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賣袋子里抽出附贈的紙，把她手指擦干凈，若無其事的樣子，很正經地提醒：“惡作劇之前，長點眼睛?！?/br>
    聞喜之：“……”

    聞喜之：“?。?！”

    聞喜之內心：“啊啊?。。?！”

    整個人直接僵化，任由陳綏把她手抓下來，幫她擦干凈手指，放回桌面。

    直到，陳綏抽了一串豆腐懟她嘴邊：“禮尚往來?！?/br>
    整個人才好像從石化里被拽出來，渾身尷尬，卻裝作淡定地接過來，低頭咬一口。

    什么味道，嘗不出來。

    滿腦子只剩剛剛感知到的，指尖溫熱濕潤又柔軟的觸覺。

    越想，指尖就越像是著了火似的發燙。

    一時靜默。

    聞喜之努力找出個話題，試圖將剛剛的意外翻篇：“你的微信號，csst是什么意思啊?！?/br>
    陳綏捏著果啤的手指兀地一收，易拉罐的瓶身被捏得凹進去一點，發出很輕的一聲脆響。

    聞喜之聽得心里沒來由一抽。

    “我媽——”

    陳綏捏著那罐癟掉的果啤喝了一口。

    “她叫舒桐?！?/br>
    【shutong.】

    聞喜之一時沒找到正確的兩個字對應。

    但莫名地想起一句詞：【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br>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陳綏開口否定：“不是那個疏桐?！?/br>
    “是望舒的舒，梧桐的桐?！?/br>
    “望舒……月亮的意思嗎？”

    “嗯?！?/br>
    “好美的名字，月下梧桐?！?/br>
    陳綏似乎笑了下：“小時候，她教我學習，講到那句詞，缺月掛疏桐，特意強調，說她不是這個疏桐?！?/br>
    “我那時候還沒上學，不懂這句詞的意思。我說——”

    “缺月掛疏桐，是缺了月亮，所以把疏桐掛了的意思嗎？掛了是不是死了？”

    “她說不是，是彎彎月亮掛在樹梢的意思，缺月，不是缺少月亮，是彎彎的月亮，掛是懸掛的意思，不是死了?！?/br>
    聞喜之轉頭看，陳綏陷進往事的回憶里，那雙總是藏匿危險的眼此刻看上去溫柔又悲傷。

    忽然間，她覺得也許自己不是一個適合找話題的人，每次找的話題，似乎都不怎么好。

    “知不知道這里的缺月是什么月？”

    陳綏忽然偏頭問。

    聞喜之聯想了一下那句詞，漏斷，好像是凌晨五點多。

    這時候的彎月……

    “下弦月？”

    “嗯?！?/br>
    聞喜之忽然想起，今天凌晨五點，他在海邊拍下的那輪下弦月。

    好像有什么千絲萬縷的東西要連接起來，卻又不知該怎么連接。

    “她說，缺月掛疏桐，不是月亮不見，梧桐死了，可是——”

    陳綏喝了口果啤，微仰著頭看向缺月的天。

    “她還是，死在了下弦月出現之前的前半夜?！?/br>
    “就在海邊，我找到她的一封遺書?！?/br>
    “遺書里，她寫：綏綏，缺月不掛疏桐，但掛舒桐。我等不到那輪月亮了?！?/br>
    “那封遺書落款時間是2011年的6月19日，而我找到她的遺體，是在2011年的6月20日凌晨五點?！?/br>
    “那時下弦月出現，月光落在她臉上，她看上去就像只是睡著了而已?！?/br>
    “可是，她永遠也不會再睜開眼看一看那輪月亮了?！?/br>
    “她死在日出黎明前，死在下弦月出現之前的前半夜，死在我十四歲生日的前一天?！?/br>
    “我有時候會想，如果那晚的月亮是前半夜出現的上弦月就好了。至少，臨死之前，她會看見皎潔的月亮，會沒有遺憾地死去?！?/br>
    “遺書的末尾，她祝我生日快樂?！?/br>
    “我很快樂?！?/br>
    “她得到解脫，終于再也不用偷偷哭，不用絕望地質問出軌的丈夫為什么背叛她?！?/br>
    “不用再偷偷扔掉治療抑郁癥的藥，努力裝作開心的樣子，不用再深夜跳窗、割腕、吃安眠藥……”

    “我怎么可能不快樂呢?！?/br>
    陳綏仰頭，那罐被捏癟的果啤易拉罐蓋在眼睛上，有液體從他眼角滑落。

    也許是果啤，也許是眼淚。

    但他似乎笑了一下。

    滿滿自嘲。

    “我都快樂死了?！?/br>
    聞喜之聽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跟著揪在一起。

    很多很多眼淚流出來。

    她擦掉，卻一直擦不干凈。

    到最后，喉頭一哽，她哭得肩膀抖動，埋在膝蓋上，哭得更厲害。

    所以。

    今天凌晨五點，他在海邊看月亮。

    所以。

    今天極光閉門謝客，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

    所以。

    他的生日，沒和任何人一起過。

    因為他根本就不可能快樂。

    感覺到身旁的動靜，陳綏拿下蓋在眼睛上的易拉罐，偏頭看。

    少女埋在膝蓋里，哭得整個人都在抖。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經歷了什么。

    可是，她只不過是聽了個別人的故事而已。

    陳綏從外賣袋里拿了張紙遞過去：“再哭房子哭塌了?！?/br>
    聞喜之埋在膝蓋里，手伸出來，胡亂地在空中舞了幾下，像是在試探紙的位置。

    陳綏抓著她手，紙塞進去。

    聞喜之擦著眼淚，一邊抽泣一邊反駁：“不會塌的?！?/br>
    陳綏抬腳一踹，踹了一片瓦下去，落在空蕩蕩的院子里，發出“啪”的一聲脆響，碎得四分五裂。

    面無表情地轉頭看她：“塌了?！?/br>
    聞喜之：“……”

    “有什么好哭的?！标惤検直撑隽讼滤劬?，“你的眼淚比黃河水還多?！?/br>
    “……”聞喜之吸吸鼻子，睜著一雙紅通通淚汪汪的眼看他，“我只是，只是……”

    “別只是了?！标惤棾榱藦埣埐聊?，“我酒倒臉上也不知道遞張紙，自己擱那兒哭什么呢，這事兒到底該誰哭?！?/br>
    “……”

    聞喜之悲傷的情緒被他三言兩語驅走了大半，徹底哭不出來了。

    那支阿拉伯數字“7”造型的蠟燭徹底燃盡，光線昏暗得看不清彼此眼里藏著的東西。

    陳綏將桌上的東西收了收，裝進外賣袋子里提上，按下她后腦勺：“走了?！?/br>
    “去哪兒”

    “下樓?！标惤椔氏绕鹕?，朝她伸手，“好歹是我今晚唯一的客人，總得伺候一下，免得說出去，砸我的招牌?！?/br>
    “伺候什么?！?/br>
    “伺候你?！?/br>
    作者有話說：

    陳綏：……是真愛哭

    沂沂又來晚了（什么時候換句開場白啊啊?。?/br>
    這章還是給大家發紅包呀

    “我站在屋頂……類似愛情的東西”——《類似愛情》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薄恫匪阕?黃州定慧院寓居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