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沒什么動靜，知道對方手里有槍，陳碩身邊還有孟黎，不敢輕舉妄動。

    將孟黎拉到身后，陳碩一屁股坐在地上，脫力地靠在樹上，仰頭望了望被霧氣遮擋的天，從兜里取出手機給周華榮打電話。

    孟黎看他眉頭緊皺、神情嚴肅，蹲在他背后，問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

    陳碩按出那串熟記于心的號碼，掀眼瞥了眼蹲在地上的孟黎，喉嚨溢出一個輕音：“嗯?！?/br>
    孟黎還想問，那頭的電話已經接通。

    陳碩背靠在樹底，捏著鋼管跟周華榮通消息：“在東側的山洞。你在哪兒？”

    問完，陳碩擰了擰眉心，語氣有些悶重：“估計已經得手了?！?/br>
    周華榮在趕路，沒聽清陳碩說的后半句，他拖著槍在電話里喊：“馬上到。先別動，等我到了再動手?！?/br>
    “別打草驚蛇?！?/br>
    “估計是下大雨進洞里躲雨了，我們趁他們不注意，來個甕中捉鱉?！?/br>
    陳碩拍了拍褲腿，低聲嗯了聲。

    電話掛斷，孟黎目光鎖住陳碩手里的衛星電話，擰眉問他：“陳碩，你是好人還是壞人？”

    陳碩揣好手機，抬了抬下巴，神色莫測反問：“你覺得呢？”

    孟黎抿了抿嘴唇，目光赤/裸/裸地落在陳碩臉上，從隆起的眉骨、鼻梁骨再到凸出的喉結，最后落在那張微張的薄唇，孟黎給出她自己預想的答案：“好人?！?/br>
    陳碩聞言回頭覷了覷孟黎，嘴角勾起一道弧度：“答錯了?！?/br>
    孟黎表情異彩紛呈，一時間說不清是好看還是不好看。

    她盯住陳碩寬闊、結實的后背，松開緊抿的唇瓣，不在意地移開目光：“哦，隨便?！?/br>
    “我不在意?！?/br>
    陳碩瞥見有人出來，動作飛快地將孟黎摁回去。

    他手搭在孟黎肩膀，用力將她拽進草叢里。

    將她圈在身下，壓低她的后腦勺，緊跟著他俯身貼在她后背，湊她耳邊低聲提醒：“待會待這別動。我沒喊你之前，別出聲、別冒頭、別出來?！?/br>
    說完，陳碩不放心地追問一句：“聽見了？“

    孟黎只覺得自己好像誤入了一場陰謀里，她蹲在草叢，在陳碩的直視下，遲鈍地點了下頭：“聽見了?！?/br>
    陳碩還是不放心，他磨了磨牙齦，再次提醒：“你這次要是不聽勸，出什么事兒活該。我不會再管你?！?/br>
    孟黎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她比了四根手指跟陳碩發誓：“我孟黎今天要出去，我下輩子當狗行不行？”

    陳碩聽她發誓，喉嚨溢出一聲愉悅的輕笑，“行?！?/br>
    隔太近，孟黎清楚地聽見了陳碩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兩人身上都濕透了，這會貼在一起，幾乎是皮膚與皮膚的觸碰。

    孟黎后背貼在陳碩胸膛，體溫互相感染對方，心臟砰砰跳個不停，快到有沖出衣服的架勢。

    走出洞口的男人是那個矮子，他出來手里提著一把□□，先是警惕地掃了一圈周圍，沒什么發現才將槍擱在一旁，拉下褲子拉鏈準備在一樹下撒尿。

    孟黎只看到他拉拉鏈，沒等她反應，一只大手及時捂住她的眼睛。

    她頓時陷入黑暗，視覺不行，聽覺格外敏銳。

    孟黎隱約聽見了幾句玩笑聲以及嘩啦嘩啦的水聲。

    陳碩扣住她的腰，在她耳邊警告：“別出聲?！?/br>
    無形之中，空氣里多了幾絲火、藥味。

    孟黎清楚地感覺到了局勢的變化。

    男人撒完尿，繼續掃視一圈周圍的環境。

    掃視的時候，視線往陳碩兩人待的那個草叢盯了一會兒。

    孟黎看男人提著槍走過來，嚇到不敢呼吸。

    陳碩落在孟黎的腰間那只手臂也緊了幾分，孟黎被勒到生疼。

    她咬緊嘴唇，情緒緊張地盯住對面逐漸走近的男人。

    距離不到五米，背后一道發冷、發狠的聲音叫住矮子：“三，過來吃點東西?！?/br>
    “吃完趕緊走?！?/br>
    是那個臉上有刀疤的男人。

    矮子聽到刀疤男喊，立馬收回目光，轉頭，腳步輕松地往山洞走。

    邊走還跟刀疤男開玩笑：“這破天氣，我內/褲都打濕了?！?/br>
    “這么大的雨，那倆癟三應該不可能上山吧。大哥，你怕什么？要我一槍蹦了他倆?！?/br>
    刀疤臉警惕地看了看周圍，見矮子得意忘形，出聲教訓他：“這他媽法治社會，你少給我來之前那套打打殺殺的?！?/br>
    “真以為那些條子是吃素的？”

