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世 第3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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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手臂傷痛,人也可以睡得香甜了??焯炝習r,小筱終于睡著了。 這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實在有違修道之人練氣之道。 不過余靈兒顯然看不慣她睡懶覺,吃完早飯后,本來在客棧前院看著小雞啄米,發呆舔舌頭的小狐貍,一路小跑地從樓下跑上來。 入了房門,余靈兒帶著一臉的八卦搖醒了崔小筱:“醒一醒!我跟你說,有狐媚上門來找魏劫了!” 小筱睡眼朦朧,聽完了后只是點點頭道:“既然你們狐族來人,你好好款待就是了?!?/br> 余靈兒差點被氣出狐耳來,無奈地翻著白眼道:“不是我們涂云山的狐族!是勾欄院的……狐媚!” 可惡的人族,怎么老是拿她們狐貍說事,這個詞也是夠呸呸呸了! 這話終于讓崔宗主亂蓬蓬的小腦袋從被窩里伸了出來。她披上衣服來到了窗前,低頭一看,果然有一輛華貴的馬車停在了客棧門前。 小筱認得這輛馬車,當初差點誘惑她跳樓的歌女,就是從這樣的馬車上下來的。 想到這,她騰得轉身問余靈兒:“那馬車上的女人去哪了?” 余靈兒很是機警道:“那女人的丫鬟上來就打聽魏劫。我看那女子戴著幃帽,看不清臉,可是馬車牌子上寫的醉樂坊,一看就不是好地方。人家那儀態也比你魅色撩人。若她尋到了魏劫,只怕你是要被比下去的。所以我便跟那女人說魏劫不在,已經出城了!” 余靈兒如今浸染了俗塵人氣,也學會了狡詐圓滑。 其實魏劫壓根沒出城,而是吃完早飯,帶著唐有術去集市給賴床的崔小筱買鹵煮當早點去了。 小筱不解余靈兒為何要虛晃這女子一招。 余靈兒卻像看傻子似的看著小筱道:“這還用問嗎?我母親讓我侍奉你,自然得替你長些心眼,魏劫可不像是老實人,我幫你看著,免得你被人始亂終棄……” 看來余靈兒認定了魏劫與她有些貓膩。如今有如此撩人的狐媚登門,食君祿報君恩,她得替主人家看住男人! 狐族最恨男人三心二意,雖然崔小筱和魏劫也算是廝混,但是也得彼此忠貞,有始有終! 小筱這時才搞清小狐貍曲折心路。 她也懶得糾正自己和魏劫清清白白了,又問:“聽你這么說,她怎么還不走?” 余靈兒搖了搖頭,問小筱:“要不,我去將她轟走?” 小筱深吸了一口氣,簡單梳理了頭發,便披上衣服,提起裙擺走下樓去,準備親自會一會這車上的神秘女子。 顯然那女子并不相信余靈兒的話,一直坐在馬車里等著魏劫回來。 當小筱在馬車外亮明身份,表示自己正是魏劫的恩師時,一只纖白細手撩起了馬車簾子,然后便是清靈似甘泉般的聲音響起:“你……是阿劫的師父?” 這聲音聽得心臟似乎被那只纖細無骨的手按住,呼吸間似乎都被人控制了。 小筱伸手默默按住脖子一側風池xue,穩定了心神后,淡淡道:“不知尊駕找魏劫何事,可否讓我代為轉告?” 那女子隔著窗紗似乎看到了小筱按xue位護住本神的謹慎樣子,不由得發出嘆息輕笑:“你的這法子……是阿劫教給你的吧?” 聽到她這么說,小筱的心里愈加篤定了這女子的身份。 她忍了又忍,不停用騙子義父的話提醒自己,可最后還是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咬牙道:“你若找他,他不在……洛邑城最近來了許多奇人,變得不太宜居,還請夫人明哲保身,暫時出城遷往別處去吧?!?/br> 那女子又是一陣無奈低笑:“天下雖大,可何處又是宜居之地?姑娘,你叫我夫人,可知道我是誰?” 