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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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點,池俞景按掉鬧鐘,扶著有些昏沉的腦袋坐了起來。 昨天晚上從浴室出來,不知怎么地又在床上被文桉抱著親了半天,直到凌晨叁點兩人才堪堪入睡。 池俞景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避免驚醒身邊熟睡的文桉。 池俞景把昨晚扔烘干機里的床單取出來迭好,接著去浴室沖了個澡,換了身清涼的短裙。簡單扎起頭發、擦了點防曬、抹了個口紅,然后去把昨天挑好的首飾和裙子拿出來放在沙發上。 池俞景看了眼時間,八點半。她給阿風打了個電話,“阿風,你在樓下了嗎?” “是的,池小姐?!?/br> “十分鐘后我下去?!?/br> “好的?!?/br> 池俞景去臥室看文桉,這孩子很乖,睡覺很安靜也不會亂動,不像池俞景,睡到一半就把腿跨人家身上。 池俞景找出另一把門鑰匙放在客廳的桌子上,便把沙發上的首飾放包里,手里提著那條裙子下了樓。 開了幾個小時的車,阿風將池俞景送到池俞景的住所,“您可以開始準備了,林先生大概下午五點過來?!?/br> “知道了?!?/br> “好,那不打擾池小姐了?!卑L將裙子遞給池俞景,頷首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 池俞景進去就將那裙子掛在架子上,閉眼往沙發上一倒,大約十分鐘后,池俞景摸出手機查看時間,起身去化妝間里開始做準備。 五點,門鈴準時響起,池俞景去開門。她看見林竣的眼底閃了一瞬,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才道,“今天很漂亮?!背赜峋靶恼f那當然。 這是她第一次去林家老宅,但林竣的父母親她之前就見過了,兩位老人都沒什么架子,和藹可親。這頓晚餐在其樂融融中結束。 坐上回程的車,林竣敲了敲窗戶,池俞景降下車窗聽他道,“婚禮晚宴在下周叁?!?/br> “知道了,我會盡早搬過來的?!?/br> “好。阿風,開慢點,池小姐喝了點酒?!?/br> “好的先生?!?/br> 車子啟動,池俞景關上車窗,靠在柔軟的椅背上昏昏沉沉。不是因為池俞景不勝酒力,只是今天要應付的事情太多了她有些累。 林竣的父母表面上很溫和,但談話間無時無刻不在給她施加著壓力。他們知道池俞景沒有倚靠,便不斷地向她施加壓力,他們的態度十分明確:想要一個健全且漂亮的孩子。盡快。 “阿風,直接回寧城吧?!?/br> “可是小姐,現在已經很晚了,回到寧城大概也快凌晨四點了,您一晚上不休息身體會很難受的?!?/br> “謝謝你阿風,沒關系的,開回寧城吧?!?/br> “好的小姐?!?/br> 池俞景把座椅往后放倒,手支著腦袋便開始小憩。一天過去了,不知道那孩子有沒有乖乖地在家里等她。 池俞景離開前給文桉發了條短信:jiejie出門了,明天早上回來。餓了就點外賣,想出門的話鑰匙在客廳的桌子上,別跑遠了,乖乖在家等我回去。 文桉沒回復。 池俞景在車上捱了一夜,下車的時候暈暈沉沉的腿都站不穩。 阿風見狀想扶池俞景上樓,池俞景擺擺手讓他先走,“后天早上你就讓搬家公司過來吧?!?/br> 阿風點頭,目送池俞景走進樓里。 池俞景弄了半天才把鑰匙插進鎖孔,一進門就喊,“文桉?!?/br> 沒有回應,池俞景皺了皺眉,才想起現在還是凌晨,人應該還沒醒。 她甩掉包輕手輕腳地打開臥室的門,進去坐在床邊,看著床上的人安靜吐息的可愛面龐,突然感覺心要化了,小孩好乖好想把她圈在懷里。 但是自己身上又沾了些酒氣,便只得輕輕關好門出去,沉重的困意襲來便倒在沙發上開始補覺。 九點太陽從窗戶照進來,晃得池俞景眼睛疼,她悉悉索索地爬起來看時間,然后起身洗了個澡,換上居家服開始洗漱。 接著沖了杯咖啡,開始做早餐。 池俞景坐在餐桌前,眼看早餐都快放涼了臥室里還沒有動靜。明明都快中午了,文桉怎么還沒起來? 她打開門進去,只見那張床上空無一人,被子整齊地迭在床頭。 她在屋里查看了一圈才意識到,文桉走了。鑰匙被留在桌上。 什么時候走的?只能是自己睡著的時候了。池俞景心里忽然感到一陣空蕩,拿出手機查看,文桉并沒有給她留言。 池俞景打了文桉的電話,結果卻顯示是空號。她注銷了她的電話號碼。 可是,為什么? 