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原本還在神游的林軒也轉過頭，神情有些無措地看向哭得一臉是淚的小妻子，一雙濃眉不覺皺了皺。

    屋里靜悄悄的，落針可聞，顯得江菲菲的哭聲越發真切。

    “……嗚嗚嗚嫌我沒良心……當初不知道是說要讓我嫁給李老瘸……一個可以當我爸的老頭……你們也忍心……要不是林軒……我早就被你們賣給那個老光棍了嗚嗚嗚……”

    想起這些年的遭遇，江菲菲越哭越傷心，不用演戲眼淚就跟金豆豆似的吧嗒吧嗒直往下掉。

    “再說現在……不知道幾個人在背后笑我嫁了個傻子……圖的不就是他姑姑家里那點錢嗎……那又不是林軒的……他這個病……這輩子還不知道怎么辦嗚嗚嗚……”

    她說得這些都是事實，屋里幾人面面相覷，眼神紛紛落向了另外一旁的陶美枝。

    眼見局勢急轉直下，幾個鄰居看向繼女的眼神帶了點同情，陶美枝氣得面目扭曲，牙都快咬碎了，一陣火氣涌上心頭，索性豁出去了。

    抬手指向她，語調高亢，“死丫頭，老娘養你這么大，跟你要點錢怎么了，別以為嫁人了就可以不管家里了。你爸還指著你養老呢，你想擺脫我們，做夢吧你，也不想想你姓什么，你今天要是不拿個三五萬給你爸，就別想出這個家門?！?/br>
    呵，終于原形畢露了。

    江菲菲不屑地掃了她一眼，毫不退讓，“彩禮三十萬加我這幾年交的十來萬，四十萬不夠我爸養老？賭債關我什么事，沒錢就把房子賣去還啊。要是還不夠，反正女兒已經賣了，干脆就把兒子也一起賣了，省得天天跟人抽煙打架將來還得送錢去少管所……”

    “小賤人敢詛咒你弟弟！”

    怒火上涌，陶美枝眼球都快瞪出來了，氣得沖過去就想打她。

    然而剛走到她面前，手才揚起來，就感覺眼前一道黑影閃過。

    “不許欺負菲菲?！?/br>
    隨著一聲怒吼，屋里的人都嚇了一跳。

    等到看清眼前的一切時，不由都愣住了。

    誰也沒有想到，擋在江菲菲面前的，竟然是她那個看起來呆呆木木的傻子丈夫。

    作者有話說：

    ? 第19章

    他的聲音特別大,動作又十分突然。

    幾個婦女連同江勇夫妻都被嚇了一大跳，呆愣地看著面前身形高大的男人護犢子般將妻子牢牢護在了自己身后。

    如同一頭發怒的小獅子，林軒漲紅了臉恨恨瞪向屋里的幾人。

    不僅如此,他嘴里還接連發出一連串讓人聽不懂的怪叫聲。

    屋里的人都有些傻眼。

    離他最近的陶美枝被他亂吼亂叫的模樣嚇得后退了一步，驚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天吶,傻子發瘋了?！?/br>
    幾個婦女相視一眼，不知誰嘀咕了句“他該不會打人吧？”

    伴隨著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大廳里的人爭先恐后地跑了出去。

    最后屋里只剩下江家老兩口和今天剛回門的女兒女婿。

    就見江家那個傻子女婿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他步步逼近陶美枝，好似認定她就是把他老婆弄哭的罪魁禍首,瞪向她的眼神帶著滔天怒意，一雙拳頭更是捏地嘎嘣嘎嘣直響。

    陶美枝不住后退,嚇得聲音都在抖，“快,快把這瘋子帶走?！?/br>
    外面的人面面相覷，然而誰也不敢去阻止盛怒中的男人，就連江勇都縮了縮脖子，女婿看起來比他高壯那么多,萬一氣上頭來把他摔出去了怎么辦？

    空曠的大廳一時只剩下林軒大吼大叫的聲音。

    他手臂上的青筋冒了出來，雙眼怒紅,肌rou噴張，仿佛一只被激怒的猛獸，隨時都要沖過來咬人。

    陶美枝腿都軟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求助般地看向了繼女,“死丫頭你快把他帶走啊?！?/br>
    望著面前男人頎長的背影,此刻的江菲菲反而一片鎮定。

    她掃了陶美枝一眼，嘴角微扯，“剛才不知道是誰說今天如果拿不出錢就不讓我們走出這個家門的？”

    嗤笑一聲，她眼底盡是嘲弄，“怎么？錢不要了？”

    “要……”

    陶美枝話剛出口，就見林軒高大的身體逼近了一步，她尖叫一聲慌忙改口，“不要不要都不要了！”

    聽說精神病患者就算打死人也不會判刑……

    她越想心里越怕，幾乎連滾帶爬地躲到江勇身后，聲音高亢而尖銳，“滾，不要你們的錢了，帶著這個瘋子趕緊給我滾，以后都不要回來了！”

    門口站滿了圍觀的鄰居，看見這一幕都有些唏噓。

    江菲菲的嘴角卻緩緩彎起一抹弧度，兩個小酒窩跳了出來。

    “行，這可是你說的?！?/br>
    她轉頭朝門口看去，聲音清脆，“今天就麻煩各位叔叔阿姨幫忙做個見證。別以后說我江菲菲沒良心結了婚都不回來。大家也都看到了，是我家陶姨不讓我們回來的?！?/br>
    “滾滾滾，以后都別回了?！?/br>
    陶美枝嫌惡地直擺手，恨不得兩人馬上消失。