小筱試探道:“我們昨夜不是在王府見過面嗎?” 那女子沉默了一會,問道:“此處人多口雜,不知姑娘是否能上馬車,與我尋個清凈之地詳敘?” 小筱算算時辰,魏劫他們也該買鹵煮回來了。 她既然沒忍住開了口,就好人幫到底,看不看能免了一場母子悲劇。 于是她又是身子比腦子先動了起來,毫不遲疑地便登上了那輛馬車。 坐在馬車里的正是那日在酒樓處看到的長裙拖地的女子,此時她穿著一件華美錦衣,高梳云鬢,面上罩著薄薄輕紗。 小筱注意到,這女子妖嬈魅人的一雙鳳眼透著妖異的紫色。而這紫色看起來要比魏劫的眸色要濃郁得多。 所以小筱先說道:“您……是魏劫的母親吧?” 那女子也在上下打量著崔小筱,聽她這么一問,似笑非笑:“你竟然真的知道我,那你應該也知道我的出身才對,這樣,你也敢上車?” 小筱眨巴著大眼:“您……可知道魏劫更改自己的姓氏,從了鬼字旁的魏,就是不知夫人您更愿意讓兒子從了哪個姓氏?” 聰明人說話,不必點透就猜到了彼此的意思。 那女子淡淡道:“男人生于天地間,只要是龍是鳳,就不會囚于池沼,必定能爭出一份響當當的名號,如此一來,又何必糾結他姓什么?這都是無謂的小事?!?/br> 小筱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姓氏的確不重要,甚至是人是鬼都不甚重要??墒悄莻€“鬼”若是入了心底,卻大不一樣。做人母親者,大抵都是期盼兒女成龍成鳳。龍有化雨保護人間的神龍,也有給人間帶來災禍的惡龍。就是不知夫人你對自己的孩兒有何期待?” 那女子似乎沒想到小筱一上來,就拿這樣的話來點她。 她微微一笑,終于慢慢解下了面上的輕紗:“姑娘說得有道理,我雖然未能盡了母親的職責,與年幼的兒子被迫分離,可我的愛子之心分毫未減,自然也盼著阿劫能順利安康……” 女魅誘人,小筱看清了這女子的容貌,突然明白,原來最蠱惑人心的容貌并非眼波流轉,沉魚落雁。 而是當你一眼望去,便仿佛被吸入無盡的泥沼,不能受控地一路下沉,最后完全迷失了自己。 女魅思陵,美得叫人絕望,無法自拔…… 思陵看著小筱瞟了自己一眼后,立刻按住脖子轉頭看向了轎子,不由得笑道:“怎么?我這么嚇人,你都不敢看我?” 小筱老實回道:“我生平有些好色,看見美色不分男女,都會忍不住看個沒完。夫人太美,我怕一時看癡了失禮?!?/br> 思陵被小筱的心里話給逗笑了。 看來劫兒拜的這個小師父很是有些意思,看著年歲不大,可句句話都帶著機鋒,看起來也是維護著阿劫很緊的樣子,倒是有幾分為人師的樣子。 而且她也知道了昨日崔小筱帶著阿劫誅殺了鬼巷害人神醫的事情。 這個小姑娘的確有些過人的本事…… 就在這時,小筱又問:“夫人昨日明明看見了魏劫,卻避而不見。為何今日又親自相見,是不是王府有什么不便之處?” 思陵點了點頭,輕聲道:“我現在寄身樂坊,若讓人知道他是我的兒子。我怕他被人恥笑。所以昨日在王府,便回避了一下。我來此有兩個原因。一個是想看看姑娘你,另一個是想見見阿劫。不過見了你之后,我又覺得足夠了,不見他也罷……” 看來思陵對于分離太久的兒子,也是近鄉情怯,明明渴望一見,臨到頭來又心生退意。 小筱知道,這次思陵來見兒子,其實也偏離了原來的軌跡。 在二百年前原先的軌跡里,應該是魏劫被認作殺人魔王,卻被愛才心切的璨王力保,替他壓下了數樁血案。 這份厚重人情,自然也讓魏劫領情,而后,璨王更是憑著魏劫異色的眼眸,找來了他的親生母親思陵,讓她們母子相認。 總之,在之前的軌跡里,那位璨王成了魏劫的至交好友,而這母子都是王府的座上賓。 而今,因為崔小筱手刃了那附身魔,當著四大派的面擋回了潑天臟水。靈山符宗的大旗不倒,正派的師徒二人不必承著誰的人情。 昨日夜宴,那三大派又搶去了師徒二人的風頭,倒是讓師徒二人從容而退,并沒有與那王爺做太多的交談。 這母子相認的戲碼便也無從開啟。