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 第10節
可就是那些不切實際的、遙遠的幻想里,溫盞頻繁地看到商行舟。 透過那扇窗戶,她看到他在空無一人的場地打籃球,就知道他在準備籃球賽;看到他午休時間跟同伴一起搬書,就知道他們班買了新的練習冊;看到他穿過cao場邊走邊拆白色紙盒,就知道他有了新的球拍。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他。 但是。 溫盞認為,在青春期特定的時空里,她和商行舟的軌跡,隱秘地重疊在一起。 她一直一直,在遙望他。 - 周五過后,又下了場雨。 北方一向干燥,這季節也不知道哪來這么厚重的水汽,宿舍窗外樹葉都被洗得綠油油。 溫盞沒出門,睡了個午覺,爬起來選課。 電腦剛打開,聽見宿舍門響,多日不見的邱蘇橙穿著吊帶短褲,推著小行李箱,高調地踢開門,大叫:“surprise!” 屋內安安靜靜。 邱蘇橙摘了墨鏡,環顧四周:“咦,盞盞,只有你在嗎?” “蘇蘇你回來啦?!睖乇K驚喜地直起腰,“班長叫她們去幫忙搬東西了,估計得晚點兒?!?/br> “這樣哦?!鼻裉K橙聳聳鼻子,放下手里大包小包,將行李箱踢到一旁。 一轉頭,被溫盞晃了下。 小女孩穿著一件印有大堆棕色小熊的荷葉邊睡裙,懶洋洋趴在桌前,黑發垂落,頭埋得很低。 大片手臂和小腿的肌膚暴露在外,白得不可思議。 邱蘇橙非常想捏捏,剛站起身,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對了盞盞,你認識醫學系的涂初初嗎?” “認識?!边x課系統好卡,溫盞一直進不去,分心問,“怎么?” “我剛上來,宿管阿姨說她留了個東西,讓我們寢的人拿走,我就帶上來了?!鼻裉K橙說著,翻出桌上的牛皮紙袋遞給她,“里面寫了字條。是給你的?!?/br> 溫盞重新坐起來,回身接過:“謝謝你?!?/br> 按亮手機,屏幕上飄著兩個未接來電。 她劃開,看到涂初初的留言。 半小時前: 【溫溫子,可以幫我個忙,帶點吃的給我的大魔王繼兄嗎[可憐]】 【我本來想自己去的,但輔導員下午找我開會,我怕吃的放久了會壞[可憐]】 五分鐘前: 【我放你樓下了,要去拿喔[可憐]】 溫盞回消息:【行?!?/br> 她放下手機,脫裙子換衣服。 邱蘇橙靠在椅背上,好奇:“你跟涂初初很熟嗎?” “還好?!睖乇K將腦袋拱進灰藍色套頭短袖,整理衣擺,“怎么了?” 邱蘇橙猶豫了下,斟酌:“我一個朋友認識她,說她中學時……跟很多男生都走得特別近,因為長得好看,就故意同時吊著很多人……” 溫盞沒懂:“然后呢?” 邱蘇橙:“……” 對上她黑白分明的眼,邱蘇橙突然失語:“沒事,你去吧?!?/br> 剛下過雨,出了太陽,空氣中涼意微微,吹散悶躁。 溫盞拎著透明雨傘出門,跟涂初初一起穿過田徑場,去往另一側的露天網球場。 云海翻涌,鼻息間流動著清冽的植物氣味。 接通了電話,涂初初在那頭跟她解釋:“紙袋里兩個小包,一包給你,一包給我哥。那個冰淇淋麻薯口味偏甜,不知道你愛不愛吃?!?/br> 溫盞隱隱感到牙疼:“我都送去給他吧,我智齒發炎了?!?/br> “哪顆?” “左邊下面那個?!睖乇K悶聲,“沒長出來,我下周去看醫生?!?/br> 這種牙,好像,要把牙齦劃開。 她有點發愁。 想想就很可怕。 “天吶?!蓖砍醭醺型硎?,“聽起來像商行舟一樣可怕?!?/br> 有感應似的。 她話音剛落,余光之外,一個小小的黑影遠遠飛過來。 溫盞若有所覺,抬起頭,來不及躲閃,網球正正撞到她脖頸,重重一擊。 然后滾落到地上,咚咚咚。 胸前后知后覺,傳來痛意。 溫盞短袖領口不高,膚色太白,鎖骨處,很快浮現紅痕。 逆著光,網球場邊跑過來一個陌生男生,遠遠朝她們揮手:“漂亮jiejie!能不能幫忙把球扔回來??!” 這么小的球。 是怎么打了這么遠。 照著她胸口打的嗎。 “……” 溫盞默了下,正要躬身—— 一只修長的手,先她一步,撿起那顆球。 她呼吸一滯。 商行舟沒看她,兀自直起身。 少年身量極高,短袖短褲,戴著護腕,目光很淡。 他單手拿著瓶開了蓋的礦泉水,眼睛深邃銳利,有幾顆水珠從下巴滾落到t恤領口,整個人清俊得不像話,帶一點不易察覺的戾氣。 然后,迎著風,揚起手臂。 天氣晴好,陽光熱烈,溫盞瞇起眼。 下一秒。 網球落地,球場另一端,傳來一聲遙遠的慘叫:“嗷——!” 溫盞抬眼。 看到那個男生,兩手交疊,以一個雞飛蛋打的姿態,跪倒在地。 “……”看著好疼。 風帶動劉海,她側過頭,商行舟也正望過來。 大雨初晴的黃昏,他半張臉被籠在光里,一如既往的囂張,水珠滾過喉結,帶點兒說不上來的野。 他看她幾秒,眉峰挑起,啞著嗓子戲謔道:“看我干什么?我替你扔回去了,不謝謝我么?” 最后四個字,拖著尾音,曖昧地回蕩在她耳邊:“小溫同學?” 溫盞突然想到了。 為什么會覺得……他不是壞人。 高一那年開春,走廊上公共飲水機的水閥壞了,只是水龍頭松動,擰回去就行。 但一整個上午,水從二樓噴流到一樓,沒有人靠近。 只有商行舟走過去。 修完也已經是黃昏,溫盞抱著課本上樓,正看見他踩著樓梯間的夕陽,沒什么情緒地迎面走過來。 少年手上全是水,短袖被打濕,衣服貼上身體,勾勒出隱約的腹肌紋理。 但他神情冷淡,似乎毫不在意,肩上甩著校服外套,捏扁手中汽水鋁皮罐子,隔著幾步路,手指虛虛地,以近似投籃的手勢,朝前推。 “咚”一聲響,罐子落進她背后的垃圾桶。 他從她身邊擦肩而過。 那瞬間,溫盞忽然就很難繼續呼吸。 那種,近似,智齒發炎的感覺。 和現在,一模一樣。 明明牙齒也沒長出來…… 可心里藏著綿長的酸意,細細密密,有一點點疼。 像是隱秘的,青果到成熟的過渡期,才擁有的秘密。 溫盞突然有點懷疑自己的判斷。 說他不是壞人…… 是不是,說早了。 第6章 很疼 黃昏的風帶著夏天的熱氣,從球場邊流動著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