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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匆匆趕到的醫護人員臺上擔架時,松田陣平已經因失血開始手腳泛涼,他蒼白著張臉,意識也開始恍惚。被幾人合力臺上救護車,松田陣平半瞌著眼睨著眼前模糊不清的閃動車燈,恍惚間似乎看到了千束的臉。 越是拼盡全力,就越是覺得自己渺小無力。奮力掙扎,把自己豁出去卻永遠只能以慘淡的結局收場。松田陣平頭一遭理解了自家老爸在被毀掉職業追尋十余年的夢想后為何會一蹶不振,成為被人唾棄的酗酒醉漢,就此消沉下去。 但松田陣平不能醉,他是警察,是為百姓立命的正義之刃。他必須以清醒的狀態去直面一切,眼睜睜看著鈍刀一次次從他口頭生生剜下一塊又一塊心rou。 松田陣平過去這一生是如此糟糕又悲壯。 早逝的母親沒能在松田陣平的記憶里留下太多片段,他只能靠泛黃的照片幻想母親的溫暖。 剛升至小學,本該有輝煌未來的父親就因子虛烏有的罪名鋃鐺入獄。待父親終于洗清冤屈,他早已職業盡毀。于是父親夜夜酗酒,敗光家里所有資產,對松田陣平更是不管不顧。 依托父親的朋友們接濟,松田陣平近乎可以說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后來和萩原研二熟絡,尚未破產的萩原一家也算得上資產雄厚,他們自然愿意幫助松田陣平只是多一張嘴一起吃飯罷了,更何況萩原和松田間又是無話不談的好兄弟。 之后他遇到了降谷零,一個初次接觸就直接和他因為觀念沖突直接在辦公樓底下大打出手的白癡。后來雖然成了關系親密的同期,但那家伙畢業就失蹤,和諸伏景光、伊達航一起分別被分配去了難以見面的地方。 再之后是井上千束。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1)。松田陣平記得和千束的每一個瞬間,確認關系時的興奮、第一次親吻時的醋意和眷戀、初次擁抱時的貪婪和瘋狂。一切歷歷在目,好似一張張保存完好的膠片被妥善放置在記憶的抽屜里。 苛刻的生長環境為松田陣平種下了不輸任何人的傲骨,但命運從來不肯放過他。 先是最重要的朋友差一點就死在爆炸案里,險些化作風中的塵埃,連個可以念想的物什都不存在。 而后是千束她是尚活于世的、對松田陣平而言最重要的女人。但千束卻驟然消失在茫茫人海,生死不明,杳無音信。 求婚那天,松田陣平拎著打包好的飯菜坐在沙發上反復打開手機確認時間,忐忑、期待又急不可耐地等待千束回家。 他在屋子里走來走去,期盼著千束早點回來,卻已經悄悄用手機打開瀏覽器開始搜索東京各大婚禮司儀公司的口碑和評價。松田陣平滿心盤算著要為千束舉辦一場盛大的婚禮,卻不想分別前千束紅著臉說要嫁給他便是他們之間的最后一面。 沒有留言、沒有信息,井上千束只給松田陣平留下了被爆/炸的沖擊搞得一片狼藉的陽臺和散落一地帶血的玻璃碎片。 剔透鋒利的碎玻璃可以被打掃干凈,但它們卻一片片狠狠扎進松田陣平的心臟,隨著每一次跳動順著血管四處游走,割裂全身。 松田陣平甚至頭一遭痛恨自己向來引以為傲的聰明頭腦。就算不去刻意思考,他也已經在腦海里完整生成井上千束從高樓墜落時的畫面。 回憶重新對焦于車禍當天。救護車的鳴笛聲響個不停,被推進醫院的松田陣平在徹底失去意識前,眼前閃過的依舊是千束眉眼含羞朝他點頭,淺笑著說愿意嫁給他的畫面。 千束 自此,松田陣平患上了應激障礙,或者說出現了習得性無助癥狀。 松田陣平是第一個找到井上千束的,卻也是第一個在她冰冷的注視下退縮的。 陣平,我們再賭一次吧。 要賭嗎。 賭吧。 患上習得性無助的人想要在無助的事上再次鼓起勇氣,需要莫大的勇敢作為支撐。一旦失敗,大概會碎成一片片,愈發把自己困在長滿荊棘的牢籠里,再難逃脫。 但松田陣平還是決定賭一把。 只要能找回井上千束,他愿意把心掏出來放在陽光下暴曬,碎成一片片再粘回去。 只要他能找到她。 飛速解決完案件,松田陣平把包括井上千束在內的一行人全都帶回警視廳。他打算在完成筆錄工作后,找間空余的辦公室或者無人的走道,和面前神似千束的女人好好談談。 井上千束確實也想和松田陣平談談,但不是在警視廳談。 她的易容和變音技術本就不如貝爾摩德精湛,警視廳里又全都是警察從職業組精英到已經摸爬滾打數十年的高層,可以說全日本超50%的警察精英最終都會流向東京警視廳。 她這跟主動打包送貨上門有什么區別,誰知道她會不會被某個接觸過易容技術的警視廳大佬給看出端倪來。 而且井上千束偽裝假面下的真實容顏是一張曾在警視廳搜查一課工作了整整三年的臉。更糟心的是,搜查一課有足足九個系,千束當年是在一課三系任職,松田陣平居然也被調到了一課三系。 這該死的緣分。 如今她乖巧地坐在金屬長椅的一端,低著頭像只膽怯的鵪鶉,恨不得從原地消失。 周圍人來人往,全是穿著西裝的一課三系警官。井上千束不認識他們,但保不準他們認識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