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頁
他的思緒變得有些緩慢,他曾經以為, 親眼看著她愛別人的模樣,已經是這世間最殘酷的事情。 但是后來,好多事情,一次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認知。 他開始覺得自己已經感受不到痛苦了。 殷予懷沒有再說什么,轉身,向著暮色中走去。 沒花什么功夫,他便尋到了頹玉, 他正沉默地坐在一顆桃樹下。 像是早已知曉他會來,在他坐下時, 頹玉連頭都沒有抬起來。 殷予懷看著面前的頹玉, 他能感受得到頹玉身上的消沉。半年前他在迎春亭見到的那個意氣風發的頹玉, 在這一刻,已經一點影子都不剩了。 殷予懷不知道是什么東西蹉跎掉了頹玉身上的銳氣,也問不出口。 他只是想著剛剛梁鸝泛紅的眼眸,沉默半晌之后,還是開了口:“她哭了?!?/br> 不必明說,兩人都心知肚明。 頹玉怔了一下,聲音低沉地說:“我未見過她哭的模樣?!?/br> “可是她哭了,頹玉?!币笥钁巡痪o不慢接道。 頹玉像是對殷予懷有一種天生的愧疚,此時在殷予懷面前,他無所遁形。 殷予懷怔了一瞬,隨后問道:“為什么呢,只有半個月了?” 頹玉知曉他在說大婚之事,他衣袖下的手發抖,張了幾次嘴都說不出一句話。 殷予懷看著猶豫悲傷的頹玉,蹙眉到:“你愛她,為何要對她說出那種話?” 頹玉眼眸發顫,眼角發紅,許久之后抬眸,認真地看向殷予懷:“...你不愛她嗎?” 頹玉的聲音很輕,但是殷予懷還是聽見了。 但這一次,殷予懷終于不像從前那般狼狽了。他眼眸平靜,聲音淡然:“我不愛?!?/br> 頹玉有些被逗笑,諷刺地望著殷予懷:“你不愛?殷予懷,你再說一遍,說殷予懷沒有愛過梁鸝?!?/br> 殷予懷眼眸無波無瀾,淡然開口:“我不愛,殷予懷沒有愛過梁鸝?!?/br> 頹玉不可置信地看著殷予懷,起身更加諷刺地笑起來:“哈——殷予懷,裝什么,梁鸝就是當初你來幽州所要尋的人,她就是你口中曾經的愛人。梁鸝失蹤的那半年,一直同你在一起,對嗎?如若不是梁鸝、梁鸝失去記憶了,可能...” 殷予懷有些茫然,他其實沒有想過頹玉是因為這件事情。 他眼眸復雜地看向頹玉,沒有否認頹玉的話。 兩人之間,短暫地沉默了。 夏日即便到了暮時,也是有些悶熱的,余光順著桃樹枝丫中娓娓映出來些,照在兩個人的臉上。 許久之后,還是殷予懷開了口:“你是因為介意那半年嗎?” 頹玉沒有說話。 殷予懷又是沉默了一瞬,認真地剖開過往:“在那半年之中,在下與梁鸝,什么都未發生。在下之所以來幽州,是因為曾經許諾過梁鸝,如若有機會,便帶她來幽州看一番?!?/br> 殷予懷聲音低了一些,有些凄涼地輕笑了一聲。 “至于之前在你面前,在下將梁鸝稱作為在下的愛人,是心愛之人的意思?!币笥钁颜J真看著頹玉,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能夠說出對自己如此殘忍的話:“在下從未與梁小姐,兩情相悅,許諾余生?!?/br> 像是為了強調,殷予懷重復了一聲:“從未?!?/br> 頹玉有些詫異地看著殷予懷,似乎想說什么,但是在這樣一番慘烈的話語前,又說不出口。 殷予懷還在繼續說,他眼眸怔了一瞬:“在下原是要前些日子離開幽州的,只是因為曲也的事情,不由得尋求梁鸝幫助。但是從始至終,在下從未有過拆散你同梁鸝的想法?!?/br> 頹玉聽著殷予懷平靜地說:“她很愛你?!?/br> 殷予懷聲音變得越來越淡,他望著頹玉,許下承諾:“待到你們大婚,在下當日便會離開幽州,且,永世不再入幽州?!?/br> 世間的一切,在這一刻,都安靜了。 殷予懷聽不見自己的心跳,也感受不到脈搏,夏日的暮時本應該還是炎熱的,但他冰涼的手,恍若一塊冷泉中的青玉。 他不停地向后退著,已經能夠感受到懸崖凜冽的寒風。 像是只要頹玉應下一個“好”,他便能自己再最后地向后退一步,墜落茫茫暗色的深淵。 即便是此時正傷心的頹玉,此時也有些茫然,他從未想過能夠在殷予懷口中聽見這句話。 殷予懷所言的“再不入幽州”,實則,是“再不見梁鸝”。 頹玉在殷予懷身上看到的一切,都矛盾地可怕。頹玉都能預知的粉身碎骨,殷予懷如何能不知。 頹玉怔了一瞬,看見殷予懷眼眸緩緩垂下。 殷予懷輕聲問了一句:“在下走之前,她已經沒有哭了。但是如今,應該還在委屈地抽泣。頹玉,去道個歉吧?!?/br> 殷予懷望向梁鸝所在的方向,隨后轉頭望向了頹玉。 “半年前的事情和之前對你說過的冒犯的話,在下很抱歉。但這是在下的錯,你如何都不應該怪罪于她。半年前,她因為一場天災失憶了。而今,對于那半年間發生的一切,都是沒有記憶的。頹玉,在下向你保證,即便她想起了那半年的記憶,也只會想將在下千刀萬剮?!?/br> “在下同梁小姐之間?!币笥钁颜J真看著頹玉:“絕不會藕斷絲連?!?/br> 頹玉已經有些愣住,無論是最開始那句“再不入幽州”,還是如今這句“絕不會藕斷絲連”,都是他在今日之前,從未想到的。頹玉覺得,即便是小姐,應當也未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