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會起風嗎 第129節
陳綏不動聲色地往側前方站了點兒, 擋住風, 車鑰匙在食指上轉了一圈, 偏頭問她:“需要我送你嗎?” 沒等她回, 又補充一句:“我這會兒正好沒事?!?/br> 這話聽起來很客氣, 又很適度。 不會讓人感覺太近, 又不會讓人感覺太遠, 好像就只是順便的事。 聞喜之低頭, 手指在大衣口袋里搓了搓, “嗯”了聲:“那就麻煩你了?!?/br> “嗯?!?/br> 陳綏去開車,聞喜之站在路邊等他。 遠遠有個阿婆走過來,拄著拐杖,步履蹣跚。 到她跟前停下,說手機沒電了,不記得回家的路,問她能不能幫忙打一通電話,讓家里人來接。 “可以,您記得電話號嗎?” “記得,我給你念,136……” 聞喜之幫她打了電話,是個中年女人接的。 將事情說了一遍,報了地址,女人在電話里不停地感謝她,讓她幫忙看著下老人,她離得不遠,馬上就過來。 聞喜之說好,掛了電話,陪阿婆在原地等。 陳綏去開車,被一堆車圍在了里面,打電話叫人來挪,耽誤了會兒時間。 開出來上路,沿著路邊找聞喜之,遠遠看見她蹲在前面路邊上,旁邊地上坐著個老人。 等距離近了才發現,她把圍巾取了下來,圍在了阿婆脖子上。 那阿婆不知怎么了一直在哭,邊哭邊說著什么,聞喜之拿著紙巾在幫她擦眼淚。 溫柔善良,一如既往。 陳綏把車靠邊停在了臨時停車位上,下車甩上門過去,到了跟前,半蹲下,問怎么回事。 “阿婆走丟了?!甭勏仓榭仗ь^看了他一眼,手里的紙已經用完,伸手問他要,“你有紙嗎?” 紙這東西,大多數男生身上懶得帶,陳綏卻一直隨身帶著,掏出來遞給她。 “聯系上她家人了嗎?” “嗯,已經聯系上了,馬上就來?!?/br> 話音剛落,聞喜之的手機鈴聲響起,還是剛剛接電話的那個中年女人,說已經到了附近,語氣焦急地問她具體地方。 聞喜之起身四下望,看見遠處有個跟她一樣四處張望的中年女人,跟電話里確認了下,讓她轉身過來。 確認女人跟阿婆的身份后順利交接,女人不停道謝,感恩戴德地鞠躬,帶著老人走了。 聞喜之把剛剛給阿婆擦眼淚用掉的那些紙團攏了攏,捧在手里,拿到一旁垃圾桶去丟掉。 她似乎根本沒嫌棄臟或者什么,但陳綏還是很出于安全考慮地問她包里有沒有濕紙巾,他知道她一直有帶濕紙巾的習慣,有時候甚至會帶酒精濕巾。 聞喜之的包放在地上,她說有,陳綏很自然而然地去拉她包的拉鏈。 拉鏈拉到一半,又停下,抬眼望她:“介意我自己拿嗎?” 太客氣了,客氣到有些虛偽。 完全不像他,即便他跟普通朋友相處,也沒這么客氣的。 聞喜之搖頭說不介意:“沒事?!?/br> 陳綏沒再應聲,拉開提包拉鏈,在夾層里找到一張酒精濕巾,取出來,將拉鏈重新拉好。 那張酒精濕巾的外包裝被撕開,有很濃郁的酒精味竄出來,他拿在手里,想起那年在教室,聞喜之拿著酒精濕巾替他處理臉上的傷口,忽然就不想裝了。 “冬天容易感冒,衛生多注意點兒?!?/br> 他說著,很自然地抓住聞喜之的手,冰冰涼涼的酒精濕巾包裹上去,很溫柔地替她將手擦了一遍。 聞喜之在拒絕和接受他幫自己擦手的決定中猶豫了幾秒,已經就沒時間拒絕了。 慢半拍地“嗯”了聲,想說她原本也是要用濕巾擦手的。 但想了想,這話沒說出口。 陳綏那么自然熟稔地做出了超出普通朋友間的親密動作,聞喜之也沒有拒絕。 氣氛忽然就有點曖昧。 直到上車開出去好一段路,倆人都沒再開口說一句話。 后來是陳綏主動開了口,在等紅綠燈的時候,他隨口問:“阿婆跟你說什么呢,邊說邊哭?!?/br> 聞喜之看著車窗外的風景在發呆,被他的聲音拉回神,從車內后視鏡里看了他一眼,眼神還有點恍惚。 “她說,她夢見她老伴把她給忘了,在夢里哭了一整晚,醒來才發現其實老伴早就沒了?!?/br> “今天她去郊區墓地看她老伴,待了一天,飯都沒吃,回來手機沒電,也忘記路?!?/br> “她好像有一點老年癡呆的癥狀,一會兒清醒一會兒不清醒,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但我問她老伴的事情,她每件都記得很清楚?!?