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鞍白馬度春風 第117節
“撲哧——”侍女終于忍不住,一起笑了出來。 蕭璃被笑話了也不惱,她接過侍女遞來的茶,一飲而盡。 楊墨忽然道:“這柄槍,名喚疾火,是父親請名匠為我打造的?!?/br> “其疾如風,侵略如火,確實是好槍?!笔捔崦鴺屔?,跟著說。 “今日,便把她送于你吧?!睏钅粗捔б蛘痼@而瞪大的眼,笑了,說:“我做不到的事情,阿璃卻能做到。以后讓她跟著你,斬敵寇,護家國,也算償我平生夙愿?!?/br> “可這不是楊伯伯為你……” “別急著拒絕,也不是白白送了你?!睏钅恍?,她低頭撫摸著自己的肚子,面色溫柔,然后抬頭對蕭璃說:“等日后這個出來了,你教他習武?!?/br> 蕭璃眨眨眼睛,沒吭聲。 “怎么?不樂意?”楊墨豎毛問。 “倒也不是……”蕭璃慢吞吞說道:“我要求可是很高的,若是太過嚴厲,墨jiejie到時候可別心疼阻攔?!?/br> “既是‘天下第一’,嚴厲些也是應當,放心,我定不會阻攔?!睏钅蛉さ?。 “墨jiejie!” 東宮的另一邊,書房里 “啪——”素來溫和儒雅的太子,此刻面帶怒色,一掌拍在桌案之上,卻仍難瀉心中怒火。 大理寺卿鄭明與王放坐在下首處,低頭不語。 “殘忍虐殺那些無辜女子之人,竟然是出自顯國公府?”太子深吸一口氣,問道。 “回太子殿下,被捉住的拋尸人扛不住京兆尹的審訊,吐露了實情,說指使他拋尸的人正是顯國公的總管。時間,地點,過程,裝尸的方式他都說得詳盡細致,不像是胡編?!编嵜髡f:“京兆尹事后也查證過,這拋尸人與國公府總管乃是同鄉,也正是因著這層關系,他才能得了為顯國公府倒糞的活計?!?/br> “而且我們也查證過,顯國公是他所接活計中,唯一一個顯貴人家?!蓖醴鸥f。 其他都是小門小戶,最大不過三進的院子,家里的動靜兒便是稍微大點兒左鄰右舍都能聽得見,又怎么可能會有人頻頻在家中虐殺女子而不被察覺。所以大理寺與京兆尹幾乎已經可以肯定,那些尸體定是從顯國公府出來的無疑了。 “顯國公府共有三位男主子……你們緣何就認定是顯國公所為?”蕭煦問。 “這……”鄭明道:“回殿下,前兩年間,范世子與公主殿下在南境,千里之遙,怕是無法做案。至于范炟范二公子,下官也曾去平康坊打探過,只知道他素來出手大方,按照歌姬舞娘的原話,便是人……人傻錢多,且極為癡迷清音閣的頭牌樂伎嫣娘?!闭f到這里,鄭明老臉一紅,聲音漸低,說:“據說在房事上并沒什么殘虐的惡名,且所問的幾個妓子還曾說過范二公子‘很好打發’……這,下官瞧著不像謊言?!奔w绔子弟是真的,卻也不是喪心病狂之人。 “既然你們心中已有定論,又為何來找孤?”蕭煦問道。 “這……”鄭明與王放對視,然后由鄭明開口道:“正是因為懷疑顯國公,才更讓下官為難……陛下與顯國公……” “你們覺得,父皇會因為與顯國公的舊誼而縱容,不去處置他?!笔掛阏f。 “下官不敢?!编嵜髋c王放連忙站了起來,躬身回道。 可若你們心不存疑,直接報與父皇即可,又何必到東宮來。蕭煦心中說道。 蕭煦閉上眼,壓住眼底的難堪之色。 他身為儲君,身為人子,眼見朝臣對主君心存疑慮,眼見他們質疑父親品性,這叫他如何能不覺難堪。 父皇身為天下之主,竟被人看低至此,質疑至此…… 蕭煦沉默了好久,沉默到讓鄭明與王放都已對此行不再抱有希望時,蕭煦睜開了眼睛,說:“孤明白了,孤會幫你們?!?/br> 鄭明與王放目露驚喜。 “只是此案還需要你們繼續查證。顯國公不比別人,需將一應物證查實,才能呈于父皇面前?!?/br> “下官明白?!编嵜髋c王放異口同聲道:“臣,多謝殿下?!?