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揣個崽 第2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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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將衣服拿出來時,陸瑩已經整理好情緒。 這件衣服是章氏一針一線給她繡出來的,陸瑩格外珍惜,平日都舍不得穿,她拿起比劃了一下,雖說母親做的很寬松,如今肚子已然很大,也不知能否穿得上。 莎草道:“瞧著能穿,這衣服顏色亮麗,太子妃就該多穿些這種顏色的衣服?!?/br> 陸瑩臉小,笑起來時還有小虎牙,難免顯得稚氣,怕自己不夠老成持重,入了東宮后,她一直穿深色系衣衫,也就剛成婚時,穿得鮮艷些。 她只笑了笑,“穿什么都一個樣?!?/br> 木槿不贊同,怎么能一樣呢,還是亮色衣服更好看呀。 暮色逐漸降臨時,陸瑩才換上這件衣衫,想到母親即將到來,她煩悶的心情緩解了一些,她等了又等,從黃昏盼到天黑,時間一寸寸流逝著,陸瑩也越來越煎熬。 她甚至忍不住站在窗前一再眺望,遠房高墻林立,暗淡的燭火星星點點,唯獨沒有娘親的身影。 按時辰算,宮宴估計都快開始了,木槿有些著急,還出宜春宮瞧了瞧,回來時滿臉喪氣,忍不住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忘記這事了?” 想起他離去時,惱火的模樣,陸瑩唇色被咬得發白,精致的五官半隱在燭火下,一絲絲暗淡下來。 夜逐漸轉深,太子一直枯坐在書房,燭火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他一本本批閱著跟前的奏折,像是不知疲倦一般,午膳也沒用,宋公公敲了敲門,走了進來,壓低聲音道:“殿下,各位官員及家眷皆已到保和殿,等會兒皇上也該到了,您再不過去,大臣們勢必議論此事?!?/br> 他身為晚輩,自然不能比皇上去的還遲。 太子聞言,清雋的眉微微一擰,他看了一眼天色,才發現竟這般晚了,“宮宴要開始了?” 想起先前給她說的事,太子揉了下眉心,就算她不守規矩,答應她的事也不好違約,他竟是忘了個干凈。 眼瞅著已亥時,宮殿門口依舊沒有動靜,陸瑩眼眸徹底黯淡了下來,莎草有些心疼,低聲道:“時辰不早了,太子妃先沐浴吧?!?/br> 因有孕在身,她很容易疲倦,平日都是快亥時沐浴,沐浴后會在靠前床邊等太子歸來,他剛開始總是過來的很晚,回來發現,她會等他后,才會早些來。 在一些小細節方面,他有時會很體貼,體貼到令陸瑩以為,他也是在乎她的,今日,她才明白,不過是她自作多情罷了,他興許只是怕她歇息不好,影響胎兒的發育,才提前回來。 陸瑩轉身入了浴室。 室內擺著一張矮榻,一個梨花木纏枝葡萄紋衣架,最里面是白玉砌成的湯池,地上則鋪著酒紅色百子圖地毯,低調中透著奢華。 陸瑩肚子已不算小,每次沐浴時,都很小心,木槿和莎草將她扶到湯池里后,她才舒口氣,坐了下來,“你們出去吧,我先泡一會兒?!?/br> 莎草和木槿恭敬地退了下去。 空蕩蕩的浴室內,僅剩自己后,陸瑩的眼淚才掉下來,她甚少哭泣,自打記事,也就在護國寺遇見刺客那次,忍不住一直掉眼淚,平日不論遇到什么糟心事,總能冷靜處理,祖母的一次次刁難,也只磨礪了她的性子,甚少令她這般難受。 許是有孕期間,情緒波動有些大,思念家人的情緒被放大數倍,她才有些控制不住情緒,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墜落下來,在水中蕩起一片漣漪。 她甚至不敢發出聲音,默默掉了會兒眼淚,才拿起一側的布巾,敷了一下眼睛,待木槿和莎草進來時,她已恢復了平靜,唯有發紅的眼尾,給她添了一絲楚楚動人。 木槿和莎草對視一眼,都沒敢多問,穿戴整齊出來時,陸瑩就斜靠在了床上,一時有些怔怔的。 木槿心中對太子多少有些不滿,平時冷著她們小姐也就罷了,如今大過年的,竟又爽約。 就在她腹誹時,聽到院中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隨即門外就傳來了宋公公的聲音,他道:“太子妃,奴婢奉太子之令,將陸夫人帶了過來,宮宴已臨近尾聲,您可以和陸夫人待上片刻,兩刻鐘后,奴婢再帶她離開?!?