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是畫家。

    他這樣想, 試圖回想畫家這個身份純粹誕生于某個一閃即逝的夢境, 還是本身有過這樣的畫家, 只是不小心被他看見, 被他注目, 連記憶也一并吸收。

    ..似乎是后者的概率更大一點，因為他畫不出原本的那些畫。

    他記下了這個細節，嚴格地將兩者區分開來。

    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轉折。

    以畫家的身份為前提，他開始在潛意識中關注人類, 并制造了一個又一個身份。

    第一天是畫家, 第二天是富豪。

    第三天是政界名流。

    第四天..第四天。

    他發現自己想不起來了, 那天他好像沒有過多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份上。

    因為那天畫家認識的青年主動給他發消息，問他畫畫得怎么樣，還了很多自己看到的其他玫瑰的照片，說希望可以給他提供靈感。

    所以他那天又回到畫家的這個身份里面，畫了一整天的花，最后把顏色涂抹得很亂的畫布拍給對方看，獲得了一份來自門外漢的，格外認真的評價。

    然后他決定喜歡畫家，要一直當畫家。

    第五天是國王，不過他還是選擇住在屬于畫家的那棟房子里，裝作自己在工作，把那幅畫繼續畫了下去。

    第六天。

    第七天。

    ..

    他嘆了口氣，發現自己實在很難把那些比砂礫還要微小，幾乎看不見的東西拼湊起來，確定「謝初霽」存在的工作要比想象中困難很多，甚至根本沒有辦法成立。

    ——因為「謝初霽」本來就不存在嘛。

    他聽見自己這樣告訴自己。

    ——可是我希望我自己是「謝初霽」，希望是「謝初霽」喜歡他。

    由于苦惱，他一不小心把那幾粒好不容易拼湊起來的砂礫捏了個粉碎，似乎聽見自己在嘲笑他。

    我應該重新做一個假定。

    他這樣想，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謝初霽這三個字。

    把自己確定為「謝初霽」，再以此逆推，應該就能得出比較完整的身份了。

    謝初霽是由什么組成的？

    包含了很多人類身份的畫家，熾天使，龍，吸血鬼，還有惡魔。

    他不太確定這幾個身份是因為太高興忍不住蹦出來的，還是當時自己想了什么，所以才會有這樣的變化。

    但是妖精，塞壬，以及機器人是。

    他當時想要多被喜歡一點。

    那后來的呢？

    「謝初霽」拼不下去了，沒辦法把自己拼好，拼成一個完整的謝初霽。

    從羽蛇開始。

    他費力地找出和羽蛇有關的一切，把那些線格外粗暴地拽在一起，不小心打了個結，又花了很久才解開。

    不過這里好像沒有時間的概念。

    ..這里是哪里來著？

    他決定把這個不太重要的問題放到后面處理，先把羽蛇弄清楚。

    所以為什么是羽蛇？

    他決定用觸手代替那些線，以免它們又被自己小心弄成一團。

    對了，他似乎想起來了，因為羽蛇相對而言比較正面，非常溫和，沒有危害，很適合用來表達愛。

    他想要主動表達愛，體現自己的愛，導致了后面的那些失誤。

    他的愛一點也不溫和，不能以人類的概念去界定，假如非要用那些生物的詞匯形容，應該是猙獰恐怖，驚悚瘋狂，完全混亂的。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不想自己的愛以這樣的方式呈現。

    他很喜歡那個人類教給自己的那些，非常脆弱，但是又很漂亮，格外有吸引力的東西，試圖變得和那些東西一樣。

    ..那么問題來了，“我”是想要被愛才這樣做，還是想要去表達愛才這樣做的？他又開始不太能分清楚這兩者了。

    這個字好像是什么格外棘手，連他都不能輕易解決的東西。

    不過，要是那個人在這里的話——

    那個人不會在這里。

    人類太脆弱了，沒有辦法抵達，根本不可能抵達。

    他意識到這點，難過，還有點失落。

    被揉成一團的，丟出很遠很遠的觸手重新滾了回來，滾到了他的腳底下。

    站著好像有點累，他決定坐下來把謝初霽拼好。

    總之，把人類畫家，熾天使，惡魔，吸血鬼..全部都加進去，應該就沒有問題了。

    ..吧。

    他認為他因為再確定一點，因為他是無所不能的。

    誰來著？

    想不太起來，但總之，他無所不能，肯定能把謝初霽拼好。

    ——謝初霽不會被拼好。

    他又聽見自己在說話，不覺得有任何反常。

    可是我一定要拼好謝初霽才行，因為這是很重要的事。他說，終于捏好了面前的影子，把它捏成了人的形狀，又把幾條與之有關的線揉成了兩團，一團塞進了大腦，一團塞進了心臟。

    這是兩個非常暔渢重要的部位。

    我是「謝初霽」，所以我接下來要把這個影子吃掉，完全消化。

    這樣，就可以確定這個身份存在了，這個身份也會變得牢固。

    影子被他碰了一下，飛快碎掉，變成了一小堆細小的砂礫，飛快消失。

    還是太短暫了。

    就算把和那些身份，所有和那些身份有過關聯的線都加起來，還是遠遠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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