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宴川饒有興趣地笑了笑：“威脅我？”

    “讓他誤會我在威脅你，他可能以為我是回來搶家產的吧?！绷钟韪恼舜朕o，對上他的目光，“我知道余興海那時候準備讓你出國，我還沒有確認清楚所以不想讓你走。不過這一招確實奏效了，不是嗎？你為了我在國內多留了半年?！?/br>
    走了一出險棋，好在他賭贏了。

    林予側臉冷笑的表情在光線的明暗交界線下有些模糊，譚栩坐在較遠的地方，居然在這個側臉上品出了余宴川的影子。

    早該想到的，不單單是樣貌，林予的名字便是母姓與父姓合在一起，這個“予”取得妙，不知林曉茜當時究竟是將這個新生命當作老天爺贈予她的禮物，還是當成余興海給予她的痛苦。

    林曉茜的相關問題處于敏感地帶，余宴川不方便問，反倒是他一個局外人更合適開口，譚栩見兩人沒有再聊下去，便插了一句話：“方便問嗎，你有一個哥哥這件事……是你母親告訴你的？”

    “對，你們不是看過郵件了嗎？”林予提起母親時的語氣很放松，稀松平常得仿佛在說另一個毫不相關的人。

    “后來她去世了？”譚栩咬住這個關口繼續問著，他知道一旦錯過這個契機就很難再提起了，就算關系不好也畢竟是生母，生死總歸是沉重的。

    “去世了?！绷钟杩粗摽罩械哪骋惶?，有一瞬間的失神，“在澳洲?！?/br>
    余宴川給他重新斟了一杯水。

    其實他心中的好奇快要爆炸了，恨不得把林予拎起來，把所有真相都抖出來。

    “我知道的不多?！绷钟枵f，“我六歲之后，林曉茜就和余興海徹底斷了，應該是幡然醒悟了吧，余興海在國內是商業聯姻，又不是說離就能離，好言好語哄騙的話誰會信?！?/br>
    罵得好，余宴川在心底為他鼓掌。

    “但斷了以后余興海也會定期打贍養費過來，林曉茜拿那些錢環游世界，后來查出來了腫瘤癌變，她不治，最后一段時間去澳洲看草原，就再也沒回來?！?/br>
    他說得很平靜，短短幾句后概括了林曉茜的后半生，但這后半生里沒有他這個兒子的參與。

    “就這樣，我能說的都說完了?！绷钟枵酒鹕砘顒恿艘幌码p腿，站到落地窗前，背對著他們，“現在該輪到我問了吧?！?/br>
    譚栩在他有所動作時下意識坐直，隨即反應過來林予應該不會公司里有什么過激反應，但仍不敢放松地緊緊盯著他。

    但林予似乎只是不想被他們看到表情，重提起林曉茜仍讓他的心情有很大起伏，許多過往放在此時再回味，總能琢磨出一些不同的味道來。

    他問：“我其實沒有哥哥，對吧？”

    又是一個早已心知肚明的答案，但他還是寧愿再問一遍。

    余宴川說：“是有的，只不過胎死腹中，并沒有生下來?！?/br>
    也不算憑空欺騙，至少是曾存在。

    他不知該如何去慰藉林予，一切話語在用了近十年時間建立起的信任下蒼白無力。

    良久后，林予才說：“我應該猜到的?！?/br>
    譚栩置身事外，旁觀者看得更清，立刻想通了這句話的背后意思：“你換了郵箱后，和余長羽都聊了些什么？”

    沒有回答。

    也有可能是答案太難以開口，因為余宴川看到林予流露出了難過的表情。

    說不定他們在后來吵了架。

    林予忽然轉過頭，直視著他：“他是為了保護你，九年半，他和我聊的每一句話都不是真心的，只是為了保護你?！?/br>
    余宴川說不出話來。

    林予的情緒依舊極其穩定，連這番聽上去極其痛苦的話也說得平靜，沒有任何怨懟和嫉妒，反常的平穩讓余宴川有些擔心他會撞開玻璃跳下去。

    “是我的真心看上去不值錢嗎？”他茫然地低頭看了看。

    余宴川站起來，朝他的方向走了幾步：“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沒什么打算?！绷钟枵f，“回安城，去見余長羽，然后隨緣。你不是會算塔羅牌嗎？算算我的運勢如何?！?/br>
    會算個錘子。余宴川皺起眉，林予現在的狀態很不對。

    “你這幾天住哪里？回家？”

    “嗯?！绷钟椟c了點頭，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最后定在余宴川身上，“我不需要你們的同情，你們也沒有義務收留一個私生子，我不想再欠你們什么了?！?/br>
    好像在說“放過我”。

    “未必是出于同情?！弊T栩朝他揚了揚下巴，“余長羽這人嘴軟心也不硬，那么多年下來，就算是素未謀面的網友也該聊出感情了，你不用太……妄自菲薄?！?/br>
    “那我要怎么樣？”林予緊跟著說，“我從哪里來的底氣和原配的孩子爭？我甚至只敢發一封郵件，只敢站在遠處看著?！?/br>
    余宴川頭疼地按了按額角。

    譚栩有時說話總是很直接，這也就是林予性格不急躁，換個人聽見這話得跟他鬧一架。

    “他的意思是，你在找余長羽對質的時候，可以稍微底氣足一點，這事情……的確很難定性，但你畢竟是被欺騙了?！庇嘌绱ê唵握已a了一下。

    林予聽進去了他的話，剛剛燃起苗頭的爭執慢慢回落，他默默將圓桌上的眼鏡拿起，放到胸前的口袋里。

    他向門口走去，余宴川竟生出了一絲于心不忍：“別想太多，錯不在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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