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擊天下 第2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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羯人聽到鼓聲,再無戰心,嘩的一聲,全部掉頭逃去。所謂兵敗如山倒,這個時候,就比誰跑得快,誰就能逃得生天。 如同那個“我只要比你跑得快就好的”笑話一般,想要跑過晉軍騎兵的六條腿是不可能的了,但是能比自己的袍澤跑得快一些,還是有活命的機會的。 此時,剛剛突出重圍的毛寶,正在整頓隊列,見得羯人突然退兵而逃,頓時放棄了進一步優化部隊隊列,而是馬槊一舉“隨我來!” 說完,一馬當先,率先朝羯人追去。 纛旗舞動,三千背嵬騎,緊緊的跟在毛寶的身后,滾滾而往。 毛寶催著胯下的神駿的阿拉伯戰馬,并沒有跟在羯人的后軍銜尾追擊,而是從那亂哄哄的、黑壓壓的一片的羯人大軍的旁邊掠過,呼的往前面繼續奔馳。 背嵬騎胯下的阿拉伯戰馬,因為身體高大,在短途之內,就算是全身披著具裝馬鎧,背上馱著全身重甲的騎兵,速度也比輕騎有過之而無不及,轉眼之間便奔馳到了奔逃的羯人的前頭。 然而,毛寶依舊馬不停蹄的向前奔去,看起來似乎與羯人一同逃跑一般,眾背嵬騎跟著毛寶的纛旗,也轟隆隆的超越了前面瘋狂奔逃的羯人,繼續向前狂奔。 隨后,三千背嵬騎便將奔逃的羯人甩在了后邊,一直奔到了三百多步外,毛寶才放緩馬速,最后停了下來,回過頭來,勒馬而立,將馬槊一攔。 眾背嵬騎也紛紛放緩馬速,隨后在毛寶的面前停了下來。 毛寶大聲吼道:“后軍變前軍,自兩翼散開,只列三排,準備沖襲!” 隨著毛寶的號令傳遞下去,眾將士這才明白了毛寶的用意。這是要迎面攔截,將羯人一網打盡。 三千訓練有素的羯騎,迅速的從中間向兩翼散了開來,迅速排列出一個千人寬的密集陣列。 此時,前面亂哄哄的敗退下來的羯人,已經到了一百多步之外,舉目望去,遍野都是如同螞蟻一般奔逃的羯人,黑壓壓的一大片。 殺~ 毛寶舉槊大吼一聲,又率先策馬沖殺而去。 殺殺殺~ 眾背嵬騎齊齊大吼,催動胯下的駿馬,如同潮水一般向迎面奔逃而來的羯人沖殺而去,手中的五米長的馬槊,如墻而進。 那一條長達半里寬的鋼鐵戰陣,迅速的向羯人碾壓而來,此時的羯人已是士氣全無,哪里還有戰心,見得背嵬騎洶涌而來,除了逃跑,再無半點反抗的念頭。 眾背嵬騎頓時如同虎入羊群,只是平端著手中的馬槊一陣猛刺。羯人奔跑在最前的都是輕甲步卒,那鋒利的透甲槊刃便如同刺穿一只西瓜一般,輕易的穿過了他們身上的皮甲,透穿了他們的胸膛。 由于背嵬騎是迎面馳來,而羯人也是撒腿狂奔,雙方形成對沖之勢,那沖擊力更大。沖殺在最前的毛寶,一槊狂刺過去,居然穿透了兩名羯人的軀體,穿起了葫蘆。他仍然借著那千鈞的沖勢向前狂戳,又穿透了第三名羯人的身軀,然后索性棄了長槊,抽出元瑾破敵刀,對著羯人就是一陣猛砍。這群完全放棄了抵抗的羯人,被他如同砍瓜切菜一般的斬殺。 在他的身后,三千鐵騎緊緊的跟上,惡狠狠的撞向那迎面奔逃而來的羯人,羯人不是被長槊透穿,就是被戰馬撞得飛了起來,慘叫聲一大片。 而更為恐怖的是,背嵬騎的騎陣是如墻而進,幾乎沒有間歇,就像推土機一般的將羯人全部推倒在地,然后碾壓而過。 羯人大軍之中的李農,原本還保持著一定的速度,與敗軍共同撤退,此刻見得背嵬騎居然擺出這種密集的陣列橫推而來,而背后又有羽林騎銜尾追擊,不停的用羽箭追射,他心中知道,司馬珂一向對羯人恨之入骨,這次是不會讓這只羯人步卒逃走的。 李農心頭一陣悲涼,無奈之下,只得率著身旁的百余名親兵,調轉馬頭,舍棄了往北奔逃的眾羯人,往南面方向逃竄而去。 