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臣的戲精夫人 第5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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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嘉心中罵孟君皓糊涂,卻還得掛起笑容,戲謔道:“表哥,莫要太擺主人家的款兒,在揚州,我也算是地頭蛇,無需招呼我?!?/br> 這是解釋,孟君皓此舉,不過是照料遠道而來的表妹罷了。 也不知孫文茵聽懂了沒。 孟君皓嘆了口氣:“我還當你小孩子呢?!?/br> 他另夾了一筷子rou,放置孫文茵碗中:“娘子吃魚?!?/br> 但孫文茵表情未有好轉,她蹙著眉,思索了片刻,忽然問:“表妹,你可曾見過一柄連珠式 的古琴,梧桐作面,杉木作底,朱漆,有蛇腹斷紋?!?/br> 這話好突然,清嘉愣了愣神,這柄琴她熟悉,但不知孫文茵何故乍然提起,只點頭道:“見過的?!?/br> 孟君皓眉頭動了動,倏然握住孫文茵的手:“好端端,提這些不相干的作什么?” 孫文茵卻笑了,頗有自嘲之態,仍問清嘉:“那是你送他的罷?” 清嘉被這夫婦二人鬧得好莫名奇妙,只皺著眉,點了點頭。 這古琴是孟君皓冠禮那年,她送的禮,制琴不易,她又窮,與人做了好多針線與抄寫的活計,足足攢了小半年。 孫文茵卻笑意更濃,陰陽怪氣道:“你們倒是兄妹情深?!?/br> 孟君皓脾性溫文,與她成婚后,從未說過一句重話,未鬧過一次紅臉。 但孟君皓生辰那日,他郁郁寡歡,躲在書房彈琴,孫文茵闖去書房拽他,無意中將那張古琴拂落,原來不過磕破少許,孟君皓卻大為火光,一張臉沉得似雪天寒冰,更對她吼罵出聲,二人鬧了幾天脾氣。 后來她幾番打聽,才知道,那張琴,是“表小姐”送的生辰禮。 孫文茵從來知道孟君皓心中沒有她,但她想,天長地久,他總會心軟的,那日她才知,原來孟君皓心中早已住了旁人,是他青梅竹馬的表妹。 如今挾著夫君,與她同臺吃飯的這位。 那次吵嘴,還驚動了婆婆王氏。 孫文茵認記得王氏的說辭:祝清嘉個不干不凈的小蹄子,去煙花之地打了個滾,若非我兒將她救出來,早是個下賤的妓子,如今人都不在了,還攪得我兒夫妻不睦,當真是狐貍精再世,冤孽!她們母女倆都是禍害…… 這個認知下,孫文茵再難維持面色,僵著一張臉,神色晦暗,她輕易不搭話,偶有一句也是含沙射影,夾搶帶棒。 聽得宋星然也怒火從生,少爺脾氣蹭地燒了起來,連皇帝給他派差事也是溫言軟聲的,如今揚州城里隨意一個貓狗,竟也敢蹬鼻子上臉。 他心里記了孫文茵她爹一本賬,黑著臉,險些拂袖而去,又被清嘉一雙又柔又軟的小手拽了回來。 好容易熬到酒足飯飽,清嘉打算辭別兄嫂時,孫文茵卻主動問:“表妹與妹夫一會兒作何消遣?” 清嘉恨不得趕緊離開,只說:“四處閑逛,也未作打算?!?/br> 孫文茵掩唇笑,主動道:“不若一道去畫舫上聽聽小曲兒罷?聽聞表妹一曲,可堪比天籟,連碧帶河邊賣藝唱曲兒的倌人都自愧不如?!?/br> 此話是將清嘉與賣唱的歌女相比。 清嘉臉上掛著的笑倏然凝住,皮rou還向上扯著,眼神卻失了笑意,淡淡道:“表嫂真會說笑?!?/br> 孟君皓亦黑著臉,低斥道:“胡鬧!” 