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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我們來到一間小飯館,這實在與他們如今的身份相差甚遠,我疑云滿腹地隨他們進去,剛推開門,就有人迎出來。 “陳嬸兒?!?/br> 原來這位陳嬸兒從前是在林家附近開餛飩攤的,林父林母忙,他們二人成了餛飩攤的???。 后來他們一家遭受毒販的報復,林父慘死,林母重傷,是她挺身而出,收留了他們一夜,他們惦念她的恩情,便出資為她開了這家飯館。 找了個安靜角落,我們褪去冬衣。 該死的圍巾在我脖子上打了結,我正暴力地扯著,顧珩接手幫我解開,和他的那條一起掛在衣帽架上。 陳嬸兒見狀,悄聲問林如意我是誰,我都瞧見了,偏偏林如意滿不在乎地邊看菜單邊回答道:“哦,我嫂子?!?/br> 不光我愣住,連為我涮筷子的顧珩都愣住,我剛想解釋,陳嬸兒就連聲叫好,我推了顧珩一把,眼神示意他快澄清,他看了我一眼,默默低下頭去接著涮。 我咬緊牙,剛要說話,林如意就把圈好的菜單推到我面前:“簡簡,這些都不辣,看看你想吃什么?!?/br> “誰說我不能吃辣!”我氣得吹胡子瞪眼。 林如意看了看顧珩,我瞪了她一眼,她立馬舉雙手投降:“好吧好吧,陳嬸兒老規矩?!?/br> “再來罐牛奶?!鳖欑裾f。 當熱騰騰,飄滿辣油的餛飩端上來時,我犯了難,其實我從小就不能吃辣,現在胃又不好,我咽了口口水,試著往嘴里送了一個。 辣意是慢慢升起來的,吃了兩個我就吃不下,顧珩漫不經心地把牛奶遞到我手邊,說:“今天的餛飩太辣了?!?/br> 林如意說:“沒有啊……” 我卻立馬附和道:“對,就是太辣了,我不吃了?!?/br> 我把碗筷一推,昂頭喝盡一罐奶,再低頭,顧珩已端過我的碗,準備把我的也吃下去。 好狗好狗。我不禁在心里想。 送完林如意回家,顧珩把車子熄火,駐足小攤子前,我趴在車窗看,他一回身,我又立刻扭過頭裝睡。 車門打開,香味沖進我的鼻子,肚子咕嚕咕嚕叫,顧珩說:“別裝睡了,快起來吃吧?!?/br> 我奪過來大口咬下去,自從我的胃病給他知道,我已執行了很久的健康飲食,可樂都很少喝,這家煎餅果子我太想了。 人說到底是動物,一旦吃飽簡直幸福得想落淚,我兩頰塞得鼓鼓囊囊,用力咀嚼著,冷不丁顧珩帶著笑意冒出句:“真這么好吃?” “不信你嘗口?!蔽野鸭屣灩討坏剿竭?,想堵住他這張可恨的嘴,誰承想他緩緩低頭來親了下我的嘴角。 我推開他,大聲咆哮:“你惡不惡心?” 后來我累了,抱臂在副駕駛昏昏欲睡,雪礫打在擋風玻璃噼里啪啦的,他說:“今年過年你預備怎么過?” 我打了個哈欠:“你是金主爸爸,聽你安排咯?!?/br> 他沉默了會兒,似乎對這個稱呼不太滿意,然后他說:“我想把張姨吳叔陳嬸兒,還有你那位朋友接過來聚聚,過個熱鬧年?!?/br> 聽到這里我已經清醒了,想象著如此團圓的場景,竟隱隱生出期待,時隔三年,我再次對生活生出這種情緒,但經驗告訴我,不可高興太早,于是我冷淡道:“隨便你?!?/br> 我感到有人輕柔地將我抱上床,我在輕微的震顫中醒來,正對上顧珩,他又低下頭,想親我,我撇開臉。 “簡簡……”他似乎想說什么,想說些和我們命運緊密相關的話,可是他止住了,他選擇了放棄。 我卻以為他會一如既往說些求我原諒的話,用被子蒙住腦袋,以此來驅趕他,因此我錯過了他復雜的神情,同時他也錯過最后一次補救我們一生的機會。 第二天大早,他就離開家,去開一場重要會議,正當我享用健康早餐時,林如意來了,她說不是顧珩讓她來的,是她擔心我昨晚吃了辣,今天會不舒服,特地來看我。 “你要是真擔心我,就去顧珩書房偷瓶可樂給我?!?/br> “投名狀?”她挑眉。 我點點頭,咔嚓咬下口黃瓜。 “好吧?!?/br> 她剛上樓,門又被敲響,是顧珩的助理,他匆匆從書房拿了文件下來,中途接了個電話,窘迫看向我:“蘇小姐,我家里突然發生大事,能否麻煩你替我送這份文件?” 我與他也算半個熟人,這點小事怎能不應,眼瞧他確實著急,剛要接過,林如意的聲音就從樓梯傳來:“我陪你去吧?!?/br> 助理嚇了一跳。 林如意剛剛也在書房,怎么他仿佛不知道似的?果然她是個膽小鬼。 “這……”他期期艾艾。 “我是顧總的meimei,這文件難不成連我也見不得?” “不是不是,只是……” “好啦,你放心去忙吧?!?