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得見 第22節
空氣霎時安靜,班上大部分人的眼神都投向她,林微夏站在座位邊上正在提前分每組的語文試卷,纖白的手指沾上了粗糙的油墨,動作頓了頓,繼續數試卷。 說起上次值日的事,李笙然無聲地翻了個白眼。鄭照行跳下桌子,一步一步朝林微夏走過去,一副要找茬的模樣。 “林同學,你在一班一再搞特殊說不過去吧,不如讓大家看看你頭發里藏了什么?”鄭照看著她開口,明明是笑著的眼睛卻透著狠戾。 氣氛死寂,周遭人都著一副看好戲的模樣。鄭照行一副要拿林微夏開刀不肯放過她的架勢,方茉嚇得眼淚蓄在眼眶里又不敢哭出來。 林微夏的神情不冷不淡,烏黑的長發垂下來,隱隱可見嫣紅的唇,還是那張清冷又過于冷靜的美人臉,她繼續低頭數試卷,教室里只有試卷翻頁的窸窣聲。 她甚至沒有分眼神給鄭照行,更別提因害怕而屈服了。 林微夏這樣淡漠的態度更是激怒了鄭照行,原本還掛著笑的臉陰沉了下來,他盯著眼前的女生,那眼神似乎要把她生吞活剝。 李笙然正在幫柳思嘉扎頭發,三兩女生圍在女王身邊,跟她說著話,似乎有意不讓她插手。寧朝現在還在實驗樓打掃,還不知道這里發生的事。 至于班盛,一打鈴就不知道跑哪去了,現在還沒有回來。 鄭照行走到林微夏面前,一只手按住桌子上的試卷,她的動作被迫停了下來。他想也沒想,眾目睽睽下,手伸了過去—— “別碰她?!币坏缆牪怀銮榫w的聲音傳來,語調雖平緩,卻莫名帶著震懾力。 眾人看過去,班盛倚在門口,身后的烏云成墨,融在他那雙漆黑的眼睛里,有一種山欲風雨來的黑暗征兆,他手里拿著一罐冰可樂,屈指搭在銀色的拉環上,筋骨明顯同時夾著點欲。 同樣是穿著深高的校服,班盛什么也沒干,只倚在那里看著他,氣勢具有壓迫性。 班上細碎的議論聲傳來,交頭接耳道:“是班盛?!?/br> “估計他也看不下去了吧?!?/br> “鄭照行除非瘋了,才敢惹班盛?!?/br> 班盛看著鄭照行沒有說話,但兩人打過好幾次交道,他應該懂那個眼神什么意思。如果如果鄭照行能承擔后果,他班盛絕不攔著。 班盛一開口鄭照行的手就下意識地縮回去,班盛這個人一向不好惹,他很少親自動手,都是動腦筋專挑別人的痛處和命門掐,之前十三中有個人犯了事,他搜羅了對方一籮筐犯事的證據,也不管對方家里的權勢,把人送進了少管所。 想到這,鄭照行有些猶豫,他人被架在這,周遭人的眼神興奮好奇同時又期待地看著他。 他想起什么,下意識地朝某個方向看過去。 下一秒,鄭照行沒有任何猶豫,像受到刺激一般伸手去扯林微夏的頭發,他的動作快又陰狠,根本讓人沒有反抗的余力。 林微夏頭皮一陣撕扯的痛,被人拽著往前,整個人撞到桌子上,上面的書本,紙筆東倒西歪地倒在地上。 腹部受到撞擊傳來的痛感讓她不由得佝著腰,但鄭照行壓根沒放過她,手很快伸了過來,像拔掉爛草般,用力一扯—— 鄭照行尖銳的指甲劃過來,像一把利器,林微夏耳骨處傳來一陣刺痛,右耳傳來一陣耳鳴聲,轟轟隆隆,像是車輪胎碾過她的耳朵,然后變成碎片,然后有什么溫熱的液體涌來出來。 他不知道按到了什么開關,噪聲驟響,下意識地皺眉,胸口一陣心悸。她什么也聽不清,隱約看見周圍人的嘴形,他們好像都在笑,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還夾著嘲諷,柳思嘉則一臉的震驚。 除了方茉在哭。 鄭照行暴力地從林微夏耳朵里扯出一個東西,“啪”地一聲助聽器掉在地上,往不遠處滾了滾。 順著手指往下滴著暗紅的血,吊詭又血腥,一滴又一滴,落在地上。 “轟隆”一聲,走廊外的天空響了一記悶雷,緊接著這場蓄謀已久的大雨終于兜頭而下,這個早會是徹底不用開了。 第19章 逃亡 “天吶, 她真的是聾子,那不就是殘疾人嗎?” “可兒說得沒錯吧,上體育課在更衣室她就看見了……” “對比她之前清高得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 哈, 現在不顯得滑稽嗎?” “那她就是聽不清我們說的話?我說她怎么反應比別人慢半拍。