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在辦理出院手續，老姜正在樓下停車。

    從被綁架的那天算起，這個新年，全家人陪著她在醫院度過了整整十天。

    期間元忡的判決書下來，蓄意謀殺罪，綁架罪情節嚴重，根據我國刑法，判以無期徒刑。

    聽到這個消息時，屋子里安靜的聞可落針。

    沒人歡呼雀躍，卻都齊齊松了口氣。

    歷經生死，遭受種種陰謀算計，苦心策劃等待三年，惡人終于伏法。

    一切塵埃落地，未來的日子，裴姜兩家將迎來連連喜事。

    兩孩子登記結婚，籌辦婚禮，蜜月旅行，然后在忙碌的生活中，一起期待著新生命的誕生。

    然而，以上所有，目前還只是裴東翰和姜庭松的初步奢望。

    為什么稱之為奢望，是因為......猝不及防的，裴家小子，被拒婚了。

    裴衍從警局回來那天，正逢姜書杳出院。

    他出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趕去醫院，揣著戶口本，打算直接把公主帶去民政局。

    杳杳身體基本已經恢復的差不多，朱韻和姜庭松雙雙點頭，表示贊成。

    為了避免再出什么狀況，裴董事長甚至專門叫了兩個保鏢開車過來，打算一路護航。

    萬事俱備，只差一對新人就位。

    可萬萬沒想到，兩家人期盼已久的喜事，突然一下子卡在了杳杳這兒。

    “孩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別憋著，跟mama說說吧?！?/br>
    朱韻坐在床邊，一下下撫摸著女兒的腦袋，眼神里滿是擔憂。

    姜書杳靠在母親的肩上，目光靜靜落向臥室門口，開口時嗓音干澀：“媽，裴衍走了嗎？”

    “走了?！敝祉崌@了口氣，“那孩子挺苦的?！?/br>
    “我知道?！?/br>
    姜書杳輕輕垂下眸子：“他這些年經歷的痛苦，有一大半是因為我?！?/br>
    “杳杳?！?/br>
    “媽?！?/br>
    她眼眶發紅：“我對他的影響太大了，如果未來某天，他又要面臨抉擇，該怎么辦?！?/br>
    朱韻沒有聽過那段錄音，林臻自殺的種種細節她也不知情。

    女兒突如其來的一句，令她茫然不解。

    朱韻以為女兒還在為幾年前林臻回國想帶走裴衍的那件事耿耿于懷，除此之外，想不到其他。

    “逝者已逝，以前的陳年舊事都過去了，活著的人應該往前看，杳杳，你不要太在意那些，這輩子你跟阿衍好好過日子，你干媽九泉之下也會高興的?！?/br>
    干媽會高興嗎？