于是到了這一世,從王爺牽線搭橋,變成了思陵自己來見兒子。 又因為余靈兒的自作主張,思陵沒有見到魏劫,反而先見了崔小筱。 聽了小筱的話,她覺得這姑娘委婉的意思是不想讓她與魏劫相見。 雖然魏劫的血統不純,被許多人看不起,可是他到底也是衛家的后人。 若是從了心中鬼,那么他這輩子可能都要因為頂著女魅的血統而抬不起頭來堂正做人。而現在她蟄伏在洛邑城里,只能入夜粉飾登場,靠著歌聲魅惑眾人。若是世人知道阿劫有這樣的母親,那他真是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了。 看到了阿劫的這個小師父并非那種偽善狠毒之人,思陵也就放心了,就算此生不能與兒子相認也無妨。 畢竟她的心里滿是亡夫仇恨,此生若是不能絆倒四大派,便死不罷休! 可是小筱的本意卻并非阻止他們母子相認,只是不希望思陵將滿腔的仇恨灌輸給魏劫而已。 所謂兒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貧,在街頭騙子出身的小筱看來,作歌女也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 只要思陵不起害人之心,賣弄喉嚨賺些錢銀花銷,也算憑本事吃飯,比她領著弟子們在街頭賣藝強多了! 小筱最擔心的是思陵能不能聽她的勸,暫時出城避一避,不要跟四大派硬碰硬。 不過思陵聽了她的勸解之言,卻是嘴角輕輕勾起,冷冷道:“你不必擔心著我,我在此經營甚久,自會照顧好自己,我是不會離開這里的?!?/br> “……你還是聽她之言,離開洛邑城吧?!?/br> 就在二人話機不對,陷入僵局時,馬車旁突然傳來了魏劫的聲音。 此時馬車早就駛出城外,正停在一處無人幽靜的竹林旁。 思陵聽到了沉穩的男聲,鳳眼微瞪,嘴唇微微抿起,最后慢慢撩開了窗簾,看向了久別重逢的兒子。 記憶里還是小蘿卜頭樣的孩子,如今竟是這般挺拔俊秀了! 雖然他的眉眼像母親,可是身形和氣質卻更像他的父親。 記憶里那個沉穩木訥,卻是這世間最溫柔的男子身影,在這一瞬間與兒子重疊在了一起。 思陵顫抖著嘴唇,踉蹌下了馬車。 她的兒子竟是這般高,需得她仰頭才可見。 思陵到現在都記得,當初她離開耆老山時,小小的阿劫居然偷偷跑了出來,小手抓著她的衣襟,哭喊著要跟她一起走。 可是她終是狠心將他留下,那孩子就是站在山上,聲嘶力竭,絕望地沖著她喊:“娘,求求你帶我走吧!你……你若不帶我走,我便不再認你……” 那次,她始終都沒有回頭,可是兒子的話,卻刻在了心間。 第38章 “阿劫……你可知……我是你的娘親?” 說話間,思陵已經流下了眼淚。 女魅無心,不會動情??扇糸L了心,留下的滴滴眼淚都是心口之血,是讓世人為之瘋狂,永葆青春的靈藥。 魏劫看著母親白皙的臉頰留下一道道血紅淚痕,忍了又忍,終是抬手替她擦拭掉:“娘,不要哭了,這些都是心頭血,你這般會傷了元神的……” 這一聲“娘”竟是讓思陵的眼淚更加止不住了。 魏劫無聲嘆息了一下,伸出手按住了母親脖子一側的風池xue:“這是我小時候,你教給我的法子。若是不能自控,只需按住這里,就能守住本神,我一直都記得……你不要再哭了?!?/br> 這一按之下,思陵倒真是止住了眼淚,只是激動的心情依舊按捺不住。 她不舍地盯看著兒子,伸手摸著他俊美的臉頰,終于是忍住了情緒,低低道:“我一直怕你不受衛家人的待見??扇缃窨茨惆輲熗兜搅朔诘拈T下,既有師父照料,又有同門幫襯,我也可放心了,若是無事,你們快些離開這里吧,這里對于你們來說并非福地……” 說這話時,她看向了魏劫纏在腰間的鞭子,那鞭柄上有明晃晃的衛家降魔印記。 這種印記是只有得到衛家認可的成年子弟才可獲得的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