不過她這樣的應該去聾啞學校吧,怎么來深高了……” 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裹著風聲, 聽不大清,右耳接收到“殘疾人”“清高”斷斷續續的音節,傳到左耳里清晰地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鄭照行神色當場錯愕,隨即又冷笑一聲,看著林微夏眼神變得玩味起來,可在他還沒進行下一步動作時, 一陣猛力襲來,他還沒反應過來, 后背被班盛踹了一腳,一時沒站穩,整個人直直朝地上跪了下去。 鄭照行痛得當場爆了一句粗口, 正想反擊, 班盛沉著一張臉再次把人摜到了地上, 他跨在鄭照行身上, 一雙眼睛自上而下地看著他,單手攥著對方的衣領, 就跟拎著一條死狗般,直接把人往墻上摜, 一次比一次狠, 后墻的黑板震動。 兩人很快扭打起來, 但班盛很快占了上風。 沒人敢勸架,打人的那位家里的背景和在學校的地位,不是他們惹得起的。班盛一向比同齡人穩重,這會兒打架狠起來不要命,鄭照行牙齒被打得出血,臉上迅速紅腫起來,青一塊紫一塊。 柳思嘉帶著教導主任和劉希平急匆匆地過來,教導主任見狀臉色大變,呵斥道:“班盛!你一個優等生在這打架像什么樣子!你們快上去把兩人分開!” 可班盛就跟沒聽到一樣,陰戾著一張臉,往死了打鄭照行,眼睛已經充了血,從側邊來看,他一截冷白的脖頸青筋突起,后脊凸起,一條弧線繃得很緊。班盛更是直接朝鄭照行的肋骨踹去。 除了柳思嘉,最急的就是邱明華,再這樣打下去,可是會死人的,班盛一向穩重冷靜,多的是方法治鄭照行,他怎么會沖動到這個份上。 班盛臉上的表情冷戾,他抬手撈起一旁的板凳,想也沒想就往鄭照行腦袋上砸—— “班盛——” 一道溫和的聲音傳來,班盛低頭,高挺的眉骨涌出血珠,往下淌,高舉在半空中的板凳晃了晃。 “我沒事,算了?!?/br> 林微夏的聲音淡淡的,沒有一絲不甘和委屈,好像她生來就該承受這些一般。 林微夏的聲音不大,卻奇跡般讓班盛繳械投降,他臉上陰沉的戾氣也隨之消失。班盛把凳子“咣當”一扔,嚇得旁邊的女生發出尖叫聲,一群人蜂擁而上,場面亂中一團。 林微夏還惦記著她那個破舊的助聽器,剛才她就在找,一直沒找到。林微夏蹲下來,四處尋找,倏忽,小小的助聽器躺在不遠處桌角旁,她正要伸手去撿,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更快直接把它拾了起來。 人還沒反應過來,班盛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將蹲著的少女拉了起來,冰涼的寬大手掌一路往下滑,拉住林微夏的手腕,穿過重重人群走了出去。 在經過教導主任旁的時候,班盛的語調平穩,話語卻猖狂:“回來再來您這認處分?!?/br> 班盛就這么當著這么多師生的面,堂而皇之地帶走了林微夏,氣的老師在后面直跳腳。 同學各自扶正歪倒的椅子,劉希平嘆了一口氣吩咐學生把還剩最后一口氣的鄭照行送到醫院。 一眾混亂,柳思嘉站在人群中,人來人往,其中有位經過的同學不小心撞到她肩膀。女王仍沒有反應,臉色徹底冷了下來。 身材高大挺拔的少年拉著女生往前走,林微夏踉蹌地跟在后面,他的步子邁得大又快速,手腕被攥得發緊,不由得抬眼看向他,他的背影不可一世又堅定,像是要帶著她逃亡,離開這里。 外面的雨白辣辣的,卷成了厚重的幕布,她垂眼看著搭在手腕處的那只手,筋骨繃起連著手背處淡青色的血管明顯,骨節處還掛著鮮紅的血。 她的心緒比雨還復雜。 暴雨下得很急,如冰點打在臉上,傳來刺痛感,雨水落在地上,蒸騰起來的霧氣像白色的海向他們漫來。 班盛沒有一秒猶豫脫了外套遞給林微夏擋雨,他帶著她跑出校門把人帶到綠色站臺下避雨。 他走出去打車,林微夏剛一抬腳跟上去又被班盛摁了回來。 雨天不好打車,攔了好久才攔到一輛藍色的出租車?!芭尽钡匾宦?,車門終于關上,兩人并肩坐在后座,車窗將濕漉漉的霧氣隔絕在外。 “去哪里?” 班盛低聲報了一個酒店的名字,他的聲音冷冷沉沉,似乎情緒不太好。 