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 第139節
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費元嘉。 溫盞路過衛生間,聽到同為留學生的女生,嫌惡地討論她:“被追這么久都不答應,也不明確拒絕。她好能裝啊,怎么會有這種綠茶?!?/br> “我后來都不敢催她談戀愛,想撮合她和她那老板,但也不敢說太多?!睏铉姹?,撇開視線,“你知道溫盞的性格,她這幾年面兒上過得好,其實什么事都不愿意跟人講,就硬往心里去?!?/br> 那年,在斯坦福。 溫盞病得最嚴重時完全無法入睡,吃了藥頭腦昏沉,楊珂就抱著她,把她放在懷里,哄嬰兒似的,不厭其煩輕拍她后背。 重復得最多的話,僅僅是:“mama很愛你啊?!?/br> “因為她,一遍又一遍地,問我?!睏铉嫖㈩D,“‘mama,為什么,沒有人喜歡我’?!?/br> 商行舟心臟重重一沉。 好像被一只手擠壓,滿心酸澀爭先恐后,蔓延進整個胸腔。 細細的線無形地勒住脖子,他幾乎不能呼吸。 所以,在西城時。 他問溫盞,你過得好嗎? 溫盞不答。 她就是過得不好啊。 分開的那些年里,他每次想到她,自虐似的跑二十公里,又是為了什么啊。 本來就應該在一起的人。 為什么要分開。 “所以?!睏铉娌挥嗾?,做總結,“你自己想一想?!?/br> 夕陽枕在遠處的山巔,蛋黃似的,一點點滑落下去。 包廂內龍井香氣未散,前后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商行舟長久地沉默著,眼中復雜的目光漸漸消散,匯于一點,變得堅定。 他好像下定了什么決心。 許久,聲音低而緩,鄭重地道:“我了解了。謝謝您,告訴我這些?!?/br> 他輕聲:“阿姨,我想跟溫盞結婚?!?/br> - 溫盞吃完晚飯,出門,才發現下雨了。 不算很大,淅淅瀝瀝的,雨滴啪嗒啪嗒掉在窗沿,將整座城市籠進薄薄的水霧。 店家的傘被借完了,寧語兮打車軟件排隊要排五十多號,她有點苦惱:“你怎么回去?” “我住得近?!睖乇K看天氣預報說,這場雨過會兒就停了,后半夜才會再重新加大,“等雨停了,走回去吧?!?/br> 寧語兮嘆氣:“也行?!?/br> 倆人百無聊賴坐在門口,溫盞手機震動,商行舟發來一條新信息: 「下雨了,地址發我,我去接你?!?/br> 左右也打不到車,溫盞干脆發定位給他,消息往上翻,才看到商行舟前面的留言。 他怎么還給她發了個紅包。 溫盞思考一下,拆了。 數額不小,她敲字問:「這是什么新的小把戲?」 商行舟正驅車過來,看見消息,啞聲低笑:“我這不是,在試用期么?!?/br> 溫盞問:「轉正之后呢?」 商行舟笑起來很性感,低低的,撩人一樣:“轉正之后,那就得上交卡了?!?/br> 溫盞被蘇得一個激靈。 忍不住,悶笑了聲。 寧語兮偏頭看過來,交織的燈影中,溫盞白皙面龐被手機屏幕照亮,笑得像初戀的小女孩,什么都不用說,眼睛里就流露出滿滿的快樂與愛慕。 出社會后,成年人戀愛,總是充滿算計、籌劃。 很難見到這樣的目光和笑臉了。 寧語兮忽然有點羨慕:“是商行舟嗎?” 溫盞不好意思,摸摸鼻子:“嗯?!?/br> “真好啊?!睂幷Z兮嘆氣,“這么多年了,你們竟然還在一起?!?