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會起風嗎 第192節
這張照片她還記得。 當時獨自去做調研,回來時正值夜幕降臨,她路過四方街,有個拿單反的人叫住她問:“你好美女,我是一名街拍攝影師,請問可以給你拍張照嗎,照片會給您?!?/br> 她說可以,就站在紅綠燈路口旁的梧桐樹下拍了這張照片。 可是,那個攝影師給她的照片,里面并沒有背后這個黑衣黑帽黑色口罩的人。 而這張她未曾看過的合照,有段配文—— 想讓世界暫停 這只手 渴望摸摸你的頭 聞喜之往下滑,也是一張她未曾見過的合照,同樣有一段配文—— 每當有人問我心儀的類型 毫無例外 我又將描述一遍有關于你 再往下滑,另一條類似的動態—— 討厭矯情 但若要贊美你 我恨自己不是個文采斐然的詩人 再往下—— 在榮格家的花園找到一片金黃的銀杏 寄給你的那一刻 我原諒蘇黎世的秋天不美麗 繼續往下—— 在蘇黎世的冬天淋一場雪 靈魂凍結 機械地想你 …… 有許許多多動態,每一條,無一例外,全都有關于她。 很多張她不曾見過的照片,逐次呈現著她從稚嫩變成熟的畫面。 她的側臉,她的背影,她的正面。 她笑著,或者安靜地沉思,想他時嘴角微翹,轉瞬卻又委屈皺眉。 許多她不曾留意的時刻,都被他的鏡頭一一捕捉。 也許愛她至深,在他的鏡頭下,她總是美得連她自己都恍然到懷疑—— 真的有那么漂亮嗎? 而如同他曾經所言,此刻每一張照片都證明著,她的十七歲、十八歲、十九歲、二十歲、二十一歲,他都有出現在她身邊。 在她未曾發覺的旅途中,在人潮洶涌的街,在大雪紛飛的冬夜。 他總是類似的黑衣黑褲打扮,黑色帽子壓得很低,口罩遮住大半張臉。 明明身形氣質都那般優越,在人群中一定極其搶眼,卻努力藏匿于人群,不讓她發現。 在每一個望向她的瞬間,他有沒有一刻,曾忍不住叫出她的名字? 如果他年年回來見她,又是如何舍得離開也不肯說一聲再見。 聞喜之擦去臉上斑駁淚水,努力調整呼吸,忍住洶涌淚意,在京城的深夜,向韓子文打去一通電話。 鈴聲響到一半,韓子文的聲音帶著還未散去的笑意,“喂”了一聲:“之之,這么晚有事兒嗎?” 沒有任何心思委婉,也沒腦子去旁敲側擊,聞喜之直接到直白:“當年陳綏為什么會離開?” 電話那端陷入一片安靜。 片刻,響起錢多多略帶焦急的聲音:“你知道就快說啊,都這時候了,沒什么藏著的必要了吧?” 韓子文就這樣糾結猶豫著,半推半就,將他知道的一一講出來。 “當時你跟綏哥被學校通報批評早戀后,你爸,就是聞叔,他找過綏哥兩次?!?/br> “第一次只是隨意聊天,問他以后的人生有什么規劃,綏哥說了一些,其中有一條是以后想從事海洋環保的工作?!?/br> “那天聊得不深,也很愉快?!?/br> “第二次,聞叔再次找到綏哥聊天?!?/br> “聞叔跟陳榆姑姑認識,打過電話,了解情況,得知綏哥原本準備去蘇黎世留學,卻在那段時間忽然說要放棄,想考京大?!?/br> “他做出這樣的選擇,是因為什么,答案顯而易見,聞叔自然也看得出來,但聞叔不贊成?!?/br> “聞叔認為,這是年少沖動,不對自己負責,怕綏哥他日后悔,這事全怪罪到你身上?!?/br> “另外,聞叔并不同意你們早戀,這很正常,沒幾個家長會同意,更何況你成績那么好,綏哥又是個天天逃課的?!?/br> “而且你們被偷拍到的照片看起來那么親密,應該怕你們血氣方剛又好奇,做一些嗯……那種事?!?/br> “總之就是,最后聞叔給了兩個選擇?!?/br> “選擇一是綏哥繼續按照他原本的留學計劃進行,聞叔有同學朋友在那所學校,可以幫忙推薦,提供很多方便?!?/br> “如果他留學歸來,仍舊初心不改,聞叔同意你倆在一起?!?/br> “選擇二……”韓子文頓了頓,“選擇二是,聞叔把你送回西州外婆家,綏哥想留學或者繼續留下,怎么樣都行,但是不能跟你在一起?!?