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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知道任昭遠離婚開始,到現在將近一個月時間,譚錚沒睡過一個整覺。 那些在長久無望年月里深埋的情感像驟得水分的野草,躁動、瘋長、叫囂,幾乎要將他淹沒掉。 成功起訴離婚的當天下午任昭遠就出發去比利時,要作為唯一一位以獨立身份入圍的華人參加國際珠寶首飾設計大賽的頒獎禮。 不知道是有事耽擱還是怎么,到現在都沒回來。 拿到的獎項無論放在國內還是國際上都足夠矚目,可任昭遠的社交平臺只有平淡的兩句感謝,下面無數評論如火如荼,任昭遠簡單回復了幾個官方賬號。之后像沒發生過獲獎這回事一樣,陸續更新了幾張風景照,和往常別無二致。 凌晨的夜夾寒帶潮,譚錚立在大敞的窗邊,忍不住又走神猜想揣摩。 關于任昭遠突如其來的離婚。 讓所有認識他們的人都詫異無比的離婚。 任昭遠和趙原青大學相戀,畢業后任昭遠去意大利佛羅倫薩進修,期間國內正式頒布同性婚姻法,任昭遠不等半年后進修結束,在同性可婚的第二天就不遠萬里飛回來和趙原青到民政局登記了結婚。 如果算到任昭遠首次申請離婚的時間,刨除判決前分居的一年,兩個人戀愛五年,結婚五年。 整十年。 從大環境接受不了同性戀,再到現在大部分人接受同性婚姻,幾乎可以說他們攜手見證了國內同性戀處境的改革變遷。 很多人說任昭遠和趙原青兩個人,只看名字都是命定的緣分。 譚錚早在多少年前就認命了,這輩子注定得不到喜歡的人。 得不到,也就得不到,認了。 一直喜歡了這些年也從來不是因為什么「必有回響」或「水滴石穿」的執念,只是因為喜歡,磨不平改不掉的喜歡。 做夢都沒想過會有這樣一天。 任昭遠居然會離婚。 還不是普通協議離婚,是任昭遠單方面起訴,分居了一年。 現在的確有婚姻雙方分居一年可以判決離婚的條例,但證明事實分居一年而且可以在另一方不在場的情況下順利判離其實并不簡單。 仔細想近一年來任昭遠和趙原青沒有一起出現在任何場合,但時間再向前推,譚錚還能記起去年參加陳老的金婚宴時,兩個人并肩而立,彼此間一言一笑都是無需多說的契合依賴。 那不是可以裝出來的感情。 所以,是發生了什么事讓任昭遠忽然決定離婚了? 協議不成,申請無果,于是在分居的一年里準備好充足證據,利落結束。 因為忽然發生的一件事導致決絕的離婚,譚錚對婚姻匱乏的想象里只能想到出軌。 可任昭遠不會出軌。 趙原青? 有了任昭遠還出軌別人,除非他海鞘附體,把自己的腦子吃了。 怎么都想不出一個合理的可能,索性不再想。 只是,任昭遠既然為了離婚費心準備了足以迅速判決的證據,既然已經分居有一年的時間,是不是就代表……他們的離婚不是沖動或小打小鬧,是真的「感情破裂」,不會有轉圜余地了? 譚錚身體的每一寸都在鼓噪,但凡想到這個可能性就壓不住提速的心跳。 白天有工作還好,到了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連夢都系在任昭遠身上。 任昭遠,任昭遠。 可常想著想著,那些熱切躁動又會緩緩消減,轉而被更為濃重的其他情緒覆蓋。 任昭遠啊…… 十年感情,一朝折毀,該多難過…… —— 布魯日的建筑很漂亮,復古主義,中世紀哥特式風格,任昭遠乘船在河道上飄到中午,沒再去別的地方,回了住處。 幾聽啤酒,主頁推薦的一場足球賽直播,不知道什么時間睡過去,被來電振動吵醒時天已經黑透了。 任昭遠轉轉僵硬的脖頸,開了床頭燈定睛看時間,他居然從下午一覺睡到了第二天凌晨四點,還是覺得困。 可能因為喝了點酒,睡得沉,趙原青前面打的幾個電話都沒把他叫醒。 不多時手機又振動起來,任昭遠接了:“喂?!?/br> “你在睡覺?” “嗯?!?/br> “律師來找我簽離婚財產分割確認書,你倒睡得著?!?/br> 現在國內時間大概上午十點多,律師應該到趙原青公司有一會兒了。任昭遠乏得厲害,點開手機揚聲放在一邊:“嗯,有事嗎?” “任昭遠!”對面傳來重重的關門聲,趙原青摔上辦公室門,再開口時語氣強壓著放平了,“你什么時候回來,我們當面談談?!?/br> “具體事項你可以和律師談?!?/br> “我不是想談什么財產分割!” “除了這個,我們之間沒有什么好談的?!?/br> “一年了,昭遠,一年多了,我這一年做了多少事道歉了多少次,怎么都該消氣了吧?你要時間我給你時間,你想獨處我讓你獨處,結果呢?你就送我一份離婚判決書!這一年你還能專心做出拿獎的好設計,頒獎禮那個喜歡你的美國佬也去了吧?你無論如何都要離婚到底是因為我做錯了還是你過膩了!” 任昭遠走到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沖了沖手,忽然扶著臺邊沿弓起腰,另一只手濕著按在胃部,水浸透布料觸到溫熱的皮膚,顯得格外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