為什么要挑這種時候走? 明明現在她是她唯一的慰藉。 池俞景因睡眠不規律腦袋有些發脹,也沒心思再去沖咖啡。就蜷縮在沙發上像個小孩一樣不知跟誰鬧著別扭。 奇怪的心情。又并不是非文桉不可,可是為什么會這么想哭。 池俞景覺得身體里藏著兩個人,一個難過得要死,一個說服著自己沒什么大不了的。 沒什么大不了,人們總是這樣,在某一個不起眼的日子里突然離開。 就像池俞景小時候樓下那個彈鋼琴的jiejie。一天下午池俞景放學后興高采烈地去敲jiejie家的門,想把學校發的節日禮物——一個紙燈籠——送給她。池俞景蹲在門口等了好久,直到樓道的燈燃起、發黃,mama匆匆出來把她找回家。 “她們家今天上午就搬走了?!?/br> 池俞景問為什么。mama說她也不知道。 mama邊說邊把她牽進那個家,小心翼翼地帶著池俞景繞進她的的房間。 池業州又發了酒瘋,他像毫無生氣的rou塊攤在餐桌底下,池俞景余光瞥見墻上滑落著帶著麥芽發酵味道的啤酒液和墻角的一片碎玻璃,心里希望他就此爛掉,像所有過期的東西一樣。 匆匆離開的人,在池俞景記憶里發酵,如同那天墻上的酒漬,帶著一種在悶熱的夏日里不可避免的絕望意味。 那天池俞景半夜偷偷爬上頂樓,用快要熄滅的燈芯將紙燈罩點燃了。也才燒了半分鐘。 又想到了過去那些事,池俞景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死死盯著桌上那被留下的鑰匙。 鼻梁好酸,池俞景深深吐息著。沒什么大不了的。 視線從鑰匙上移開,池俞景突然注意到茶幾的一角放著一封信,她立刻從沙發上彈起,抓過信封,仔細查看。 信封外,一行略顯凌厲的筆跡寫道,“池俞景親啟”。 池俞景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僅因為這不帶親昵的稱呼,還因為筆跡帶著的嚴肅感。 里面是一張素色信紙,池俞景小心展開。 “jiejie對不起,最后我還是決定用這種非常自私的方式和你告別。 我不是什么乖孩子,我一直以來都瞞著你很多事。 我從一開始就居心不良。 第一次見你是在小區樓下,當時你正蹲在花壇邊喂一只流浪貓。淺茶色襯衫下擺搖晃,鞋跟沾了些花壇新鮮的泥土,你從帆布挎包里掏出一帶貓糧。這一切都刻在我那個平淡的日子里使我久久不能忘記,甚至不斷出現在我夢里,帶來一陣風。 我從來不是有道德感的人,所以那之后我開始偷窺你的生活。非常抱歉地說,我在那種不道德中獲得了慰藉,甚至得到了某種超越一切的快感。 我發覺我內心開始扭曲,可是我實在控制不住。我就想注視著你,一直一直一直,注視著你。在春日的陽光里,在寒冷的雨夜里,在很多很多很多的平常的日子里。 我一邊唾棄自己,一邊在我家陽臺上、在小區的花壇后、在路燈照不到的地方、在許許多多你永遠不會注意的角落里久久注視著你。 最后發展成跟蹤是我能預見、卻依舊不能阻止的。 我已經深深地被你吸引,想知道你會喜歡什么樣的事物,想知道你會不會希望在冬日暖陽里睡個午覺,想知道如果小貓抓傷了你的手你會是什么表情。 抱歉,無關的事情說了太多。這封信,我本是想寫來作為懺悔的。 我有罪。 我跟蹤你到各種地方,商場、私人會所、餐館、咖啡廳。孜孜不倦樂此不疲。我這樣一直到那天看見林竣攬著你進了一家酒店,才終于決定結束這場無疾而終的追逐。 是不是既惡心,又滑稽? 可最后我居然還能不知羞恥地來找你,渴望你能抱著我、抱緊我。 我嫌惡著自己,一直以來都是。 可是池俞景你真的過于溫柔,在你的擁抱里我忘記了我原本糟糕的面目——一個偷窺者。 我很自私,在被你親吻的時候,我想的不是謊言破滅后你會有多受傷,我想的只有:這個謊言能維持多久,我還能被你擁抱多久。 池俞景,我就是這樣惡心。會不會讓你覺得你的過去都變臟了,會不會讓你覺得可怖?有我這樣一雙眼睛一直在黑暗里注視著你,你會不會感到非常惡心? 我不會為此開脫,不會對你說我有多愛你才會這樣做?;蛘?,我可能根本不懂什么是愛。 我虛偽、狡詐、在你身邊裝著無害的模樣。我自鄙卻又自甘墮落。 如果我說,昨天晚上又見到你然后我們zuoai讓我開心了一整晚都沒睡著,你會不會覺得惡心。 對不起——這是我唯一能對你說的。 我逃了,膽小怯懦自私如我,甚至不愿給你厭惡我的機會。 對不起?!?/br> 池俞景捏著這張信紙,發了好久的呆。終于,一滴淚掉在黑色字跡上,將筆墨暈開。 “笨蛋?!?/br> 聲音消散在空蕩的客廳里,半晌,傳來壓抑著的嗚咽聲。 風吹著窗簾,今天是個晴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