/br> 溫盞握著手機,沒接茬。 默不作聲,想。 不是…… 也分開了很久的。 他們花了很多時間,各自,努力長大。 才能又走到一起。 商行舟的車比寧語兮先到,她們今天吃飯這居酒屋藏在巷子里,車開不進來。 商行舟就撐著傘,走了進來。 溫盞隔著窗子看見他,立刻跳下凳子,跟寧語兮道別:“我走了?!?/br> 寧語兮點了根煙,也點頭:“下次見?!?/br> 呼吸之間,白煙繚繞。 她坐在落地窗邊,城市燈光孤獨璀璨,水汽讓視線內的一切都有了層毛邊。 偏頭看出去,街角流光溢彩的色澤被水漬浸得潮濕,男人身形高大,單手撐一把帥氣的黑傘,他換了常服,仍穿著軍靴,黑色襯衫衣擺扎進皮帶,寬肩窄腰,頂級的身材比例。 溫盞躲避水坑,幾步路跳過去,被他牢牢拽住,籠進傘下。 瀟瀟雨幕中,他微垂眼,朝她笑。 不知道她說了什么,他聳眉,特地將手里那枚用透明盒子裝的翻糖小蛋糕,晃到她面前,又收回。 好似炫耀:“你瞧,我給你帶了沒有人能拒絕的庫洛米大人。但現在還不能吃,我們回家?!?/br> 寧語兮撐著下巴,微瞇起眼。 在煙草氣息里,看著這兩人一高一矮,牽著手,消失在燈影深處。 她想到一些非常遙遠的事。 商行舟這人,一直表現出一副散漫的樣子,吊兒郎當對什么都不在意,但似乎的確,并不是沒有認真的時候。 只是太遙遠,她忘記了而已。 是他在美國,高二升高三那年。 某次與國內好友打游戲,對方無意間,說了句:“老李最近可寶貝他那小溫了,就指著人考t大呢,誰敢惹她,老李弄誰?!?/br> 寧語兮沒多想。 但商行舟沉默兩秒,身體忽然朝后一靠,摘了耳機。 她問:“怎么了?” 他也是那么囂張肆意地笑著,不怎么正經地,啞聲說:“我也想考t大唄?!?/br> 讓他重新振作的人。 讓他,從情緒的低谷中走出來、奔赴往新的人生的,那面旗幟。 從一開始,就在陽光下、最顯眼的地方,享受著他所有的偏愛。 寧語兮想。 她當然只能是過客。 商行舟的人生,這十幾年,一直在堅定地向溫盞走。 這一路上,沒有她,也從來沒有別人。 - 溫盞晚飯吃得很飽。 她吃了半個壽喜鍋,三個烤雞rou串,五只椒鹽蝦,兩只焗蟹寶,以及不計其數的烤牛舌。 但看見商行舟的小蛋糕,她又覺得:還可以再淺淺品嘗兩口。 切掉三分之一庫洛米,她將剩下的裝進透明盒子,收好,放進冰箱。 關上冰箱門,商行舟恰巧也從盥洗室走出來—— 他褲腿被水浸濕了,溫盞讓他上樓吹干再走。 想著烘干要好久,他干脆迅速地借用她的地盤,洗了個澡。 板寸沒吹干,頭上還有點濕,商行舟穿一件黑色的軍用背心,衣服勾勒肌rou線條,整個人透野性。 見這姑娘正認認真真地低頭分蛋糕,他故意湊過去,挑眉:“你的庫洛米大人,耳朵都被你切碎了?!?/br> “??!”溫盞小聲尖叫,“不允許你這么說,庫洛米耳朵好好的?!?/br> 商行舟低笑一聲,伸長手臂,越過她,拿餐叉。 壞心眼地朝她耳朵吹氣,嗓音沉啞,輕輕的:“寶貝,你這么可愛,會像小蛋糕一樣被吃掉的?!?/br> 溫盞推他。 切出來的蛋糕分成兩份,裝在碟子里,一人一半。 商行舟嘗了一口,藍莓餡兒,他放下餐叉:“陶也的文件下來了?!?/br> 溫盞微頓:“要轉業嗎?” 商行舟抿唇:“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