/br> 作者有話說: 范炟:你們禮貌嗎? 第128章 東宮 已入冬日, 只是初雪未至,每日天都陰沉沉的,讓人看著心情就不太好。蕭璃走到書房, 將身上的披風遞給陳公公,然后走到火盆那烘烘, 去去寒氣,這才走近太子。 “都安排好了?”蕭煦問。 “已讓書叁哥全部布置妥當?!笔捔c頭, 回答完,猶豫了一下, 又問:“當真要送墨jiejie走嗎?” “不是早已說定, 怎么還問?”太子攏了攏身上的披風, 說。 太子首次提及此事時正是秋日,但那時楊墨身子已沉, 不論是太子還是蕭璃都不放心讓她這時候趕路。三人商量一整日,終是決定等墨jiejie安全生產之后, 再將母子送走。且不走蕭煦的路子, 而是由蕭璃安排江湖的人手護送楊墨母子離開。 “其實……”蕭璃猶豫許久,終于說道:“楊氏已然不在,墨jiejie武功又被廢, 在他眼里根本就掀不起什么風浪,所以他才容兄長救了墨jiejie……事到如今,他真的還會對墨jiejie不利嗎?” “因為沒威脅了,所以才容我救了阿墨……”蕭煦低低重復著蕭璃的話, 然后垂目自嘲一笑, “阿墨是我的軟肋, 又無自保之力, 如今已隱隱有了苗頭, 以后父皇定會以她做要挾,讓我妥協。為今之計,只有送她走,我才可安心?!?/br> “那孩子……” “一并送走?!笔掛汩]上眼睛,壓下眼中的不舍,深吸了一口氣,才說:“那是阿墨的孩子?!笔菞钍系难}。 蕭璃沒吭聲,腦中卻回想起墨jiejie讓她教孩子習武的囑托……總覺得墨jiejie跟阿兄想的好像不一樣。 不過好在距離臨盆之日還有些時日,倒也不必這么早做決定。若真如兄長所想,皇上打算以墨jiejie要挾,那只要這兩個月兄長不去惹怒皇上就行了,總能撐到阿姐生產做完月子離開的。 目光落到書案上,看到熟悉的字跡,蕭璃一愣,問:“這是王放的筆跡,大理寺的文書為何呈給了兄長?” “這是女尸之案,大理寺和京兆尹詳查之后的記錄?!碧诱f:“如今已能確認長安水渠中被虐殺的女尸皆是出自顯國公府?!?/br> 蕭璃睜大眼睛,“難道是顯國公?” “你為何一下子就猜是他?”蕭煦歪歪頭,問道。 “范燁跟我離京兩年,分/身乏術,至于范炟那個傻子……也就仗著護衛逞威風?!钡@國公不同,他是上過戰場上的殺伐之人,不是范炟那種沒見過血的菜雞。 “阿璃機敏聰慧,遠超為兄?!笔掛銍@了一聲。 “但大理寺為何要把這事報給兄長?”蕭璃皺眉,不解。 “如今顯國公勢大,若是直接上交內閣,大概率會被壓下,還會走漏消息。且虐殺不比尋常因情仇殺人,鄭寺卿想親自向父皇陳明利害。此事蕭杰自然一定會幫顯國公說話,有我在側,好歹父皇不會隨意將此事壓下?!?/br> 蕭煦嘆了口氣,目光落在了書案的紙張上。只希望父皇此次不要糊涂。 * 紫宸殿 “見過陛下……”早朝過后,顯國公就被榮景帝招到紫宸殿中。才剛行禮,話還沒說完,就被榮景帝劈頭蓋臉扔了好幾本折子下來。 “你干的好事!”榮景帝陰著臉,聲音里有掩藏不住的怒氣。 顯國公打開最上面的折子,才看了幾行字,瞳孔就是一縮。 “陛下!”顯國公當即跪下,以頭觸地,顫抖著回道:“臣有罪!” 榮景帝冷冷地看著顯國公,開口問:“你就沒什么要跟朕辯解的嗎?” 畢竟沒有人贓并獲,也沒有進府搜查,大理寺和京兆府頂破天也只是查到了尸首與顯國公府的聯系,至于是顯國公府里誰人犯案,就不得而知了。 顯國公大可將此事推到總管下人身上,大理寺查不到實證,也沒有辦法治顯國公的罪。 “臣行事不端,私德有虧,有負陛下圣恩,不敢為自己狡辯,請陛下責罰?!?/br> “責罰?!殺人是什么罪過?你到底知不知道?!”榮景帝啪地一拍桌子,怒道:“這不是在戰場上殺敵!你只因自己私欲就去虐殺手無寸鐵的女人?