作者有話說: 宋狗:老婆質疑我不行,老家三兩步都是情敵,好危險吶?。。ㄍ?/br> 第41章 宋星然烏濃眼眸一橫,眼神鋒利若刀,刮在孫文茵身上,冷然道:“孫馳暉養的好女兒?!?/br> 清嘉對孟君皓還是很親,也不愿他夫人討了宋星然的嫌,攥著他的衣袖,低聲:“夫君,嫂子說笑的?!?/br> 但思緒卻漂浮回搖搖晃晃的船舫,暗不見天的日夜,她連夢中都不敢回想,冷不丁被孫文茵一刀,戳了個血淋淋的口子。 想起那些過往,清嘉屏著一口氣,脊背上一陣冰涼,連心肝也戰栗。 宋星然見她瞪著眼,眸中盈盈的水光明明滅滅,臉色青白駭人,登時抓住她手腕,攬著她肩頭,柔聲去喚她:“清嘉?” 清嘉顫了顫,下意識去貼近身后溫暖的懷抱,她搖了搖頭,神色空茫,看得宋星然心疼。 他雖不解清嘉何故反應劇烈,但見她難受,一顆心也不住下跌,指尖碰了碰女子失了血色的面頰,低聲喃喃:“我與你回家?!?/br> 宋星然懷中甚暖,也讓她漸漸找回了清醒安定的神思,她伸手,用力握緊宋星然手掌,好似從中汲取溫度一般,良久,她神思回籠,笑意平靜道:“表嫂提議不錯?!?/br> 孟君皓蹙眉,忙道:“不可!” 清嘉挽著宋星然臂彎,頭也側倚在他肩膀,她挑眉而笑,口氣松快:“沒什么不行的?!?/br> 她少時,曾有過一段經歷,可堪稱黑暗。 方才孫文茵驟然提起,她心驚膽寒,難以自抑。 但她回過神來,看見身邊的宋星然時,卻漸漸釋然,有種濃霧散去的豁達之感:他就在,又有誰能欺負自己? 且她倒要看看,孫文茵這嬌小姐,還能作出什么花樣來。 再者,她答應過王子塵的,要同他探聽家姐下落。 那位命苦的王家jiejie,被賣到道揚州來,好巧不巧,她委身之地,又是‘蘭香班’。 清嘉估過時間,王家jiejie大約二十年前被賣到蘭香班,但她八年前,在蘭香班的那小半年,印象中并無此人,也許那時王家jiejie便輾轉離去了。 依著記憶,蘭香班就在碧帶河畔,不知如今還在不在。 孫文茵任性慣了,打定了主意要與清嘉死纏到底,半點不想放她歸家,只想仔細瞧瞧,到底是怎樣神仙妃子般的貨色,都嫁了人,還能攪得孟君皓心旌搖蕩,擾得她夫妻不睦。 她聽清嘉答應,馬上拽著孟君皓,便是起身要走,生怕放走了清嘉。 本朝設有宵禁,一更三刻起街市便不許通行,但尋歡作樂的常所卻不受禁止,好似京城的平康坊一般,揚州城碧帶河西側,便也是夜夜笙歌的銷金窟。 入了夜,有彎彎痕一窄月映在波光漣漪的水面,又被緩緩行過的花窗撞得粉碎,帶出清淺的水聲,摻雜著河畔、舟舫的舞樂聲,一派聲色靡靡。 碧帶河邊泊著小花舫,一溜兒皆是朱紅的寶柱,琉璃宮燈,光彩綺麗。 也有那泊在水面的大寶船,舞妓伶人便在江水心翩躚起舞,客人在河畔遙遙望去,別有一番風姿綽約。 清嘉憑著故舊記憶,真叫她尋到了蘭香班,臨水而建的三層小樓,琉璃碧瓦,便是在夜色中都熠然生光,不過她昔年都被困在一旁的小艙,難見天日,這等奢靡之色更是少見。 他們一進門,迎客的花娘面上笑容霎時凝住,露出迷茫的神色。 秦樓楚館皆是男子消遣之地,揚州風雅,也偶然有膽大的女子來,聽歌賞舞的,已是少之又少,更莫說拖家帶口的。 這兩位姑娘,一瞧便是良家女子,這是什么情況,夫妻同樂? 宋星然咳了一聲:“開個包間,對著水面,叫幾個姑娘奏樂唱曲兒便好?!?/br> 清嘉扯了扯他的衣角。 宋星然以為清嘉有話說,歪著頭低了身子,湊在她身邊。 他耳骨近在咫尺,清嘉捏了捏他的耳垂,用只得二人聽見的聲音,笑嘻嘻道:“你倒熟稔嘛?!?