/br> 陳綏聽完,沉默了會兒。 他不知道怎么接這話。 因為剛醒來那幾天,他也這癥狀。 陳年舊事,像一場夢,甚至不能肯定那是真的,會懷疑那些只是自己精神錯亂產生的幻想。 過了會兒,聞喜之問:“真的有人會愛這么久嗎?超越生和死的距離?” 陳綏想說有,可是又想了想,如果他死了,好像就沒意識去愛不愛。 而這個世界上,大概也不會有人愛一個死掉的他。 所以,他說:“不知道,可能會有吧?!?/br> “嗯,可能吧?!?/br> 一連幾天的工作日,聞喜之恢復到了以前的工作日常,陳綏也沒再找她做些什么超出秘書職責以外的事情。 這似乎是她想要的,卻又好像不是。 有時候閑下來,會忍不住想,自己似乎真的變壞了。 明明陳綏都依了她,不再來打擾她,她應該感覺到自在放松才對,卻莫名其妙感覺到失落。 就像是,他已經放下了,可以坦然跟她做朋友,而那個放不下的人,變成了她。 是時間不夠久? 但已經七年。 是因為每天都見面? 可他只跟她有工作上的交流。 這讓她覺得很難受。 依著她不行,不依著她也不行。 也許自己是個壞女人。 想找個人傾訴,卻找不到傾訴的對象。 這件事似乎不能跟任何人講,因為她的朋友也是陳綏的朋友,她不想讓人覺得,自己是這樣的一個人。 一個好像想吊著別人的人。 周六下午,聞喜之決定出門逛街購物,以此來發泄內心煩悶。 很湊巧,她在商城里遇見了陳宜。 在一家消費很高的咖啡廳,聞喜之先到,陳宜后到,擁著個女生,親昵地哄著她,沒注意到一旁的聞喜之。 越過聞喜之身邊,恰好坐在了她后面的沙發上,背靠著背。 聞喜之這幾年跟他打過幾次交道,都不怎么愉快,但卻將他難聽的聲音記得很清楚。 不會再有人的聲音有這么難聽了,雖然有主觀上的厭惡加持。 原本打算走,卻因為陳宜的到來而臨時改變了主意。 聞喜之貼上沙發靠背,假裝低頭玩著手機,想聽聽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陳宜嘴里能說出來什么話。 “佳琪,你就幫幫我?!标愐擞湍伒厝鲋鴭?,“不然我是真過不去了?!?/br> 這個叫佳琪的女生聞喜之認識,叫周佳琪,就是當初在學校里為了陳宜散播謠言,最后被學校開除的那個女生。 這么多年過去,她還跟陳宜廝混在一起,聞喜之實在想不通她到底看上了陳宜哪里。 周佳琪似乎不太想搭理陳宜的樣子,說話的語氣有些冷,但可能也只是想讓他哄,畢竟都愿意跟著他出來,還被他摟在懷里。 “你那么多meimei,怎么不去找她們?” “別人那都是逢場作戲,還得是你,我只對你始終如一?!?/br> “別裝了,對我始終如一?是我對你始終如一吧?” “都一樣,反正咱倆好了這么多年了,感情深厚,沒人能比,誰都不及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标愐擞H了她一口,“好琪琪,幫幫我吧?!?/br> 聞喜之是真的有點驚訝,周佳琪居然就這么三言兩語被陳宜哄好,語氣頓時軟了下來:“你要我怎么幫你?” “這事兒吧不是特別難?!标愐苏f著低罵了聲,“這他媽都怪那倆王八蛋沒本事,當初要是直接把陳綏撞死了就沒現在這么多事兒,都他媽煩死人了?!?/br> 陳宜說著語氣激動起來:“早知道我他媽當初就不該找人去做這事兒,讓他上那架飛機,早他媽尸骨無存了,這狗日的,命真他媽大?!?/br> 聞喜之握緊了拳頭,越聽越握得緊,恨不能現在就將陳宜揍一頓,硬生生忍了下來。 接著陳宜降低了聲音,湊近周佳琪耳邊,跟她嘰里咕嚕地說著什么。 片刻后,說完,他又甜言蜜語地哄著周佳琪,給她畫一些聽起來就很假的大餅:“放心,以后整個陳家的產業都是咱倆的!” 倆人又坐著膩歪了會兒,聞喜之看不見他們在做什么,但大概能猜到。 周佳琪的聲音變得奇怪起來,壓低了喊陳宜把手拿開:“有人?!?/br> “沒人看見,我摸會兒?!?/br> “嗯……好了……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