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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衣衫都熏上佛香,便是他, 都再也察覺不出絲毫的苦澀。 他輕輕地垂頭, 緩緩地抬起筆。 * 待到了早膳時間, 外面突然有人敲門。 楊三上前開門,便看見了送來清粥的小僧。 楊三一邊道了謝,一邊在小僧走遠之后,緩緩關上門。 待望向里面正執筆寫著什么的殷予懷時,放下了手中的清粥。 殷予懷聽見了動靜,待到楊三正準備走過來時,輕聲問道:“已經到了晨時了嗎?”說著,他緩緩望向窗外,恍惚間像是看見了一顆桃樹。 楊三一遍點頭,一邊將清粥端上去:“外面的雨還未停,今日應當是下不了山了。寺中早膳只有清粥,殿下不若先用膳了再做其他的事情?!?/br> 殷予懷對著楊山端上來的清粥,其實沒有什么口腹之欲。 但是就像他不再拒絕那一碗碗藥一般,對這樣一碗清粥,他也沒有再拒絕的意思。 “那放下吧?!?/br> 看著楊三松了一口氣,殷予懷輕輕笑笑,像是突然生了興趣,他輕聲問道:“楊三家中可還有什么人?” 楊三原本正在布膳,聞言怔了怔,隨后搖頭:“回殿下,楊三家中,無人了?!?/br> 殷予懷輕聲“嗯”了一聲,楊三放下了清粥,將那些不曾對任何人講述的過往,在這個滿是佛香的房間,靜靜地說出來。 “兒時家鄉遇了饑荒,一路逃到了汴京,恰巧遇見宮中招人。那時其實不知道究竟招的什么人,只是為了不餓死,便去了。再后來,奴便到了宮中,尋了個師父。師父從前是管理御花園的,擅長些花草樹木,楊三也就隨著學了些皮毛本事。后來,就遇見殿下了?!?/br> 沒有怎么隱瞞,楊三說的很簡單。 殷予懷靜靜聽著,最后輕聲問道:“那日后,還想回宮嗎?” 楊三看著殷予懷,隨后沉默了一瞬,最后說道:“不想了,楊三想在殿下身旁?!?/br> 殷予懷輕輕怔了一瞬,隨后唇邊輕輕帶了一抹笑。 便是連楊三,都看出來了嗎? 也是,楊三是個通透人,他也從來沒有瞞過楊三。但凡楊三有心一些,都應該察覺的到了。故而殷予懷只是輕輕搖了頭,望著還只有十幾來歲的楊三。 “再過些時日,孤身旁便不需要人伺候了?!?/br> 楊三手握緊,終于露出了少年人的一面,他不可避免地紅了眸,但是一句話都說不出。說出任何一句,都是犯上,說出任何一句,都是放肆,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宮人,他不能。 殷予懷緩緩用起了清粥,待到淺淺用完半碗,便實在咽不下去了。 他將湯勺放回木碗之中,望向楊三:“彼時,便別回宮了。幽州也很好,便代替孤,留在幽州吧。臨走之前,孤會為你尋個閑暇差事?!毕袷窍氲搅耸裁?,殷予懷望向窗外那顆桃樹:“是孤要謝謝你,那顆樹,如若沒有你,可能早就死了。能夠等到被人伐掉,已經是它的福氣。只是可惜,沒有能夠等來春天?!?/br> 殷予懷平靜地說著一切,眼眸中也沒有什么情緒。 就像是,逐漸開始交代他離去之后的一切。 待到小僧再來收用完的木碗和湯勺時,殷予懷望著窗邊的桃樹,輕聲問了句:“小師傅,在下想知曉,是所有的院子中都會有一顆桃樹嗎?” 小師傅點頭,有些害羞地笑了笑:“是,畢竟我們是‘桃靈寺’嘛。無論是僧人的院子,還是齋房的院子,都會栽上一顆桃樹的。今日下雨,公子可以等雨停了再多去轉轉,雖然每個院子中都會有桃樹,但是每個院子的桃樹都不一樣。若是公子細細看,說不定還能發現每顆桃樹的名字呢?!?/br> 殷予懷生了興趣:“桃樹還會有名字嗎?” 小僧人很少同殷予懷這般看著便不一般的人講話,聞言不由得更害羞了些:“一般是沒有的,其實本來也是沒有的。只是寺中沒有什么玩樂,偶爾師兄們便喜歡給桃樹起名字。像是公子院子中的這顆,就有名字。 殷予懷輕輕抬眸:“這顆樹?” 小僧人字正腔圓說道:“公子院子中這顆,名為‘勿’?!?/br> 說著從屋檐之上蘸了些雨水,一筆一劃寫在門板上。 殷予懷認真看著,許久才輕聲說道:“是這個‘勿’啊?!?/br> 小僧人點頭,看了看天色,已經到了早課的時間了,忙離去了。 殷予懷推開窗,靜靜看著這顆叫“勿”的樹。 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輕聲地念了了一遍它的名字。 楊三收拾著一旁的油紙傘,這是每個齋房中都有的。 殷予懷的視線被油紙傘吸引,它看上去很輕,也只是薄薄的一層,有些樸素。 楊三望著窗外的雨,已經沒有晨間那么大了,不由得詢問道:“公子要去尋梁小姐嗎?” 殷予懷望了望外面的天色,緩緩點頭。 如今下著雨,他們下不得山。 天公作美,他便該去尋鸝鸝。 像是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殷予懷輕輕地拿了一把油紙傘。 撐開的那一刻,眼眸緩緩看向前方。 果然很輕。 * 快走到梁鸝齋房所在的院子時,殷予懷停了下來。 他其實遲疑了一瞬,但是很快,便又繼續向著那個方向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