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怨不怨?
她有爹娘,可是有也等于沒有。 李幼安皺起臉。 “酈大劍仙,你打探我的出身也沒用。我跟酈疏寒本就是半道上結交的朋友。他心愛之人不是我,我也是半點兒都不稀罕他的。硬要我說,我只能編個故事來逗你一樂。何苦來哉?” 十一劍尖顫了顫。酈流白繼續喝酒。 “說。說出那些你不想說的事。你不愿說,我偏偏想知道。就算你不說,我也有很多辦法知道。我動手從不講輕重。 出手重些把你變成一個傻子,也是極有可能的?!?/br> 李幼安開始咬手指。 要是有一丁點兒打得過酈流白的機會,她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拔劍。 “我出身燈籠山下萬枯鎮。有一年鬧旱災,爹娘死了。就以乞討為生。后來有人說我該學劍。我就跟他一路往劍府顛沛,想著能找個厲害的師父教我劍術。半道遇上龍王娶親救了個小狐貍。再后來,就遇著了你那個寶貝弟弟?!?/br> 酈流白側目。 “有人?” “是個山澤野修。修為普通,人也普通?!?/br> 李幼安勉強微笑。 修為普通的山澤野修林厭,剛見面時便將她釘在了墻上。 叁尺長劍沒入墻壁,連著她的衣領都緊緊釘在墻上。她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撕破衣衫,掙脫出來。 “為何要脫她的衣服?” 林厭似乎是這么開口的。 因為她正在扒一具女子修士的衣服。 不只是衣物,那件綴著晶瑩靈石的藏青法袍甚至是毀壞了的法器,拿去鎮上的鋪子賣了,都能換上一筆銀兩。 她那時不過十歲出頭,不敢掙那些有命掙沒命花的錢。 就只是像螞蟻搬家一般,將四處搜羅來的寶貝藏起來,等著有一天長大了,不會輕易被人一腳踢倒的時候再拿出來賣掉。 心里是這么想,可嘴上不能這么說的。打小混在乞丐堆里,扯謊是和吃喝拉撒一樣司空見慣的事。 李幼安只站在那女子修士被凍僵的尸體旁,怯怯地說:“她已經死了,死人穿不穿衣服不要緊,可是我不穿是會被凍死的?!?/br> 尸體的衣衫已經被她剝去一半,僵白的肌膚袒露在外頭。 神色沉郁灰衣男子略一沉吟,抬手便將尸身連同法袍一起焚燒。 她被陡然燒起來的火焰嚇了一跳,腿一軟便摔倒在地。 “不知生養死葬。原也不是你的錯。日后再看到無處安葬的尸身,不可再去如此行事。走吧?!?/br> 灰袍男子轉頭便走,似是不準備再計較她先前褻瀆死人的行徑。 李幼安一早便存了逃跑的心思,倒在地上時便已經開始悄悄往后挪。得了男子的話,立刻頭也不回地奔向茫茫覆雪的長街。 她跑向長街,去得是鎮上最大的酒樓。 酒樓中住著許多仙家弟子,身上的法袍與那倒斃在路旁的女子一模一樣。 蒼青,繪著玄色暗紋。 她告訴那些弟子,有人在鎮外殺了他們的同伴,是個一身灰袍,一看便很囂張的男子。 至于證物,則是自打那灰衣男子出現,就被她死死攥在手心的一枚珠扣。 一見珠扣,那些仙家弟子自然信了,御起飛劍紛紛趕往鎮外。 她趁亂從酒棧中逃了出來。偷偷在鎮外躲了半個月。 她以為半個月過去,那個灰袍男子肯定會被仙家弟子殺得渣都不剩,卻在還沒回到鎮子口的時候,就被那群仙家弟子給逮住了。 仙家弟子說她騙了他們。她是騙了他們??墒撬荒苣敲凑f。 為首的是個年輕且俊俏的男子。人不錯,偶爾會扔給路邊的乞丐一些俗世銀兩。 李幼安知道他是個好人。便憋著一口氣噙起滿眼淚水,一口咬定是有人指使她這么說的。 至于是誰,為什么。她一個小小的乞兒,能知道些什么呢?命賤如她,又怎敢愚弄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胚子? 好人多半是蠢人。 她以為那個長相俊俏的仙家弟子也不例外,還以為自己命硬,也許這次也能蒙混過去。 可是她忘了,她從來都是個倒霉蛋。尋常山上人,一根手指頭便能將他們這樣卑微如螻蟻的人碾死。 那仙家弟子只是揮了揮手,像是驅趕一只惱人的蒼蠅,便將她甩到了道旁山壁上。 撲天的痛意襲來,她的眼前變成了一片猩紅。轟然作響的耳畔,只有寥寥一聲“晦氣,臟了我的手?!?/br> 那男子是該覺得晦氣,畢竟打生下來,她就是個叫人覺得晦氣的累贅。 流年饑荒,爹爹和阿娘背著她吃藏下來的糧食。 后來糧食沒有了,爹爹便要賣了阿娘。 饑饉之年,人人相食。她怕阿娘變成別人的果腹之物,跑去找阿娘,卻眼睜睜看著阿娘扔下她一個人逃走。 一家叁個,只有她活了下來??涩F在她終于要死了。 她蜷在山壁旁很久,久到身上的痛覺已經麻木,久到她以為自己已經死了。 久到她以為,朦朧中那道冰冷的男子聲音也是她的幻覺。 “怨嗎?” —————————— 上推了,好耶。 怒更叁章,12點還有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