第345章 一戰定河南 黃河北岸。 百余名騎士,衣甲血跡斑斑,人人傷痕累累。衣甲破損,手中的兵器也崩著缺口,只是挺腰坐在馬上,勒馬立在黃河北岸。 正中的纛旗之下,挺立的正是羯趙的大將李農。 東燕城一戰的最后關頭,李農麾下的上萬步卒在撤逃時,被背嵬騎和羽林騎腹背夾擊,然后又窮追不舍,幾乎全軍覆沒,李農也只率得百余名親兵逃得生天。 拋棄了李農的姚弋仲,率著八千騎兵不顧而逃,退到了濮陽城,但只是稍稍補充了一下糧草,便又舍棄了濮陽郡,趁著黃河往北的冰還沒融化,渡河而去,退往河北。 東燕城一戰,羯人近七萬的精銳,只剩得姚弋仲這八千騎兵,整個羯趙在黃河以南的地帶,就只剩下他手里這只騎兵和死守陳留郡的張貉手里的五千兵馬。姚弋仲自是不敢再據守濮陽郡這座孤城。因為濮陽城中糧草已不多,黃河即將全面解凍,后續的援軍很難渡河而來,死守濮陽城只有援盡糧絕一條路。 李農無奈之下,也只得帶著百余名親兵,退往了黃河北岸。他身邊的親兵,都是跟隨他多年的漢人。 李農手按長劍,望著那寬敞的河面,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身邊眾親兵滿臉不解的望著他,一名跟隨他多年的心腹之將,疑惑的問道:“明公新敗,何故發笑?” 李農大笑道:“我本乃漢人,卻率羯人與漢人交戰,最后被漢人大敗不說,還被羌人誆了一把,最終致使羯人幾乎全軍覆沒,豈非是很有趣?大勝者,漢人也;覆沒者,羯人也,我既為漢人,何敗之有?我何敗之有?哈哈哈……” 身后眾將士一想,也確實是這個道理,原本大敗帶來的沮喪神情一掃而光,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 唯獨那名心腹之將,滿臉憂心之色,低聲道:“明公還請小聲,莫要傳到了天王之耳……” 李農臉色一肅,冷笑道:“姚弋仲此次又率八千羯人騎兵安然退回河北,必先告我一狀,其又是羌人首領,在襄國一帶尚有數萬羌人,石虎還須仰仗他,必然不會治罪于他。而石虎新喪精銳之師,又折了兒子,我若再回河北,必慘遭其屠戮,豈會自投羅網?” 眾人一聽不回河北,頓時都露出好奇而興奮的神色。畢竟此戰如此大敗,又連折了太尉夔安和燕公石斌,李農回襄國必然受到石虎的責罰,李農若問罪,他們這些親兵親將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心腹之將的眼中也亮了起來,笑道:“我等原本乃漢人,明公何不帶我等去了南晉?那中庶子李顏,尚且封伯爵,以明公之才,必不失封侯之位?!?/br> 李農搖頭苦笑道:“現今以敗軍之將,惶惶然奔投,必不被南晉所看重,歸晉尚未到其時也?!?/br> 眾將士不解的問道:“明公欲望何處?” 李農肅然道:“我欲率你等奔往廣宗,投奔乞活軍,你等可愿往?” 眾將士齊聲道:“愿跟隨明公左右,肝腦涂地!” 李農大笑,長鞭北指:“走,隨我往廣宗!” 鐵騎滾滾,往北而去。 其他人不知道,但是這些跟隨李農多年的親兵親將卻知道,李農還有一個身份,就是當年乞活軍的首領李惲的族侄,此番若投乞活軍,地位一定不會低。 李農的想法便是如此,以他是李惲族侄的身份,再加上在石趙的三公身份,此番投奔乞活軍,必然是高層首腦之一。 如今石虎此番新敗,包括石遵和冉閔鎮守北面的五萬精兵,留在襄國一帶的精銳之師也不過十萬,而廣宗的乞活軍有數萬人,石虎想要找他麻煩還真得掂量掂量。 在李農看來,東燕城一戰,包括之前的連續失利,司馬珂已經要了石趙政權的半條命,接下來的石趙政權只是茍延殘喘而已,一旦司馬珂渡河伐趙,則尋找機會率乞活軍投晉。屆時他手中有數萬乞活軍,必然受到司馬珂和南晉朝廷的重視,說得通俗一點就是能賣個好價錢。 