/br> 他說完,就躬身對章氏做了個請的姿勢,“陸夫人進去吧?!?/br> 陸瑩不由一怔,慌忙穿上了繡花鞋,她出來時,恰瞧見章氏含笑走了進來。 她身著五品誥命服,頭戴冠飾,霞帔和褙子皆是云霞鴛鴦紋,帶鍍金钑花金墜子,衣服整潔,妝容精致,瞧著異常雍容華貴。 陸瑩鼻尖一酸,走到她跟前時,就伸手摟住了章氏,小腦袋在她懷里蹭了蹭,“娘?!?/br> 章氏都尚未來得及行禮,聽出女兒聲音不對,她順了順她的烏發,拉著她的手,將她拉到了榻上,“難得一見,可不興掉眼淚?!?/br> 陸瑩已露出一個笑,“誰哭了?” 她聲音雖哽咽,眸中卻滿是歡喜,章氏愛憐地摸了摸她的手,又打量一眼她的肚子,“孩子怎么樣?可乖巧?” 陸瑩含笑點頭,小家伙很乖,她連孕吐的次數都少之又少,“母親怎么不問問我,動胎氣的事?” 以她的性子,勢必會掛念。 章氏笑道:“太子一早就讓人知會了我一聲,要不然還真擔心死?!?/br> 陸瑩聞言,不由一怔。 與母親待在一起的時間,無疑過得極快,她臨走時,才從懷中摸出兩枚玉佩,笑道:“這是得知你有孕后,你四meimei和五meimei,給小皇孫買的玉佩?!?/br> 陸瑩心中一暖,“孩子還沒出生呢,都是滿月才送禮,她們倆還真是?!?/br> 章氏也笑,“一個個都盼著當姨母呢?!?/br> 章氏其實也給孩子打了長命鎖,只是今日是參加宮宴來了,長命鎖又太大,不好隨身攜帶,才沒帶。 章氏:“你別掛念家里,有我在一切都好,你只管照顧好自己和孩子就成?!?/br> 陸瑩點頭,她取出一個木盒,塞給了章氏,“這是我給父親選的一塊硯臺,還有一封寫給jiejie的信,娘替我轉交吧?!?/br> 莎草親自送的章氏,陸瑩不好出去,只站在窗前目送了她片刻。 章氏走遠后,木槿才笑道:“殿下總算沒忘記這事?!?/br> 陸瑩也悄悄松口氣,雖然早上的事令她有些難堪,想到他對母親的提醒,她忍不住道:“你讓人去煮碗醒酒湯?!?/br> 木槿脆生生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在席間,他難免要飲酒,陸瑩怕他萬一頭疼,她爹爹每次飲了酒便會頭疼,母親時常會給他備醒酒湯。 醒酒湯不算難熬,兩刻鐘后,木槿就端來了醒酒湯,太子卻遲遲沒過來。醒酒湯徹底變涼時,陸瑩讓木槿拿去灶上熱了一下。 她以為他是有什么事耽誤了,便候了片刻,陸瑩也算想通了,他們本就是奉子成婚,他對她沒有感情很正常,接受她肯定需要時間,只要她好好待他,當個合格的太子妃,她相信總有一日,能打動他。 陸瑩拿出針線又做了會兒衣服,夜色逐漸轉深,蠟燭又燃掉一部分,他依然沒來。 她又等了片刻,等來的卻是宋公公,他匆匆走了過來,行了一禮,道:“太子妃,您早些歇息吧,接下來一段時間太子都很忙,晚上會歇在崇仁殿,您不必等他?!?/br> 陸瑩一愣,不小心被針扎了一下,血珠兒瞬間滾落了出來,她卻好似沒感受到疼,只怔怔問了一句,“這是太子的原話嗎?” 宋公公沒敢對上她的目光。 陸瑩笑了笑,“勞煩宋公公走這一趟,時辰不早了,宋公公也回去歇息吧?!?/br> 宋公公離開后,木槿才忍不住道:“明日就是大年三十,官員還有七日休沐呢,他能忙什么?” 她剛說完,就瞧見莎草瞪了她一眼,木槿連忙閉了嘴,她實在氣不過,才忍不住念叨了一句,他堂堂太子,又哪里輪得到她一個丫鬟腹誹。 她連忙告罪,“奴婢知曉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太子妃饒奴婢這一次?!?/br> 陸瑩有些沉默,“下去吧?!?/br> 他又哪里是繁忙,分明是今日抱他的事,令他厭煩了,成親后,陸瑩總是安安靜靜的,甚少打擾他,不過一時太高興,有些忘形,誰料竟徹底惹他厭煩了。 第30章 誤解 北風漸起, 院中樹影婆娑,章氏和陸盛之已到了府內,回到室內,章氏才將紫檀木盒取出來, 笑道:“瑩兒給你選了個硯臺, 還給璇兒寫了封信,你不是正好缺個硯臺?快來瞧瞧?!?/br> 她將硯臺取了出來, 誰料硯臺底下竟是壓著兩封信, 一封是給陸璇的,另一封則寫著母親親啟。 章氏不由搖頭,臉上滿是笑, “竟也給我寫了封信?!?