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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晚心想:“這倒也不壞,到時候我無論生死去留,都不管他們幾人的事了?,F下我的肩膀傷成這樣,想要水上漂,也走不了多遠,難道真的要在此地將實情說出?” 他明白,說出萬方元一事,便無異于叫這一武學宗師身敗名裂。師父于他是救命之恩,教養之情,他如何能夠這樣?如何忍心這樣? 再者……難道他就覺得,師父做的是錯的嗎?難道他真的相信,四大名門乃至當今武林所作所為,皆為正派嗎? 無數念頭自他腦中紛然掠過,仿佛秋飛大雁,落下一片白茫茫的干凈大地。鐘晚又睜眼,心中卻已經澄澈了然。赫連玨最懂他不過,見狀一愣,嘆道:“師弟,你當真要如此!” 沈沉心急如焚,但無奈明玄大師怎是尋常對手能及。他剛喊出一句“鐘晚”,便有數顆白玉佛珠打在歲寒劍上,帶著純陽真氣旋轉飛舞。歲寒劍被燙得哆嗦,連劍氣也不那么通透明亮。鐘晚見狀,微微笑道:“沈沉,你聽著便好,之前我告訴過你許多新奇的功夫,什么縮骨術啦,左右互搏術*啦,我在閉關那幾年,已經統統練了一遍,你若要學,可瞧好了?!?/br> 鐘晚點頭,對著烏泱泱的人群行了一禮:“諸位,請吧?!?/br> *** 此戰名為“平江之爭”,在江湖說書中流傳最廣,也最受歡迎。之后長長數十年,隨意踏入一家茶館,必能聽到“那風上客鐘時卿右手持劍,左手出拳,劍光颯沓,拳風強勁,劍如霹靂,拳似流星,一時間數十人難近其身”之語。然而縱使聽上千百遍,也敵不過當日之震撼。 然而雙拳難敵四手,縱使鐘晚武功絕世,也敵不過平江上高手如云。赫連玨、肖石晴始終收著力氣,唐尋文甚至收劍不戰,梁從芝、天罡崆峒等掌門卻是拼了命。梁從芝出劍將白綢通通斬碎,出了“綾羅綢緞”最后一式“黃粱”。先前諸多繁麗錦緞,皆為天山祖師魚也的黃粱一夢,夢醒之時她斬斷白綢,提起身邊長劍,才悟出了收尾這一式殘忍的“黃粱”。 只聽遠處一聲驚雷,借著此聲,梁從芝的長劍猛然刺入鐘晚腹部,他們二人驟然視線相接,鐘晚在她眼中看到說不盡的恨與執念,突然輕笑一聲,將空中白綢拈過,輕輕一推。 赫連玨雙眼驟然瞪大,道:“這,這是當年萬宗師生前唯獨沒有參透的‘夢蝶’……” “黃粱”對“夢蝶”,何等的湊巧,何等的機緣。 內功扎實如梁從芝竟抵擋不了這片蝴蝶般的白綢,被推出去幾尺遠。下一刻,鐘晚撐著秋水劍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往外吐血。 天罡門掌門方才負了傷,更是對鐘晚恨之入骨,刻薄地喊道:“鐘時卿,你這下該服氣了吧?” 此時明玄大師已經不敵沈沉,在歲寒劍下敗下陣來,佛珠一轉,便直直沖鐘晚而去。但歲寒劍凌厲如北風,一劍挑破堅韌無比的金剛絲,無數白玉佛珠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滾落一地。 明玄大師嘆道:“后生可畏,歸泊,當真后生可畏啊?!?/br> 沈沉卻置若罔聞,提著歲寒劍朝甲板那頭走去。他臉色陰沉,眼神太過可怖,劍上又滴著血,叫眾人都不由自主地為他讓了條路出來。 歲寒劍在地上劃出了一道血痕。他緩緩走到坐在地上低垂著頭的鐘晚身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仔仔細細地打量著。 鐘晚只覺得眼前一片陰影,抬頭才發現是心心念念的人站在眼前,不由笑道:“這血腥味誤事,我連你的信香也沒能聞出來?!?/br> 旁人見沈沉一直不動作,議論紛紛。但沈莊主向來是正道棟梁,于邪道妖術從不心慈手軟,連方才大義滅親都做得出來,有幾個天山弟子半是心安半是仰慕地拍著胸口,道:“沈莊主必定會一劍殺了那惡徒?!?/br> 天罡門掌門覺得空氣中濕氣濃重,似是風雨欲來,便忍不住催促他:“沈莊主,風上客弒師瀆道,已經留不得了,您一劍殺了他,我們都沒有異議?!?/br> 他這一言附和眾多。赫連玨的心越來越沉,死死地攥緊手中劍柄不放。但思及昆侖,他到底什么也沒有說,什么也沒有做,只是忍不住喊道:“——沈沉,你……不要叫我失望?!?/br> 沈沉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兀自垂著頭,握著歲寒的劍輕輕顫抖,仿佛在極力忍耐著。梁從芝方才被“夢蝶”傷得不輕,攥著朱宛白的手,斷斷續續地咳著血說道:“沈莊主,咳……你再不下手,我就,咳咳……我就下手了!” 又是一聲驚雷炸起,天邊電光蛇一般猙獰地扭動著。頃刻間大雨瓢潑而下。就在這連天的雨幕里,沈沉終于動了。 他微微側過身,轉動歲寒的劍鋒,以一個沉默卻無可辯駁的姿勢,護在了鐘晚身前。 人群頓時嘩然,連黑云翻涌、白雨落地的聲音也被蓋了過去。梁從芝氣得幾乎背過氣去,大喊:“沈歸泊!你是想同流合污不成!你視四大名門于何物!置沈家先祖于何地!” 天罡門掌門譏諷道:“原來正人君子如沈莊主,也會受這等惡徒的迷惑。沈莊主,你不會見他是個坤澤,才對他余情未了吧?我等真是錯看你了!” 有人怪笑道:“曾聞風上客與沈莊主相識已久,現在看來,恐怕是早有勾結,也對,鐘時卿這樣的坤澤嘛……” 他還沒說完,便覺得耳邊一寒,拿手一摸才發現,鬢邊發絲竟然都被歲寒劍劍氣削了去。沈沉收回劍,冷冷說道:“下一回,削掉的便是你的嘴?!?/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