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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青自小同殷予懷一起長大,從幽州到汴京,書青始終在殷予懷身旁。故而相較于旁人,書青了解殷予懷,很多很多。 在殷予懷從廢院出來的那半個月中,書青親眼見證了,殷予懷如何為霜鸝打破自己多年謀劃,費盡心思,即使將霜鸝囚在廢院,也要將霜鸝的人留在身邊。 故而,當廢院一把火被焚凈,侍衛尋到“霜鸝”燒焦的尸骨,殷予懷因此而瘋魔時,書青一點都不奇怪。 動心即情深,在這世間,書青找不出比殷予懷還適合這句話的人。 克制,權衡,謀算,這是寫在殷予懷骨子里的東西。 從幽州到汴京,從廢儲到立儲,一路上,無數兇險。 殿下用在廢院中被囚|禁的半年,迷惑所有人,換來了大皇子與葭妃兩派勢力之間的兩敗俱傷。 書青還記得,在殿下即將被廢的前一夜。 殿下將他喚到密室中,同他講述了一夜,連何種情況,應該如何做,何時聯絡幽州那邊的軍隊,何時同孟老將軍聯絡,都近乎變態地算到了分厘。 只是,出現了霜鸝這樣一個變數。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變數。 * 書青望了一眼門,隨后也同殷予懷一起坐到了臺階之上。 殷予懷見他坐下來,眼眸平靜地說:“書青,是孤錯了?!?/br> 書青沒有反駁,也沒有點頭。 殷予懷輕輕彎起唇,讓人看不清情緒:“你一早便預料到了,是嗎?” 書青神色凝重地點頭:“是?!?/br> “為何?”殷予懷望著門前那一株桃花,有些失神地問了一句:“孤對她那么冷漠,孤在被廢之時,她照料孤半年,而孤在復位之后,卻將她囚在了那廢院之中。書青,孤對她那么冷漠,就連孤自己,都覺得...為什么,為什么你還能預料到?!?/br> 殷予懷像是急迫地想要得到一個答案,卻又像是,實在不知道如何宣泄出心中翻涌的情緒。 書青幫殷予懷補足了沒說出口的那個問題:“預料到...殿下歡喜她,這是很簡單的事情?!?/br> 殷予懷垂著眸。 書青繼續說道:“書青不是殿下,看問題要簡單許多。殿下從廢院中出來,將自己鎖在房間之中三日三夜。三日之后,書青得到的消息,是殿下調動了從前所部署的所有的計劃。書青順著計劃的調整看過去,最后發現,殿下竟然只是為了不迎娶李玉瑤,好空出正妃之位??傻钕驴粘稣?,卻又不是為了聯姻。書青又發現,原本需要靠聯姻,獲取西北那邊的勢力的那一部分計劃,也被殿下改了?!?/br> 書青頓了一下:“其實還有很多,殿下,書青太了解您了,如若不是因為關乎的人至關重要,殿下萬不會再謀劃之外再多生事端。更何況,殿下何時在意過聯姻的何人,正妃是哪位,殿下所在意的,只是其背后的勢力??墒堑钕掳朐聛硭龅囊磺?,卻絲毫不是那么回事。書青便知道,可能出了變數?!?/br> 殷予懷望著那一棵桃花樹,許久都沒有說話。 最后起身,推開門,望向了院中的孤墳。 書青留在了門外,沒有進去。 * 殷予懷抬眸時,才發現,雪院中的一切,都被搬走了。 空蕩的院落中,只有一座孤墳。 如若不是有一個小小的土包和一塊無字的墓碑,誰都看不出,下面竟然埋了一具尸骨。 殷予懷平靜地走到墳前,輕輕地坐了下來。 他溫柔地撫摸著無字的墓碑,像是在撫摸自己的愛人。 殷予懷再也沒有像前些日子那般瘋魔。 一次便夠了。 這是作為殷國的儲君,殷予懷能夠容許自己,為她做到的所有。 在魘住的那一刻,他曾經真的抬起劍,任由鋒利的劍光刺入自己的胸膛。 他曾經,真的愿意用赴死來贖罪。 可那也只能是曾經了,魘中的他,能夠做到不顧一切地去追尋與贖罪,但是清醒過來之后,他還是那個殷予懷。 他要,權衡利弊。 殷予懷的眼眸中有著一種很深的憂傷,還夾雜著一種唯有對霜鸝才有的溫柔。 他望著尋常的土堆,手輕柔地觸摸上去。 他轉身,輕輕地輕吻了那塊無字的墓碑。 這是他的鸝鸝。 * 那日去了雪院之后,殷予懷變得和從前一般。 之后的半年中,他上朝,批改奏折,處理公務。 殷予懷有條不紊地處理著朝廷幾番勢力的關系,一點點將自己的人,安插到重要的位置上。 唯一與從前不太相同的事情是。 他開始嗜酒。 原先清冷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開始穿著松垮的長衫,一壺又一壺地飲酒。 與旁人的取樂不同,他無需歌舞,無需同伴,只是一個人安靜地坐在廳堂之中,一盞又一盞地喝。 書青來勸過,殷予懷身子不好,如若繼續嗜酒,殷予懷骨子里那些病,便好不起來了。 書青說的時候,殷予懷只是淡淡聽著,隨后又是提起了一盞酒,在書青說完之后,輕笑著說道:“與孤一同飲酒否?” 他明明笑著,但是唇就好像是隨意地勾上去。 對視時,眼眸淡得想讓人移開眼神。 書青不回答,殷予懷也不在意,他踉蹌倒著酒,輕笑著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拂下的衣袖碰到了酒盞,一旁的酒盞“砰”地一聲摔落在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