭。 另一側的安康公公仍在等待,嘴里不忘笑道:“夫人可別說什么那花砸了或是丟人,娘娘還在宮里等著呢?!?/br> 小宗氏聽得這話后只是掩唇一笑,促狹的目光落在上首的安平侯夫人之上,心里好奇她為如何回應。 安平侯夫人臉上的笑意僵作一團,說道:“哪兒有這樣的事兒,公公多慮了?!?/br> 話雖如此,可去花房里搬“姹紫嫣紅”的丫鬟和太監們卻遲遲未歸。 一炷香的工夫后,那幾個太監才鎩羽而歸,臉上的神色難看的很兒,只與安康公公稟告道:“干爺,花房里并無蘭花?!?/br> 安康公公聽罷,將手上的茶盞重重地擱在案幾上,怒道:“夫人是打量娘娘好性兒,便這般搪塞她?娘娘雖仁善,卻也不會任人欺凌?!?/br> 安平侯夫人正欲爭辯,小宗氏卻勾唇一笑,道:“公公也別生氣,原也不是安平侯夫人的錯,是有個小娘子壓壞了那蘭花,如今這世上可是再無‘姹紫嫣紅’了?!?/br> 她這話一出,安康公公方才還怒氣沖沖的臉色一下子暗沉了起來,就好似那憤怒是附在臉上的面具,如今的郁色才是他真正的容色。 若那姹紫嫣紅還在,貴妃娘娘總有理由和太子打擂臺,或是去陛下跟前吹耳旁風,或是讓朝里的人傳些風言風語。 可這花被毀了,貴妃娘娘還怎么使后頭的招數? 安康公公那總是蓄著笑意的銳利眸子如今只剩了幾分冷厲的狠意,他便沉著臉問安平侯夫人:“是哪個小娘子這般粗手粗腳?” 音調抑揚頓挫,分明是藏著淬了毒的寒意。 既是傷不到太子,也傷不到這安平侯夫人,便打殺個小娘子出出氣罷。 安平侯夫人還算厚道,并未直接供出蘇一箬,只道:“她們都年輕,總有毛手毛腳的時候?!?/br> 蘇一箬目帶感激地望向安平侯夫人,鄭心柔與鄭心幽則極有默契地低下了頭。 安康公公一而再再而三地吃癟,如今心里蓄著的怒火卻不是一兩句話便能搪塞過去的,他似笑非笑地望著安平侯夫人,說道:“莫非是夫人親手砸的那‘姹紫嫣紅’?這世上怎會有這樣巧的事兒,貴妃娘娘前腳討要,那花便沒了,莫不是夫人您存心與娘娘過不去?” 這話卻是說的嚴重了些。 安平侯夫人的面色已近煞白。 林貴妃和她養著的那一群擁躉都是十足十的瘋子,好端端的人又怎么愿意惹上瘋子呢? 她正懊惱之際。 卻聽得下首的蘇一箬從團凳上起身,清麗軟糯的聲音響徹了整個花廳。 “公公恕罪,是我不小心跌了一跤,將那蘭花砸了?!?/br> 安康公公聞聲后,便抬頭去瞧說話的小娘子。 恰好撞見一張色若秋水,眉顰含情的清艷面龐,且說話間吐字輕柔溫潤,頗有些江南女子的水韻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