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初十倪薇就回國了，見到北京的雪，覺得格外親切。

    開學前倪薇把洗好的床單被罩裝好，臨行前一晚竟然聽到叔叔阿姨在吵架。

    阿姨還哭了。

    “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有沒有為這個家著想？”

    “現在孩子都大了，我...”

    “你撒手去非洲，千里萬里這么遠，你不年輕了，萬一出個什么事，我跟陳澍怎么辦？”

    “能有什么事情，叁年而已，按理我早就該去了，這么多年就是因為孩子我才沒去，你要理解我?！?/br>
    “不行，不許去，我就是這么不開明。平時你在醫院加班加點，家里跟你住的賓館似的，一年到頭你才會來幾次啊，現在又去飛這么遠，你存心想給我添堵是不是？”

    聽了個大概之后，倪薇悄摸摸回屋去，把這事給陳澍說了一遍。

    倪薇：【阿姨哭得好傷心，要不你勸勸叔叔？】

    陳澍：【怎么勸？】

    倪薇：【我怎么知道?！?/br>
    陳澍回：【那就不管了?！?/br>
    行，果然是親兒子。

    -

    開學當日。

    寧靜的校園被腳步聲、歡笑聲吵醒，倪薇最早過來，趁著天好把宿舍被子全部扛出去見見太陽，然后坐車又回家看阿姨。

    江懷英躺在床上，獨自生悶氣，眼圈還是腫的。

    “阿姨”，她坐上床沿，親昵地貼過去，“別難過了，要不我們出去遛彎，你難得休息嘛?！?/br>
    江懷英哪好意思當著孩子面啜泣，抹著眼淚坐起來，撫著她頭發，“今天是不是該開學了？”

    “走，阿姨送你去?！?/br>
    “不用，我剛從學?；貋??！?/br>
    江懷英一握她頭發，濃密順滑，“頭發還剪不剪？”

    倪薇甩了甩，確實長了，都蓋住肩膀了，以前她每到開學前都會去剪頭發，這么多年都成了習俗。

    “阿姨，我想要不燙個頭發？”

    叁十分鐘后，倪薇裹上紅圍脖，挎著江懷英胳膊一起出門。

    胡同里的人見面都打趣她倆像姊妹，倪薇聽著心里也挺開心的。

    剪頭之前，她先買了兩杯奶茶，阿姨說太甜了不健康，又說她這年紀喝什么奶茶。

    “又不是經常喝，再說誰規定只能小孩喝的?！?/br>
    到了理發店，江懷英染黑頭發，倪薇燙成木馬卷，長度剛好可以扎成一個松散的小揪揪。

    對著鏡子照了照，自我感覺還是挺良好的，加上阿姨一直夸獎，她忍不住飄飄然。

    合個影，給陳澍發過去。

    倪薇原先學生頭顯得乖巧，燙完之后如同換頭，氣質從可愛萌妹，變成了很扎眼的小美女。

    陳澍：【丑】

    鏡子里喝奶茶的倪薇一下臉耷拉下來：【哪里丑了，你審美怎么回事?！?/br>
    陳澍沒再回。

    -

    夏瑤瑤晌午剛過就到學校了，看到宿舍床鋪全空就給倪薇打了個電話。

    倪薇正在院里敲被子，順便曬曬太陽。

    “那你等我，我現在過去?！?/br>
    掛上電話沒兩分鐘夏瑤瑤就找過來，一個年不見，她好像又瘦了。

    倪薇低頭看著自己過年出來的小肚子，自卑地用羽絨服蓋住。

    “不都說過年胖十斤嗎？你怎么一點都沒胖??？”

    夏瑤瑤沾沾自喜地摸摸臉，“我哪敢胖啊，廖博然會發現的?！?/br>
    “什么意思？你們一直都在一起？”

    夏瑤瑤害羞點頭，“差不多吧，我們兩家住的本來就很近，一條街，就算不約的話也能遇到?！?/br>
    “那你們高中怎么會沒機會發展？”

    出門裝個偶遇，刷個存在感，混個臉熟不就好了嗎？

    “那時候我臉皮薄嗎？”夏瑤瑤虛靠在被子上，“后來他來了北京我才知道有多么重要，所以我發憤圖強考過來的?！?/br>
    倪薇附和點頭，“好勵志?！?/br>
    “哎，薇薇你呢？”

    她知道倪薇高中成績也不好。

    “我？”倪薇望著天，沉思片刻，“我不為別人，就是單純為了我自己，如果考不上大學，我不知道還能干什么?！?/br>
    這是陳澍對她說的話。

    思緒飄遠...