    “我他媽是要錢，不是要命。殺了他們有什么用，殺了他們還有別的?！?/br>
    矮子被刀疤男訓完，撓撓頭發，嬉皮笑臉應付刀疤男：“我就是想讓那倆吃點教訓，也沒想要人命?！?/br>
    刀疤臉拍了拍矮子的肩膀，催促：“行了，吃完趕緊撤?！?/br>
    等兩人進洞，孟黎才敢喘口氣。

    這樣赤/裸、沒有道德、沒有法律約束力、更不怕事的人，孟黎第一次見。

    這種人，不怕死、不怕法律、不怕警察，經?；燠E在灰色地帶，天生就是劊子手。

    在這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地方遇到這伙人，孟黎只覺得劫后余生。

    她剛剛差一點，差一點就出聲了。

    要不是碰到陳碩，她剛剛可能——

    孟黎不敢往下細想。

    她全身無力，整個人跌坐在陳碩不停喘息粗氣。

    陳碩看她嚇得不輕，手貼住她的腰，無聲給她安慰。

    冷靜一會兒，孟黎顫著聲問陳碩：“他們是什么人？”

    陳碩低低看她一眼，冷聲解釋：“偷獵人，專門偷獵國家野生保護動物，然后剝皮、剝角拿去黑市賣?！?/br>
    “這片原始森林面積有上萬平方，里面有上百種野生動物，其中以鹿為主。這幾年盜獵猖狂，已經有三分之一的鹿被殺害?！?/br>
    “這些鹿被他們獵殺后，rou留在原地發爛發臭，鹿皮、鹿角被他們剝走拿去高價售賣?！?/br>
    “鹿角一斤價格上萬，在黑市價格漲兩三倍，高額利潤讓他們更加瘋狂獵殺。這些年國家派了不少人過來，可惜，那群人狡猾透頂，總會找到空子鉆?！?/br>
    孟黎只在網上看過可可西里無人區盜獵者猖狂盛行的新聞。

    她沒想到，西川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也有盜獵者，還是團伙作案。

    “你是——”孟黎話還沒說完，忽然見陳碩站了起來。

    陳碩聽見熟悉的暗號，將手里的鋼管塞到孟黎手里，囑咐她：“待著別動。等我叫你再出來?！?/br>
    孟黎急忙伸手拽住陳碩的衣袖，小聲提醒：“注意安全?！?/br>
    “知道?！?/br>
    說完，陳碩飛快穿梭在這片茂密的森林里，眨眼便消失不見。

    孟黎手里的鋼管還帶著陳碩的余溫。

    她握緊鋼管，蜷在草叢，神色緊張地等待著陳碩。

    第24章

    陳碩聽到一聲不起眼的布谷鳥叫聲, 交代好孟黎，立馬鉆出草叢，順著叫聲, 佝僂著腰快步穿梭到斜前方的一個高地。

    斜后方有塊大石頭，大石頭足以遮擋住兩個成年男人的身影。

    陳碩趁盜獵人在山洞吃補給的功夫一溜煙竄到石頭后。

    他剛蹲下身就見周華榮癱坐在石頭背后，抱著懷里的火/槍，身著厚重、質地堅硬的雨衣、雨鞋，氣質宛如電影里雨夜出現的殺/手——

    陰冷、狠戾。

    臉上胡子拉碴, 頭發長到耳朵、臟到纏成結，握著槍的那雙手黑黢黢的，沾滿了泥水。

    怕槍被雨水打濕, 周華榮給槍纏了層塑料膜。

    這會坐在地上, 他埋頭小心翼翼撕開塑料膜準備隨時動手。

    聽到細微的腳步聲, 周華榮一邊警惕地看向周圍一邊跟陳碩低聲招呼：“來了?！?/br>
    陳碩跟著蹲在石頭后，眼神鋒利地掃了圈山洞, 又落了眼在草叢。

    確認沒什么動靜后，陳碩才將目光落在周華榮手里握著那把火/槍上。

    是老一輩打獵用的□□，射程短、傷害力小、款式老舊，打不死人, 只能起威懾作用。

    陳碩眼皮掀了掀，手撐在石頭上, 低聲詢問周華榮：“這次在山上待了多久？”

    周華榮繃緊下顎線, 摸了把臉上的水, 吐出渾濁的氣：“十來天。媽的，老子從最北邊追到最南邊, 又追到這兒。一群狗東西跟他媽老鼠似的, 每次要追到手都被他們逃了?！?/br>
    “一路看到的全是動物尸體, 皮、角被他們硬剝下來，有的還是剛出生的幼崽，有的躺到在地睜著亮黑的眼睛盯著我，我他媽都不敢跟它們對視?！?/br>
    “中間有隊游客闖進林子迷了路，我要不給他們指路帶他們出去，要追上了?！?/br>
    “一群不省心的，過來找死。景區的警告、那么多鮮活的例子還不夠他們引起警惕，非他媽不信邪來探險?！?/br>
    “得虧撞見的是我，要是撞見的是那伙要錢不要命的劊子手，我看他們哭都來不及?！?/br>
    周華榮想起這事怒火就憑空而起，每個字都是從牙齒縫里擠出來的。

    說話間，陳碩晦澀不明地往草叢瞥了眼。

    孟黎，也是其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