乞活軍,跟北府兵一樣,也是流民組成。 乞活軍的組建者是晉廷的并州刺史司馬騰。在匈奴人劉淵的強大攻勢下,司馬騰在并州待不下去了。他率領并州能走的兩萬多戶漢人向冀州遷徙,這其中包括士族、官僚、流民,全部混雜在一起,這就是最早的乞活軍。 司馬騰死后,乞活軍首領田禋率領其部將田蘭、薄盛后來又殺死汲桑,為司馬騰報了仇。此后乞活軍內部產生了分歧,為了生存,他們各奔前程。 田禋留守鄴城,李惲、薄盛投奔了東海王司馬越,王平到了梁國,陳午到了陳留,諸路乞活軍依舊同胡人進行了殊死抗爭。 雖然后來大部分乞活軍因為主將戰死,或者內部矛盾,以及羯趙政權的威壓,與石勒達成妥協,但是乞活軍并未徹底投降,一直堅持與胡人斗爭在最前線,尤其又以廣宗、上白的乞活軍為甚。 歷史上的李農正是在349年因為石趙內訌,投奔了乞活軍,并因其名氣過大,成為了乞活軍的首領,后來更是以乞活軍為班底,協助冉閔建立的冉魏政權。 而因為司馬珂的到來,歷史發生了變化,導致李農提前了七年投往廣宗,聚集乞活軍與羯趙為敵,以自保己身安全。 ……………… 東燕城東門。 朔風獵獵,朝陽如血。 太陽逐漸升得很高了,很亮,照在人身上卻沒有一點溫暖。 東燕城一戰,羯趙的四個主將戰死兩個,叛逃一個,而且這三個之中,兩個是三公,一個是天王石虎的兒子,除此之外,十萬大軍更是幾乎全軍覆沒,只跑掉了姚弋仲的八千余騎。其余近五萬的羯人戰兵,不是被活活燒死,就是被射死,只有三萬多漢人輔兵,得以歸順晉軍。 羯人的尸體橫七豎八的躺在東門前的原野上,堆積如山,尸骸身下的泥土已變成厚厚的褐色——那是血,那是羯人干枯的鮮血。 一只烏鴉飛了過來,落在一具尸體上,歡快的啄了起來。它的叫聲又引來幾只烏鴉,看到滿地的豐盛的食物,齊聲咕咕歡叫起來。 烏鴉越來越多,以至后來成片成片的飛來,滿地都是密密麻麻的烏鴉,歡叫著啄著地上的尸體。 隨后,幾只禿鷲,也聞到了食物的氣息,也呼啦啦的展翅狂撲而下,挺著凸起的肚子在遍地尸骸間,舞動著那不祥的長喙。 所謂鳥為食亡,這些烏鴉也好,禿鷲也好,在這么多食物面前,絲毫沒有怕人的意思,只是拼了命的 西風烈,然而再勁烈的西風也吹不散空氣之中那濃重的血腥味。 司馬珂在王輝等親兵的簇擁之下,負手肅立曠野之上,周圍遍地都是尸體,濃重的血腥味中人欲嘔,但他對這一切卻視若無睹。征戰多年,見過太多的尸山血海,使得他逐漸麻木了,尤其是面前的羯人尸體,在他眼里,和非洲豬瘟時見到滿豬場的死豬沒什么兩樣。 東燕城內外,到處都聽到晉軍將士的歡呼聲。 這一戰,被羯人堵在城內堵了三個多月,堵得太憋屈了,如今幾乎全殲羯人,叫他們如何不回腸蕩氣。 而且,不要說是軍司馬以上的主要將領們,就是普通的士卒也知道,羯人經此一役,是沒有能力再渡河而戰了。整個黃河以南之地,歸為大晉的治下版圖,那是遲早的事情。 這一次,晉軍是把羯人的軍事力量徹底打殘了,再加上東北還有慕容燕國虎視眈眈,西北的代國也不是吃素的,羯人已經自顧不暇。石虎唯一能做的就是據黃河北岸而守,徹底進入全面防守。 天策軍將士,其中八九成都是祖籍黃河以南之地,如今黃河以南之地即將全部徹底歸于大晉的治下,心中是別提有多興奮和自豪了。 誰能想到,他們昔日名為羯趙士卒,其實不過是被羯人驅使的奴隸,今日卻成為橫掃中原的漢人雄師。 司馬珂令鄧遐組織天策軍步卒,清理羯人的尸體,將羯人的身上的鎧甲、兵器、箭鏃和財物等全部扒下來,收集和整理在冊,充入軍庫。又令毛寶組織歸順的漢人輔兵,負責挖土坑和掩埋已經被天策軍清理完畢的羯人的尸身,避免產生瘟疫。 同時又派人飛馬傳報鎮守在云臺山一帶的庾翼,率五千兵馬,進駐濮陽城,安撫百姓,整頓整個濮陽郡的政事和軍事。 