    仿佛沒有聽見其他人的對話似的，對面的林軒嘴里還在大聲咒罵著讓人聽不懂的話。

    外面那些人看他的眼神有惶恐，懼怕，還有鄙夷，仿佛在看一個怪物。

    剛才勸過江菲菲拿錢的一個婦女忙不迭勸道，“菲菲，你還是趕緊帶傻……你男人回去吧，這個模樣看著怪嚇人的?！?/br>
    “是啊菲菲……”另外一個婦女陪笑，“都知道你老公……情況特殊，你爸媽應該也不會怪你們的……”

    “是啊是啊趕緊回去吧，以后沒什么事少回來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勸了起來。

    望著門外一群仿佛為她著想的鄰里相親，江菲菲在心底冷笑，剛才還勸她拿錢補貼家里呢，這會兒看見林軒這個樣子，又巴不得趕緊把他們趕走……

    呵，那么多年的叔叔阿姨都白叫了，這樣一個地方，也確實沒什么好留戀的。

    視線收回，落在擋在自己面前卻被大家當成瘋子的林軒身上，江菲菲心里有些暖還有些心疼，她定了定神，上前去拉男人的手，“林軒，我們走……啊……”

    話未說完，手卻被林軒一把甩開了。

    他的力氣極大，江菲菲毫無防備，被他甩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一旁的江勇本想伸手去扶，卻被陶美枝死死拉住。

    而這一幕看在外人眼里，瞬間只覺得林軒更加可怖了。

    這個傻子瘋起來居然連老婆都敢打，太可怕了。

    聽見江菲菲的驚呼聲，林軒才意識到剛才拉自己的人是她，他愣了愣，好似突然被施了魔咒，瞬間安靜了下來。

    江菲菲好不容易穩住身體，抬頭就見幾步外身形高大的男人直愣愣杵在那里，仿佛做錯事的孩子，眼神飄來飄去一副想看她又不敢看她的樣子。

    望著那張略顯無措的臉，她心口一軟。

    那一刻她突然相信，哪怕有一天全世界都拋棄了她，他也會無條件站在她這一邊……就算被人誤解，被人嘲諷，他也會用他獨有的、笨拙的方式來保護她。

    對比林軒那顆干凈赤誠的心，這些道貌岸然的人才是虛偽、自私的……

    捕捉到男人小心翼翼看向她的目光，她彎了彎唇角，緩緩朝他探出了手，“走吧，回家了?！?/br>
    林軒一怔，猶豫地看了眼那只柔軟的小手，耳垂微微泛紅。

    江菲菲臉上笑容更加和緩，微微抬了抬手，“林軒，咱們回家?！?/br>
    林軒的耳朵更紅了，遲疑了一下，才略顯僵硬地朝她伸手，任由她柔弱無骨般的小手握住了他。

    外面傳來一陣壓低的驚呼聲。

    躲在門口的鄰居們幾乎都有些不敢相信，剛才還跟個怪獸般抓狂的可怕男人……這會兒卻好像一只被馴服的小貓咪似的乖乖地被她牽住了手。

    外面不知何時自動讓出了一條道，迎著眾人或同情或惋惜或看笑話的眼神，江菲菲泰然自若地牽著林軒踏出了江家大門。

    “菲菲……”

    屋里傳來江勇的聲音，剛叫了一聲就戛然而止。

    陶美枝警告地瞪了眼自家男人，“你干嘛，要把瘋子留下來我跟你拼了?！?/br>
    “我……我只是……”

    江勇的話沒有說完就消聲了。

    江菲菲腳步一頓，心頭忽然涌上了一陣莫名的悲哀。

    這就是她的父親，一個自私、懦弱又沒有擔當的男人。

    哪怕這些年看著陶美枝欺辱她壓榨她也從來不敢站出來幫她說一句話，只要陶美枝稍微大聲一點，他連個屁都不敢放。不管是幾年前陶美枝逼她輟學去打工，還是之前讓她嫁給李老瘸……

    這幾年他找她，從來只有一件事——就是要錢。

    她從前和葉曉敏一起看過一部叫《何以為家》的電影，和里面的小主人公贊恩一樣，有時候，她也寧愿自己從來沒有被生出來。

    可是和贊恩的爹不疼娘不愛不同，一想到那么辛苦才把她生下來的母親，她就覺得，哪怕孤苦無依地活在這個人世間，也決不能糟踐自己的生命……

    她沒有回頭，只是清了清嗓子，“爸，這些年你養我的該還的我都已經還了……以后，我不會再回來，你也別再找我了?！?/br>
    屋里的江勇沒有回應，江菲菲也不指望他會說什么。

    喉頭有些發哽，她仰頭忍住了眼底的濕意。

    身側有一道溫暖平靜的視線落在她身上。

    她側過頭，對上林軒那雙干凈澄澈的眼睛。

    心頭一暖，她定了定神，朝他微微一笑，然后握緊了他的手。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住了流動。

    林軒怔了怔，目光愣愣地落在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

    就像她的人一樣，她的手也小小的，皮膚白且細膩，和他略黑粗糙的大手形成了鮮明對比。

    濃郁的陽光迎面襲來，兩只手一黑一白，一大一小，明明相差巨大，卻又奇異地和諧。

    林軒呆呆地被她拉著朝停在不遠處的摩托車走去。

    后面那些人還在看著他們，但他恍若未聞，滿心滿眼只有握著自己的那只小手。

    兩人很快就走到了摩托車旁，江菲菲松開了他的手，“走吧?！?/br>
    她只想馬上離開，一刻都不愿意在這個地方多待。

    林軒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手背似乎還存留著她手上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