    姜書杳不敢去想那晚發生的事。

    每天晚上，只要一閉上眼，耳邊就開始回蕩起元忡說的那些話。

    干媽明明有機會活下來的，是裴衍放棄了她。

    自己的兒子，為了另一個女人，而選擇放棄親生母親。

    這樣的絕望，天底下沒有哪個母親可以瞑目。

    姜書杳過不了這道坎，她知道這可能是心病，只是自己在鉆牛角尖，可就是過不去。

    作為母親，朱韻很明顯能夠感受到女兒被綁架前后的情緒變化。

    從前，杳杳一直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還曾經告訴過她，這輩子非裴衍不嫁。

    當初那樣堅定不移的決心，本該在經歷一場生死磨難后，更加珍惜現在得來不易的幸福與圓滿，可似乎這孩子心里所想的，已在不知覺中發生了改變。

    到底是怎么了。

    朱韻回房間后，想了整整一個晚上，覺得解鈴還須系鈴人，明天必須找個時間，跟阿衍好好談談。

    同樣輾轉難眠的不止朱韻一個，對面房門在凌晨三點左右打開過一次。

    裴衍穿著睡衣，靠在墻上抽著煙，目光定定落在面前那扇防盜門上，仿佛想要穿透門板，將里面酣睡的少女狠狠揉進懷里。

    從醫院回來后，她總有意無意地避著他。

    偏偏她醒來后的那幾天，他還被拘留在局子里，沒人能理解，想一個人想到發瘋，是什么感覺。

    裴衍閉上眼，緩緩吐出一口煙霧，拼命壓住心里的那股思念。

    再忍忍。

    她現在身體還虛弱。

    總有一天，他會一點點打開她的心結。

    第274章 獨處

    春節過后，各企業陸陸續續開始復工。

    希杳目前雖然只有三人，但該有的儀式感卻不能少。

    這天一大早裴老板就在群里發了開工紅包，江序白一個手抖點開，被金額數字嚇到。

    堂堂至臻集團的太子爺，就算砸鍋賣鐵創業，被老板娘管得再嚴，也總該有點私房錢吧？

    只是這私房錢，會不會太少了！

    姜書杳看出某人的捉襟見肘，略作猶豫，在微信里告訴他。

    【那些轉讓書的字我沒簽，錢還是你的?！?/br>
    結果那家伙涼颼颼反問了一句。

    【怎么，公主這是要跟我劃清界限？】

    姜書杳默住。

    她只是就事論事……

    關掉手機，姜書杳閉上眼靜靜躺了一會兒，快到八點的時候，從床上翻身起來。

    簡單洗漱完，出了臥室。

    客廳有些黑，姜書杳順手將燈打開，隱約聽到廚房方向傳來水流的聲響，她潛意識以為是老姜。

    “爸，別做我的飯，我得先走了?！?/br>
    她說話的空擋已經走到玄關，剛準備彎下腰換鞋，廚房門啪嗒一下打開。

    “過來吃飯，吃完一起去公司?！?/br>
    那道突兀的，平靜中帶著些許懶意的嗓音，一下子將姜書杳震在原地。

    她慢慢直起身，隔著半人高的玻璃魚缸，與裴衍的目光靜靜對上。

    幾乎一秒斷定，這一定是母親的主意。

    昨天突然說要回趟民樂老家探望舅姑舅婆，過年不去，現在才想著去探望人家，當時她就覺得奇怪。

    原來在這兒等著她。

    思緒間，兩份精致的早餐端上桌。

    見她杵著不動，裴衍脫掉身上的圍裙，沖她抬了抬下巴，淡聲道：“給你三秒鐘，要么自己過來，要么我親自來?！?/br>
    親自來，無非就是用強。

    姜書杳深諳某人那說一不二的脾氣，大清早不想找不痛快，磨蹭了幾秒，在他耐心磨光快要發作的時候，慢吞吞放下包，來到餐桌前。

    她坐在靠近門口的位置，拿起勺子，低頭喝了口粥。

    裴衍眼神溫和下來，唇角微微勾起，語氣含著寵溺：“有點燙，慢些喝?！?/br>
    “不燙?！彼硎股癫畹靥痤^問：“為什么突然跑過來給我做早餐？”

    裴大少爺那雙手，除了敲鍵盤，平時難得會用在烹飪上。

    當然，他在這方面也確實沒什么天賦，不過今天的粥，卻得了幾分老姜的真傳，至少比之前他做的那份西紅柿雞蛋面強了不止多少倍。

    看出她眼底的驚訝，裴衍話鋒一轉，突然道：“你爸有一句話，起初我還不以為然，但慢慢地，我發現很有道理?！?/br>
    “什么話？”姜書杳問。

    裴衍身體往后一靠，漫不經心地笑了笑：“不會做飯的男人，留不住自己的老婆?！?/br>
    “……”

    她一時不知作何反應。

    老姜的確說過這種話，而且還是在和裴叔叔喝酒敘舊時說的。

    那一年，剛好是干媽與裴叔叔鬧得最僵的一年。

    干媽單方面提出離婚的事，對裴叔叔的打擊很大，周圍人都在想著怎樣安慰這個婚姻失敗的男人，老姜卻用另一種方式告訴自己的好友，比起成堆的奢侈品，偶爾的煙火氣息，才更能讓一個女人感到踏實。

    林臻不是那種特別看重物質需求的女人，在離婚這件事情上，姜庭松沒有一味的偏袒裴東翰，而是道出了事實。

    可惜最后于事無補，任憑裴東翰如何的努力討好，還是換不回林臻的心。

    裴衍當時覺得他那個父親真是傻的可憐，明知道沒有結果，還要去自欺欺人的掙扎，何必呢。

    時過境遷，如今他被自己心愛的人拒婚，他才算深深體會到，什么叫得到后失去，比從未得到更讓人絕望。

    飯廳陷入一陣長時間的沉默。

    姜書杳心里泛起苦澀，有些話不知該怎樣開口，堵在胸腔里，不僅自己難受，也讓身邊人痛苦。

    但如果說出來，無疑就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她甚至不敢確定，屆時兩人還能不能維持最起碼的現狀。

    出院后兩人的第一次獨處，就在這樣的氛圍下匆匆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