    春風輕撫發梢的午后，窗戶開著，她崩潰地趴在書桌上抽泣。

    陳澍坐在她床上打游戲，云淡風輕地說：“你有別的選擇嗎？復讀？上個叁流大學？你好意思跟你爸說嗎？”

    聞言她起了逆反心理，喊道：“跟你有什么關系，誰稀罕你多管閑事?！?/br>
    陳澍視若罔聞，云淡風輕地抬眸對上那雙兇紅的眼睛，聲音忽而少了幾分輕浮，淡淡然地告訴她。

    “因為虧欠，你爸不會打罵你，甚至會反過來安慰你，但他會痛心疾首一輩子，覺得自己不配為人父?！?/br>
    輕飄的一句話好像化成了實體狠狠擊中她的心。

    倪薇當時就止住哭啼，愣在那個青春的轉角處。

    高考結束那天陳澍騎著自行車來接她，炎炎夏日，樹蔭如幕遮住灼熱的陽光。

    他說：“天津想不想去看看？”

    倪薇傻傻地扭臉，只看到他的后腦勺，以及那個匆忙收尾的高中。

    然后抱著他的腰，帶著鼻音回答：“想”

    -

    麥紫琳是最后一個到的，那時候倪薇正和夏瑤瑤看著被子往家走，談不上狼狽，但造型肯定不適合看到她男朋友。

    “介紹一下，我男朋友，高瑜，北京人?！?/br>
    倪薇愣幾秒，因為眼前不是個男生，而是個男人，有點微胖，五官基本端正，就是嘴有點大，不過整體觀感還行，應該叁十左右。

    “你們好，我送麥麥來學校，你們要不要幫忙？”

    倪薇哦了一聲趕緊搖頭。

    然后男人就跟她們一起往宿舍走，她肩上馱著叁床被子，腳步越走越快。

    女生宿舍男生止步，麥麥從高瑜手里接過行李箱，男人依依不舍地目送她進去。

    “你們倆跑這么快干嘛？后面有狼攆你們??？”

    她把手里吃的放在桌上，讓夏瑤瑤和倪薇想吃什么拿什么。

    倪薇沒動手，伸長脖子一看，全是進口的東西，“麥麥，你這個男朋友是不是跟你不太...搭?！?/br>
    麥紫琳脫掉高跟長靴，踩著棉拖去過，“你指什么，個頭還是年齡，或者是長相？”

    夏瑤瑤：“你都知道了還問?！?/br>
    “這有什么的，他對我好就行了唄?！彼弥謾C靠在倪薇身上。

    倪薇低頭問：“學校那些追求者對你都不好？”

    “那些人？一個個都是青瓜蛋子，我能看得上嗎？”

    “什么叫青瓜蛋子？”

    麥紫琳新做的美甲是白色，撩著她新做的頭發聞了聞，一股藥水味。

    “就是，哪哪都沒成熟?！?/br>
    夏瑤瑤憋笑，“你指的是心理還是生理？”

    麥紫琳煞有其事地思考幾秒，忍笑說：“生理上我還是挺喜歡愣頭青的，沒輕沒重?！?/br>
    “噗~”

    倪薇聽得心里一陣膈應，笑著把她推開，“大渣女?！?/br>
    麥紫琳順勢躺在她床上，給高瑜發語音，聲音黏膩的像是掉進蜜罐里。

    天黑之后叁個人出去吃飯，正逢開學季，周圍餐館里都是學生，玻璃上水霧迷蒙，只是隱約能看到里面推杯換盞，聲浪喧嚷。

    “算了，吃涮羊rou吧?！丙溩狭照f。

    于是她們打車跑了很遠，找了一家口碑不錯的涮羊rou，又要了兩扎啤酒。

    麥紫琳酒量好，沒吃飯就先干了兩瓶，臉不紅心不跳的。

    酒過叁巡后，倪薇弱弱地問：“瑤瑤，第二季的漫畫搞得挺好的吧？”

    “挺不錯的，稍微改變點風格，現在連載每話點擊大概破萬吧?！?/br>
    聽言倪薇心中五味雜陳，這個漫畫是她第一個主筆漫畫，就給她孩子一樣，現在被人家養的根正苗紅，她這‘親娘’反而吃味。

    但如果養成了廢物，她也會難過的。

    麥紫琳看出她的想法，“行啦，你就瞑目吧，第二季我也沒參與制作，看我說什么了？”

    “你跟我能一樣嗎？本來第一季你也只是掛個名而已?！?/br>
    麥紫琳對漫畫根本沒多大興趣，一是為了學分，二是能有個地方可以‘棲身’睡覺，平時到社里，不是玩手機就是睡覺，反正不會乖乖畫畫。

    蘸醬已經吃完了，夏瑤瑤催著倪薇幫她調一碗。

    “薇，你也用不著傷心，你的知識科普漫畫搞得不也挺好的嗎？”

    倪薇調好蘸醬放在她面前，“別跟我提這個?！?/br>
    都怪那個佘航，哎，她承受太多了。

    “來，喝酒?！?/br>
    叁個人又吃又喝，等出門的時候倪薇腦袋有點迷糊，夏瑤瑤和麥麥顛叁倒四地走著。

    晚燈拂照，倪薇左攙右扶，走著回到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