/br> “這個選擇的期限是一年,就是等你滿十八歲,你倆可以自己選擇在一起或者做朋友,聞叔都不會管?!?/br> “如果是我的話,其實我會選這個,因為只需要選擇一年異地,一年結束后就可以毫無阻攔地在一起?!?/br> “但是,綏哥并沒有做出這樣的選擇?!?/br> “我曾問他為什么,他說,你從小離家,剛回到父母身邊,不想讓你再次被送走?!?/br> “我有點理解,但不是很能理解,在他眼中,你被送去西州外婆家,對于你而言,似乎是一件很殘忍的事?!?/br> “可是,外婆家也是家,為什么會殘忍呢?” 為什么呢? 陳綏沒有跟任何人講過。 那年七夕,他跟聞喜之被困在暴雨里的明江大橋下,手牽著手走到橋頭,有人在賣傘。 那天的雨太大,雨傘供不應求,輪到他們時,只剩下一把。 一對年輕的父母排在他們身后,手里牽著個小孩,看上去臉色不是很好。 倆人很焦急地同他們商量:“真的很不好意思,這把雨傘能讓給我們嗎?小孩子有點感冒發燒,不敢再淋雨,我們得趕緊帶他去看醫生?!?/br> 那把雨傘是聞喜之先讓了出去,年輕的父母對他們連連道謝,焦急地抱著孩子沖進雨幕中,在路邊瘋狂招手打車。 暴雨傾盆,那把傘將小孩遮得嚴嚴實實,那對父母卻被淋濕透。 就在那時,聞喜之望著那一幕,語氣落寞,像是自言自語:“如果有兩個孩子的話,他們該怎么辦呢?” 陳綏以為自己聽錯,詫異轉頭看她:“什么?” 聞喜之落寞的笑了笑:“那把傘只夠完完全全遮住一個人啊,如果有兩個小孩都生病了,應該怎么辦?” 從未想過她會發出這樣的疑問,陳綏在那瞬間愣了下,竟一時間想不到完美的答案。 但是,聞喜之似乎也并沒有奢求從他這里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好羨慕那個小孩兒啊?!彼f,“可惜上次生病住院,帶我去醫院的是外公外婆?!?/br> 雨太大,一時半會兒離不開,在橋下等雨的那片刻,也許是那天手被他牽著的原因,灼熱的溫度從他的手心傳遞給她,她忽然想說點什么。 “你知道嗎,我十歲就一個人去了西州外婆家,十五歲,也就是去年秋天,才轉學回來?!?/br> “每次見到爸爸mama,都陌生得像做夢?!?/br> 說完這兩句,雨忽然間變小了。 也在那瞬間,她似乎不敢再說了。 轉頭對他笑:“不過現在很好哎,每天都能見到他們,跟爸爸mama生活在一起,很開心?!?/br> 所以,在聞潤星給出那兩個選擇時,陳綏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讓聞喜之留下,留在她愛的爸爸mama身邊。 從始至終,他未曾感到過委屈。 在這件事上,聞潤星并沒有因為他那樣骯臟又亂的家庭而給他任何難堪。 哪怕提到他還年輕,并不能承擔責任時,也沒有用他父親出軌的事來將他連坐。 在這個過程中,他受到了足夠的尊重。 只是,他確實太年少,年少到根本沒有讓人無條件信任的資本。 他理解聞潤星所考慮的一切,卻無法空泛地說服這樣沉穩周到的長輩,去相信一個十七歲少年的承諾。 太過年輕的承諾,就像是無法取出的空頭支票,聽起來很厲害,實則毫無用處。 但至少有一點,他可以完全信任自己。 他相信他可以經受住考驗,并不會見異思遷,會永遠初心不改。 在那次聊天做出選擇的最后,他提了唯一的要求—— “她愛哭,希望你們可以多愛她一點?!?/br> 他沒有怨恨,唯一所求也不過是她能被她所愛多愛一點。 即便那時,他冒的風險是可能失去她。 他可以保證自己永遠初心不改,卻沒自信,有人會愛他不變。 畢竟,那么愛他的mama也會承受不住難過而拋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