/br> 上了車,我們還在閑聊,她說書房根本沒可樂,我說她根本沒去書房,突然她說:“我還是覺得有人在跟著我們?!?/br> 之前辦案的時候她就這樣說過,我安慰她是柳逸,他不敢對我怎么樣,有次停車加油,看到果然是他,就沒放在心上,這次我也照舊安慰她:“放心吧……” 到了某偏僻的路段,人車無幾,突然斜對面一輛車發了瘋,朝我們橫沖直撞過來,林如意斜打方向盤也于事無補,我們被撞翻,失去意識。 再醒來,天都黑了,血液蒙住眼皮視線模糊,雙手被禁錮,額頭一跳一跳地疼著,我艱難從胸腔中擠出聲音來:“林如意,林如意……” 我記得車禍前,她伸手來替我擋住碎玻璃,她一定傷得比我重。 驀地,從看不見的角落傳來拖拽重物的聲音,當柴火被點亮時,我看清來者面孔,不是柳逸,是蘇峰。 “放她走,你想報復的是我?!蔽覕鄶嗬m續道。 他變憔悴了,也變狠厲了,眼神中帶著冰刃,刺了我一刀,但是沒有理會我,不停往火里添柴。 他似乎在等待什么,等到天黑到不能再黑,黑漆漆的樓梯口響起腳步聲,他丟下最后一把柴,起身,用槍指向那里。 顧珩冒著風雪出現了,他看了我一眼,又立刻看向蘇峰:“你要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車加滿油,五千萬現金,可以放我們走了吧?!?/br> 他拋給蘇峰一把鑰匙。 蘇峰探頭朝外看的時候,林如意醒了,她囈語道:“珩哥……” 蘇峰不忙不慌,玩味一笑:“這樣多不好玩,不如我們玩個游戲,一個是助你打敗我的meimei,一個是陪伴你多年的女人,來,你選一個?!?/br> 槍口在我們間逡巡,我感到自己的牙齒在打顫,卻不是怕的,而是我似乎有回到好多年前的那個夜,在我和林如意中間,他終究是選擇牽著她離開我,我被狠狠拋棄在他們的世界之外。 我忽然渾身發軟,車禍中的劇痛排山倒海在此刻奇襲了我的腦袋,我想說救她走吧,帶她離開吧,如果要我再承受一次這種痛,不如讓我死在這里。 而答案又是顯而易見的。 顧珩是能成大事的人,他沒有思考太久,他的手指向另一側:“我選擇她?!?/br> 一時間,萬籟俱寂。 他拿了鑰匙打開林如意的手銬,背著她下樓時,我沒有看他們一眼。 柴火快熄滅了,我的影子在墻壁也搖曳著,快要消失,大概率我要死在這里,再也看不見明年的春天,或許是好事一樁呢。 “你看你為了他放棄榮華富貴,把爹地害得這樣慘,多不值當啊?!?/br> 我冷笑:“爹地?你就是個皮條客,難怪mama會給你戴綠帽!” 不枉我和他父女一場,自然知道他什么地方最痛,一刀刺下去,他立刻發了狂,抄起旁邊的木棍就朝我身上掄。 我仰天大笑,淚水落了一臉。 真夠疼的。 狂亂的電話鈴聲夾雜在怒罵與笑聲中,在這雪夜顯得如此刺耳,他擦了擦濺到臉上的血,開始把汽油倒在我周身。 “本來有人要保你,是你自己不識好歹,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一瞬間火蛇亂竄,燒上房梁,把之前的柴火點燃了,滿天大火中我認清這里是當年寅初山那座高塔。 可見人不得不認命,我終究會死在這里,或早或晚。 濃煙滾滾,我快呼吸不上來,快昏迷之際,有人沖進來,拿起石頭狠狠砸在手銬上,是顧珩,大約是我產生臨死前的幻覺。 “簡簡!快醒醒!”他大喊。 我恢復些清明,才發覺不是夢,他真的回來救我,可沒有鑰匙,簡直是回來送死,何況他動作越大,吸入的濃煙就越多。 “你不會有事的,簡簡,堅持??!” 等到手銬終于被砸開,整座高塔都被火包圍,樓梯宛如通往地獄之路,我們無處可逃,我說:“你不該回來的?!?/br> 我們挪到窗邊,他夠頭看了眼樓下,那片白茫茫雪地,他緊緊抱住我,對我說:“有我在很快就會得救,乖,閉上眼?!?/br> 而我向來與不聽他的話,我努力睜大眼,見到的就是他的笑,他抱著我從三樓一躍而下,用rou身為做我緩沖,我仿佛聽見了骨骼斷裂的聲音。 他的口中涌出鮮血,而我的胳膊無力抬起,只能任由血液弄臟他漂亮的面容,他說:“我答應過如意的父母要好好照顧她,我不能不選她,可是簡簡,我也不會再放棄你,我可以為了你去死?!?/br> 靠在他的胸口,疼痛全都不見了,我好像回到那個糾纏我一生的夢魘中,見到載著愛人的車子停下,少年飛奔向我。 我閉上眼。 然而夢里究竟有沒有見到春天,我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