暖烘烘的暖氣打開,發出老式的嗡嗡的聲音,司機透過后視鏡看了一眼后座的乘客。男俊女靚,看起來相當養眼,就是各自坐的距離有點遠。 但明顯男生淋的雨更多,從頭到腳,肩膀處的顏色被染成深色,手肘抵在大腿上,還有雨水順著黑色的袖口往下滴水,女生好一點,只有后背,頭發淋了一些雨,她扭頭一個人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司機是在深高門口接到這倆學生的,八卦心理來了:“你們逃課???” 班盛換了個姿勢,頭懶散地仰靠在后座上,從喉嚨里發出一個音節,相當敷衍:“嗯?!?/br> 司機看著前方打了方向盤轉彎,繼續問道:“姑娘,你逃過多少次課了?” 班盛頭轉了一下,看向林微夏,身子微傾似乎怕她聽不清想幫忙復述一遍。 “第一次?!绷治⑾霓D過頭說話。 “哦,那就是你帶壞了她?!彼緳C下結論,看著班盛說道。 身上的冷意一點點被烘烤,林微夏偏頭看向班盛,從她這個角度看,窗外白茫茫的雨景一路倒退,也看到了他一截清晰利落的下頜,以及尖尖的上下緩緩滑動的喉結。 眼看司機還要再沖林微夏絮叨什么,班盛正想阻止,林微夏身體傾過了一點,指了指自己的另一只耳朵,解釋道:“我沒事?!?/br> 雖然她右耳暫時失去了支撐。 “你戴那個難不難受?”班盛若有所思地問她。 林微夏愣怔了一下,回:“還好,習慣了。就是不能劇烈運動,出汗會浸濕助聽器?!?/br> 從很早時候開始,林微夏右耳聽力喪失,左耳聽力后來略微受到影響,為了不影響正常生活,她早早地戴上了助聽器。 車子平穩地向前開,兩個男生女生坐在后座還是有點兒距離,鏡頭往下一拉,有著暗色花紋的廉價地毯上有兩雙鞋,一雙帶著明顯logo品牌的黑色運動球鞋沾著泥垢,不停地往外滴著水,一雙白色的帆布鞋被雨水浸黃,兩雙鞋慢慢地挨到了一起。 出租車抵達酒店的時候,雨勢漸收。班盛帶著林微夏來到酒店前臺,拿身份證遞給前臺工作人員開卡。 前臺工作人員接過身份證,右手滑動著鼠標,看了他們一眼說道:“情侶套房已經沒有了?!?/br> 林微夏一怔,下意識開口解釋:“我們不是情侶?!?/br> “普通套房就可以?!卑嗍⒄f道。 前臺人員點頭辦理好入住手續,再次看了一眼男生。男的雖年輕,卻氣質出眾,尤其那優越流暢的骨相,一看就是老天爺賞飯吃的,像極了當紅的年輕小生。 前臺工作人員把房卡和身份證交給他的時候,笑容弧度彎得標準,語氣討好:“預祝您和您女朋友入住愉快?!?/br> 林微夏輕嘆了一口氣。 前臺女人沒有得到預想中的回應,甚至對方都沒有伸手接房卡,一抬眼,撞上一張冷淡的臉。 班盛平時看著一副混不吝的模樣,這會兒語氣認真,擱話:“她剛才說了我們不是男女朋友,你沒聽見?” 前臺工作人員愣在那里,班盛抽過房卡和身份證往前走。林微夏跟在后面,看著那挺拔的背影在想。 班盛這個人到底有多少面呢?平時愛逗她,在公共場合卻絕對尊重她的意愿,不勉強,連個口頭便宜都不愿意占。 他的喜歡赤誠又清白。 “滴”地一聲,房卡刷開酒店的門,班盛把卡插進感應卡槽里,暖色的燈光瞬間熒然。林微夏打量了一下,班盛走在前面,抬手按墻上的開關,空調開始運轉。 班盛四處檢查發現沒有針孔攝像頭后就先讓林微夏進去洗澡了。 噴頭的熱水開關擰到最大,往下嘩嘩沖水,林微夏赤足站在地上仰頭里沖著熱水澡,感覺每一個毛孔都得到了舒緩。 熱氣漫上來,熏著林微夏的眼睛,舒服得讓人覺得上午在學校發生的那些事好像變得遙遠,雖然只是短暫的。 “篤篤”衛生間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林微夏腳尖往外移,躲在門外擰開一道門縫,伸進一只手,林微夏接過紙袋再次把門關上。 剛好也洗得差不多了,林微夏換上班盛買的衣服,他給她買的是一套紅色運動衣,尺碼稍微大了一點,但也不影響。 衣服穿上很好看,林微夏抬起眼睫望向鏡子里的自己,紅色好像也顯得人精神了點兒,臉色沒有之前那么蒼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