/br> 厚厚的一疊, 也不知她寫了多少頁,她拆開后, 卻愣住了,里面竟是一疊疊千兩銀票,足足五張,信上寫著:娘親,我在宮里無甚開銷, 用不了太多銀子, 這五千兩您收著吧,女兒無法在您跟前盡孝,只望您和父親平安喜樂,衣食無憂。 章氏滿心揪住,眼眶也有些發紅, 喃喃道:“這傻丫頭, 我早該猜到的?!?/br> 章氏滿心滿眼都是女兒, 當時只想多瞧她一眼,都沒怎么在意硯臺和信。 陸父攬住了她的肩,道:“待小家伙出生,多備點禮一樣?!?/br> 北風呼嘯,蕩起的塵土席卷了整個東宮,崇仁殿,沈翌本以為不去她房中會好很多,誰料她竟無孔不入,夢中也滿是她。 她似深山里漲勢瘋狂的藤蔓,緊緊纏繞著他,氣吐芳蘭,嬌柔似水,柔軟的身體也緊貼在他胸前,似是要與他融為一體。 陌生的情動襲遍全身,沈翌驚醒時,胸膛劇烈起伏著,額前布滿了汗,整個人像從水中撈出來似的。 他赤著腳下了床,一把推開了窗戶,冷風灌入室內,吹在臉上,他心頭的燥熱才退去些許。 翌日天亮時,竟又落了雪,大雪紛飛,沒多久地上就落了一層白,饒是如此,各家各戶也包起了餃子,貼起了對聯,陸瑩趴在窗前,盯著白雪望了一會兒,想起了去年在家過年的場景。 四meimei和五meimei一早就跑到了她房中,她們三個一起寫的對聯,讓丫鬟將大房和二房貼了個遍,母親還給她們三個一人發個紅包。 晚上一家人吃團圓飯時,也熱熱鬧鬧的,老太太平日雖愛挑刺,過年時也會有個笑臉,準她們在院中放會煙花。 宮里不比旁處也無需張貼對聯,陸瑩默默看了會兒雪,無端生出一絲孤寂來,這時肚中的崽崽突然動了一下,像是在安慰她一般,陸瑩眼神不由柔和下來,伸手撫摸了一下腹部。 片刻后,門口傳來一陣爭執聲,年輕少女的聲音倔強又清脆,透著哭腔,“本公主只是想見皇嫂一面,我身上既無毒藥,也無兵器,只想與皇嫂說幾句話,你們作甚要攔我?好歹替我通稟一聲?!?/br> 侍衛死死把在門口,不為所動,“公主請回吧,太子有令,任何人不準打擾太子妃安胎?!?/br> “我只說幾句話,不會打擾她,你們幫我稟告一聲即可,皇嫂若真在休息,我就下次再來?!?/br> 陸瑩微微擰眉,“你去看看怎么回事?!?/br> 木槿很快就跑了回來道:“是二公主,她想見您一面?!?/br> 當今圣上膝下僅有兩女,大公主年十八已然出嫁,這位二公主是貴妃之女,今年才十三歲,陸瑩見過她兩次,依稀記得是個笑容很甜美的小姑娘。 陸瑩道:“她可說了是何事?” 木槿搖頭,遲疑了一下道:“她面容憔悴,氣色也不太好,眼睛有些腫,身上的衣服也很單薄,難不成是在宮里受到了欺負?” 陸瑩首次入宮時,還是貴妃給她解的圍,幾日前貴妃卻因巫蠱一事,被押入了大牢,只待來年秋后問斬,如今是莊嬪在掌管后宮,人走茶涼,二公主是貴妃之女,想必過得也艱難。 外面雪大,二公主遲遲沒有離開,宋公公過來勸時,她依然沒走,只惶惶然地站在宮殿外,面露哀求。 侍衛正要動粗時,就瞧見一個面容秀麗,模樣沉穩的少女裊裊走了出來,道:“太子妃讓她進去,麻煩各位侍衛放行吧?!?/br> 莎草是陸瑩身邊的人,闔宮上下皆識得她,聞言侍衛有些為難,宋公公看了莎草一眼,對侍衛道:“既是太子妃有令就放行吧?!?/br> 二公主心中一喜,趕忙進了宜春宮,她眼睫上猶掛著淚,這一刻,想到了兄長逐漸彎曲的后背,想到了宮人的日漸懈怠,以及幾位舅母袖手旁觀的態度。 她貴為公主,卻什么都做不到,求見父皇時,他也根本不肯見她,她抹了抹眼淚,哽咽著入了宮殿。 莎草拿布巾將她肩頭的雪打了下去,給她擦了擦頭發,才將她請進內室。 陸瑩已坐在床上,她拉開被子蓋住了腹部,還特意拔下銀簪,讓一頭烏發垂了下來,她肌膚雪白,本就是惹人憐愛的相貌,虛弱靠在床頭時,無端多一絲病態的美。 二公主瞧見她虛弱的模樣,又伸手抹了抹眼淚,“謝謝皇嫂肯見我,您身體如今怎么樣了?” 陸瑩笑容溫和,道:“比前幾日好多了,近來每日在喝藥,今日因是大年三十,就沒喝。我身體不適,需臥床靜養,招待不周之處,望公主諒解?!?/br> 怪不得二公主只聞到了淡淡的清香,沒聞到藥味。她連忙搖頭,“皇嫂肯見我,我就很滿足了,您身體要緊?!?/br> 宜春宮內燒著地暖,室內很暖和,沒備手爐,陸瑩讓莎草給二公主搬來一把椅子,又給她倒了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