范濟,你知不知道要點兒臉!” “臣罪不可恕?!憋@國公砰砰地磕著頭,一邊說道:“臣……臣也不是故意要殺人,只是床笫之間想玩點兒花樣,有時……有時下手重了一點兒,就……” “你都把人玩死了!”榮景帝更怒,說:“那是下手稍微重了一點兒?” “所以臣找的都是私娼暗妓之流,那都是些低賤之人……” “你還有理了?”榮景帝提高聲音,“你以前也沒這樣的毛病,怎么老了老了,反倒開始不修德行。朕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你能做出的事!” 從前帶兵時,若非戰時,那些士兵閑暇時確實三句不離女人,且多有粗鄙下流之語。行軍辛苦寂寞,榮景帝不是不能理解,可如今顯國公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怎還可如此行事,甚至鬧出人命? 顯國公以頭觸地,不敢抬頭,更不敢再為自己辯解。 “做下這種丑惡之事,還被大理寺與京兆尹查個正著,朕也保不得你!給我出去跪著!” 掌一境兵權的堂堂國公被罰在人來人往的紫宸殿前下跪,那是相當丟臉面的事,可顯國公毫無怨言,甚至面露感激謝恩之意,人仍跪著,一下一下地挪到殿外,然后才端端正正地跪好了。 榮景帝見顯國公老老實實地跪了,心里的氣消了那么一些。他接過宋公公送來的茶,慢慢飲了一口。 “陛下,安陽王求見?!敝凳氐奶O稟報道。 “讓他進來?!?/br> “陛下?!卑碴柾踝哌M紫宸殿,行禮問安過后,道:“太仆寺已將大周南北各處的朝廷馬場馬匹增減之數統計完畢,特來回報于陛下?!卑碴柾醭噬献嗾?。 “匯總統計呈上即可,倒也不用你特地跑一趟?!睒s景帝打開奏表,沉著聲音說。 “稟陛下,北地四處馬場均有奏請,請求朝廷撥款購入優良種馬進行配種選育,臣看其所耗頗多,不敢擅專,這才進宮攪擾,請陛下恕罪?!?/br> “原來如此?!睒s景帝這時也看到了所需數字,冷哼一聲,“一天天的就知道找朕要錢?!?/br> 安陽王低頭,不敢應聲。 “戰馬乃軍備基礎,尤其北境,準了?!?/br> “謝陛下?!卑碴柾醯昧藴试?,本欲告辭,卻猶豫了一下又開口,問:“陛下,不知顯國公是犯了什么錯?為何……” “何錯?”榮景帝說起這個就生氣,“鬧得滿長安沸沸揚揚的女尸之案,竟是他做下的!玩女人玩出這么大動靜,朕也是聞所未聞?!?/br> “顯國公犯了錯,陛下懲處就是了,別氣壞了身子?!卑碴柾踹B忙勸道。 “怎么聽你之言,好像這不是什么大事一樣?” “不過是些低賤之人,難道還真的讓顯國公賠命不成?”安陽王說。 “范濟好歹算是皇親國戚,又跟了朕這么多年,朕倒也不至于讓他給些妓子賠命?!睒s景帝黑著臉,說:“但他行事不周,叫人抓住了首尾,又叫大理寺找到了關聯證據,再加上阿煦,朕若是不處置,倒顯得是朕徇情枉法了?!?/br> “太子殿下?”安陽王一愣,問:“為何太子殿下也會知曉此事?” “估計是大理寺卿膽小怕事,畏懼范濟,所以才找阿煦保駕護航吧?!睒s景帝不甚在意道:“而且阿煦那性子,方正耿介,叫他知道了這種事,怎么不管?!?/br> “確實,尤其這事兒還是顯國公犯下的,可不是更要追究了?!卑碴柾醺f了一句。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榮景帝皺眉問道。 安陽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失言,連連告罪。 榮景帝板著臉,沒有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