/br> 宋星然語塞,默了一瞬,只道:“別鬧?!?/br> 清嘉倒不是介意,低著頭撇了撇嘴。 一行人入了包廂,還算寬敞,墻上掛著琴、笙等樂器,很是風雅,清嘉想,不知道的還以為去了樂坊呢。 包廂視野開闊,臨河的一側皆修成窗戶,足半人高的窗戶,大大敞著,正對著一艘搖搖晃晃的寶船。 他們坐定之后,點過了酒水小食,才有歌女緩步上船,她們穿著統一制式的衣裳,銀紅灑金衫兒,云鬢高挽,別著翠藍色的宮花,一派花團錦簇。 因為距離稍遠,清嘉并不能將她們的面容看得真切。 只能透過飄渺的燈光,能看見她們身形皆瘦,伶仃的一片,清嘉都疑心,獵獵的風一吹,能將她們卷入碧帶河中。 歌聲婉轉柔媚,幽幽地劃過水面,或嬌啼,或低吟,再落在人心上時,能叫人骨頭都酥了。 眾人安靜聽曲時,孫文茵突然扣了扣桌面,道:“我記得婆婆曾夸過表妹,一手琵琶撫得出神入化,不知比這幾位歌女如何?” 清嘉表情倏然一凜,孫文茵話里話外的鄙夷之色甚明,是將她與風月女子作比。 孟家這一輩,只有孟君皓一個寶貝疙瘩,所以舅舅為了培養他,花了極大心力。 君子六藝,禮樂御數書射,每樣都請了名家教習,孟君皓的師傅,是號稱“江南第一手”的王月湄,故此清嘉沾了孟君皓的光,也學了一身好本事。 但在江南,高門世族皆以撫琴弄箏為雅,至于琵琶,那都是下九流的玩意兒,是梨園歡場的倌人樂妓狎弄的小玩意,難登大雅之堂。 清嘉原來也不會,后來陰差陽錯,被擄到了蘭香班,才接觸到琵琶。 何故落入蘭香班,又全是孫文茵婆婆、她舅母王氏的手筆,所以孫文茵才說,是王氏介紹自己一手琵琶功夫。 清嘉如今再想,孫文茵對自己的敵意,有大半來源于王氏。 孟君皓聽得妻子的無理要求,已然沉下臉色:“文茵,不要胡鬧?!?/br> 宋星然正在飲酒,他施施然咽下一口,瞇了瞇眼,眸光一凜,冷然而笑:“我聽聞表嫂舞姿冠絕江南,不若與那小倌人換了衣裳,也去那寶船上舞一舞,好叫咱們夫妻兩開開眼?!?/br> 孫文茵羞惱極了,怒氣翻騰,但宋星然早沒了原來溫雅客氣的姿態,陰森森地笑著,氣場詭異而巍峨,便只敢眨了眨眼,咬牙道:“你……你無恥!” 宋星然張口就來,將孫文茵形容得仿佛艷絕江南的頭牌花魁一般,清嘉原先有些惱怒,又被他逗得發笑。 論嘴皮子這塊,宋閣老從來不輸的。 宋星然捏了捏清嘉手背,哂笑一聲,連眼神都吝嗇給孫文茵,又仰頭喝了口酒。 孟君皓尷尬無奈,已然站了起來,彎腰拱手,與清嘉夫妻道歉:“文茵多有失禮,我與表meimei夫道歉?!?/br> 宋星然哼聲,仰頭又喝了口酒,他眸光飄遠,落在逶迤蕩漾的水面上,烏濃眼底晦暗不明。 似乎將孟君皓當作不存在的水風云霧。 他已極不耐煩。 闔京的勛貴,乃至金鑾殿上的皇帝,哪個不給他幾分薄面,又有哪個敢蹬鼻子上臉,敢在他面前欺負清嘉。 他還能坐著,只看在清嘉面子上罷了。 清嘉也為難。 孟君皓是她恩人,他妻子使些小性子,自己也能忍受,但孫文茵幾次三番出言羞辱,便是泥巴人,也有幾分火氣。 但孟君皓難堪,她見了,心里也不好受,只能勉強堆起笑容道:“夫君有些醉了,說起胡話來,表哥不要介意?!?/br> 宋星然本來今日便心情不佳,又聽見清嘉總為孟君皓說話,一派體貼,喉中幾杯酒倏然泛起苦意,燒得他心疼,呼吸都淤堵。 他深吸口氣,徐徐站起身來,視線冰冷地掃了一眼孟君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