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金枝 第87節
書迷正在閱讀:飛劍問道、三寸人間、天道圖書館、天下第九、圣墟、元尊、一不小心攻略了黑蓮花、荔枝微微甜、被流放后我又成為了將軍[蟲族]
[1]《金剛經》 第八十六章 片刻的沉寂, 最終被華陽的短促驚呼打斷。 “哎呀!”她在前面跑得太過著急,一個不慎,便歪倒崴了腳, 撲倒在地。 見狀,旁邊的小宦官連忙上前, 手忙腳亂地扶她站了起來, 左一句有一句地,關切著她的狀況。 得知她無恙以后,盤坐在案前的圣人不經拍著膝蓋, 笑罵道:“你個小丫頭片子, 成日咋咋呼呼的,哪里還有個公主樣!” “這點, 你還真得跟你阿姐多學學!你跟你阿姐比起來,簡直就是個長不大的黃毛丫頭!” 華陽輕拍去身上沾染的微塵, 不滿地嘟囔著:“阿耶, 我本來就是個還沒長大的黃毛丫頭……你拿我這個黃毛丫頭和九天神女似的阿姐相比,不是在欺負人嗎?” 這番話一出,圣人既是氣又是笑:“你呀你,凈會撿些漂亮話來說!難怪別人都拿你沒辦法!” 聞言, 初沅亦是忍不住地垂下眼睫,悄然浮起唇畔的淡淡笑意,帶著些微羞赧。 廊廡旁半垂著竹簾, 透進碧影斑駁。 她垂眸笑著, 率先邁出靠近的第一步, 從廊道的另一頭款款走來。 聽到這由遠及近的跫音, 謝言岐幾不可見地, 往旁邊退讓了半步。 錯身而過之際, 倏然風起,吹動彼此的衣袂,有剎那間的相碰。 淡淡的清香,帶著久違的熟悉,若有似無地被風送到鼻端。 謝言岐不由神情微恍,始料未及的下一刻,素白的絹帕便如振翅蝴蝶,翩翩然落入了懷中。 他下意識地抬手接住。 與此同時,初沅亦是如有所感地回過首,驀然朝他望來。 她瞳眸澄澈,有細碎天光穿過交錯的枝葉,照進她眼底,愈發顯得那雙眸子剔透若琉璃。 只一眼,謝言岐便跌入她眸中流轉的盈盈眼波。緊接著,心臟似是驟然失重下墜,扯起幾欲撕裂的疼痛。他的眼前,又是一陣接一陣的發黑,暈眩得只能瞧見重影幢幢。 她姣好的面容,亦是在視野里模糊不清。 恍惚之際,面前的初沅從廣袖中探出玉手,就要去接他手里攥住的絹帕。 然而,還未待她觸到絹帕邊沿,謝言岐便從劇烈的疼痛中,極力撐住了幾分殘存的意識——記起那日承恩侯府門前,她指尖輕劃過手心,帶起的震顫悸動。 他冷不防地將其拿高,掛在了探進廊廡的花枝上。 初沅只在匆忙間,感受到他垂落下的廣袖,掃過手背的一片微涼。 初沅先是一愣,隨即抬起鴉睫,怔然望著一步之遙的謝言岐。那雙本就大的眼睛,又是錯愕地睜大一圈,泛起朦朧水霧。 如果那個雨天,只是澆滅了她滿心的雀躍。 那他現在的這個動作,無疑是推她跌入深淵。 原本她以為,他們之間,或許只是梗著三年時光的隔閡,難以再回到從前。 沒想到如今,他竟已厭她至此。 對她這般避之不及。 難道,她和他的過往,當真有如此不堪么? 當著大庭廣眾,初沅長久靜默地望著他,眸中流轉的點點水光,皆是無聲的質問和控訴。 又何嘗,不是對他的另一種凌遲? 心臟的抽痛蔓延至四肢百骸,謝言岐喉結微動,濃郁的血腥味堵在喉間,讓他無法發出任何的聲音。 初沅用目光描摹著他熟悉而又陌生,隨著倏忽而過的三年,變得愈發鋒銳幽邃的眉眼,努力地平復著,壓抑著,連呼吸都在慢慢變得滯澀,幾近窒息。 終于,圣人的一聲輕喚,宛若石破天驚,給她灌入了生的空氣。 ——“初沅,你這是怎么了,還在哪兒愣著作甚?快過來?!?/br> 聽到這句話,初沅倏然回過神來。她迅速整理好情緒,伸手取下枝頭的絹帕,隨即回頭看向身后的圣人和華陽,佯作無事地,彎了彎眼睛,“……好?!?/br> …… 因著她們的突然而至,原先的議事,便只有告一段落。 但于華陽而言,這卻是意外之喜。她拉著久未逢面的表哥,絮叨詢問著這三年里,他在揚州的見聞,加之圣人也笑著在旁邊附和,謝言岐就撿了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敘說。 從始至終,初沅都靜坐一旁,唇畔維持的笑意,溫柔而又靜謐。 直到,華陽問起三年前,他的姻緣,“表哥,你之前不是來信說,要娶妻了么?怎么這次返京,都不見你帶表嫂回來?” 華陽這句笑言,明顯帶著幾分調侃的意味。 初沅神情微恍,輕攥絹帕的細指下意識收緊,骨節呈出煞白。 旁邊的圣人倒是饒有興味地拊掌笑道:“蘊川,這事兒是真的嗎?