雖然黃河以南之地,還有青徐兩州尚未占領,但是整個黃河以南的晉軍,只有在死守在陳留郡的張貉的五千兵馬,其余青徐兩州的防衛力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直接令夏侯長、桓溫進駐即可。 但是他并不急于占據青徐之地,陳留郡的張貉尚未攻下,必須先解決張貉再說。他有心大力扶持謝尚,要讓謝尚、夏侯長和桓溫所率的北府三軍同時進駐青徐諸郡。 陳留郡的張貉部兵馬,已經死守了四五個月,也該是結束戰斗的時候了。他修書一封,派人飛馬送給謝尚,密授破城事宜。 同時,此時已到了342年的農歷二月中旬,再過段時間就是土豆育種和播種的時間了。石虎已被打殘,他不用太趕時間去對青徐兩州大興兵戈,先把第一季的土豆和紅薯種下去再說。 如今黃河以南的地盤已即將盡歸他治下,他在江北的兵馬已接近二十萬大軍,這三萬多輔兵他不想再充入軍中。如今之計,應該投入更多的人力來從事生產,為將來渡河北伐做好準備。整個濮陽郡和東燕郡北部都幾乎被他遷移空了,正好將這三萬多歸順的輔兵補充一下這一郡半之地的人口數量,不能讓大量的良田荒廢了。 總之,東燕城一戰,將司馬珂原本計劃的兩年之戰幾乎一次性了結,接下來就是如何治理、安定和繁榮這黃河以南的大片大片的膏腴之地了。 ……………… 太武殿之內。 接到東燕之戰失利消息的石虎,這次沒有暴跳如雷,而是兩眼失神的坐在白玉床上發呆,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 在他的眼中,有哀傷,有失落,還有幾分驚恐。 南晉之國,他一直沒怎么放在眼里,甚至當年南巡到長江的時候,還動起了吞并江南之志。因為他心中知道,南晉這個小朝廷,水淺王八多,外戰不行,內斗倒是很厲害,所以才會被羯人趕到江南之地,才會有當年寧平城之戰羯人三千屠戮十萬大軍的神話,這樣的朝廷,幾乎沒有什么威脅。 誰能料到會有司馬珂這個小煞星橫空出世,不但連斬他幾個兒子,現今更是威脅了石趙政權的生死存亡。 東燕城一戰,對石趙的打擊實在太大了。過去幾年對晉軍之戰的失利影響,加起來還不及這一次的大敗。因為之前的兵馬,雖然號稱數萬,其實羯人只占了兩三成,以漢人和雜胡為主,而且折損的羯人也并非全是精銳。而這一次折損的兵馬,可是實打實的五萬多的羯人精銳之師,幾乎是整個石趙一半的精銳。 這個殘暴如猛虎,一向獨斷專行,囂張跋扈的君主,心底涌起了一股恐懼感。他心中深深的知道,南晉的這個年輕主帥,給他帶來的威脅,遠遠要比北面的慕容燕國更大的多。而且想要在戰場上擊敗此人,幾乎很難。 石虎整整靜坐了一個兩個多時辰,終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扭頭對身旁的女尚書道:“給朕溫一壺酒來?!?/br> 那女尚書見得石虎終于說話了,而且神色也較為平靜,心頭終于落下一塊大石來,臉上露出釋然的神色。石虎歷來一發怒就喜歡隨意殺人,宮內的妃子、宮女和內侍,不知被他殺了多少。所以一旦石虎發怒的時候,宮內的眾人就有種命不久矣的恐懼感。 溫好了酒菜之后,那女尚書見石虎居然慢悠悠的吃起了酒菜,這才小心翼翼的說道:“啟稟陛下,中書令在門外等候許久了,可否賜見?” 石虎面沉如水,緩聲道:“讓他進來罷?!?/br> 曾經在石虎手下拜為三公的太保桃豹先是因為歷陽之戰失利被罷免,而后又在洛陽之戰中戰死,司空郭殷也因故被他罷免,而太尉夔安戰死,司徒李農下落不明。實際上石虎的朝廷之中,已經沒有三公了,除了女尚書之外,也只有中書令王波可以直接覲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