朕還以為,是從哪里傳來的謠言呢!” 說著,他目光微動,在并排而坐的謝言岐和初沅之間來回梭巡,莫名有幾分遺憾。 原先他還覺得,這個謝三郎可以和自家的初沅相配,結果沒想到,人家竟然都已經有婚約了。 可惜。 他還感覺這兩個孩子,挺有夫妻相的。 尤其是嘴巴的部分,唇珠的弧度都極為相似。 聞言,謝言岐抬頭迎上他的打量,眉眼間淡浮的一點笑意,風流盡顯,“不敢欺瞞陛下,確有此事?!钡?,那已經是曾經了。 簡短的幾個字眼,幾乎是一個接一個地砸在初沅心上。 恍惚間,初沅唇畔的笑意愈發牽強。 原來,這就是對她避之不及的原因么? 是怕她借著如今的身份施壓,拆散他的姻緣么? 盡管三年前的那個清晨,她就已經聽到旁人說道—— 他有了心儀之人,就待回京以后商議兩家婚事。 但如今三年已過,他仍是尚未婚配。她便以為,那些話,只是她在夢醒時的錯覺。 ——他的心里,或許還是有她的。 可是,倘若他真的有將她放在心上,重逢以后,又怎會對她視而不見、避之若浼? 這三年,她一直都在打探找尋他的蹤跡。 他呢? 可曾有過那么一彈指的瞬間,心里是想著她的? 初沅齒間發苦,無意識地翕動著唇.瓣,卻怎么都笑不出來。 天光正好,穿過廊廡外面繁茂交錯的枝葉,透進斑駁光點,影影綽綽地將她罩在其間。 初沅卻只感到置身冰天雪地的寒意。 瞧見光影中,她蒼白近乎剔透的臉龐,圣人不禁蹙起眉頭,喚道:“初沅,初沅,你這是怎的了?” 便是顧著聽熱鬧的華陽,都注意到了她的不對勁,連忙伸出小手,去碰她的額頭,“阿姐,你的臉色這么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 對上他們遞來的關切目光,初沅后知后覺地回過神來,睫羽振翅輕顫,斂去眸中殘存的傷感,隨即,牽強地勾了下唇角,“……我沒事的?!?/br> “你啊,就知道逞強?!笔ト饲宄谋?,實屬疼惜又無奈。 于是他連忙吩咐桓頌去尚藥局請奉御過來,華陽也懂事地扶著初沅,去往就近的暖閣暫且安歇。 初沅確實沒有辦法再強撐著情緒。 她順從地跟著華陽的輕攙起身,緩步走出廊廡。 行至庭院,她驀然回首,望向廊道里,那道側對著她的身影。 他和圣人隔著紅木雕龍紋幾案相對而坐,身形挺秀若巍巍玉山,斑駁碧影落在他鋒銳清雋的側臉上,直如畫中人一般。 見她還一步一回頭地朝這邊看來,坐在案前的圣人不由笑著擺手,示意她快些離開,眼中是掩不住的擔憂。 從始至終,坐在他對面的謝言岐都不曾抬眸,看她一眼。 初沅黯然垂下眼睫,終是隨著華陽走遠。 等到他們的背影沒入遠處樹蔭,謝言岐抑著起伏不休的心潮,動作極緩地端起案上茶盞,淺抿小口,咽下那股腥甜,隨后側過頭,望著綠樹蕉桐掩映的宮闕盡頭。 這時,圣人忍不住地輕聲喟嘆:“初沅這個孩子,命運多舛,又懂事得早。朕……自知虧欠她良多,最是放心不下?!?/br> “蘊川,不知朕,能否拜托你一件事情?!?/br> 聞言,謝言岐有剎那的愣怔,旋即微不可查地,蹙了下眉宇。 *** 好在初沅的身子并無大恙,只是情緒變動劇烈,難免就有些承受不住罷了。 于是遵從醫囑,她就在宮里多待了些時日。 一晃,初沅這趟進宮,竟已停留了半月。 盡管因著她頗得圣寵的緣故,無人敢置喙,但臨近月底的這日,初沅還是婉拒了華陽等人的挽留,選擇出宮回府。 畢竟,總在宮里回避著,也不是個事兒。 翟車踩著轔轔轆轆的聲響,駛過建福門的時候,他們又和按例巡查宮闈的虞崇峻撞了個正著。 虞崇峻既為金吾衛將軍,掌宮中及京城巡警,自是經常駐守在宮中。 見到初沅的翟車,他大步流星地跟在車旁,和車架并行,明朗的笑意晃眼,“殿下這就要回去了么?要不要,末將護送殿下一程?” 回答他的,是不耐煩打起車簾,探頭出來的流螢,“還請虞將軍記著當初的承諾,莫要繼續糾纏?!彼€記得這人之前的種種愈矩之舉,讓殿下遭受了多少的非議。在她眼里,這世間也唯有謫仙似的人物能夠和殿下相配,眼前這位神經粗大的虞將軍,明顯是配不上他們殿下的。 這話說得著實不算客氣。 虞崇峻卻也不惱,只抬起手摸了摸后腦勺,掩去稍縱即逝的黯然,道:“末將別無他意,若是殿下覺得不便,那末將……就送殿下到宮門口吧?!?/br> 車里的流螢正要出言拒絕,初沅卻是輕扯她袖角,極輕地搖頭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