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抵都很難拒絕萬家燈火里有一盞燈為自己而留，而且那還是他喜歡的人，宋硯站在小徑上沒有往里面走，笑了笑，彎起的弧度和天上的月亮疊合。

    他等這一刻等了很久，心中滿漲的情緒仿佛不受控制，叫囂著席卷身軀。

    林歷添看著他的笑，耳邊回響著林簡清剛才在電話里說過的話。

    “買那套房子的是一對老夫妻，從國外回京北養老，小硯本來打算過幾年把房子買回來，可是那對老夫妻是不打算再賣了的，其實買家不止一個，小硯本來大可找另外一個賣家，但是他說那對老夫妻里的老奶奶和宋奶奶很像?！?/br>
    所以宋硯最后還是把那套房子賣給了那對老夫妻。

    他偶爾會去看望一下兩位老人，也看看奶奶留下來的房子。

    林歷添不知道那位老人是不是真的像宋奶奶，也或許是宋硯自我安慰的一個理由。

    他用這個理由壓抑了自己的不舍和難過，假裝一點點灑脫。

    無言對視良久，他收拾好臉上的表情，轉身下樓接宋硯，宋硯剛好進到玄關，彎腰換鞋，“怎么今天回得這么早？”

    早上說了句不回公司后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宋硯還以為他有要事要忙。

    “事情處理完了就回來了?！绷謿v添沒有告訴他自己已經知道他賣了宋奶奶留給他的房子，拿錢給自己投資的事情。

    宋硯大可以用幫朋友一把作為借口搪塞過去，更何況他們的情誼比一般的朋友還要有過之而無不及。

    從小親近的關系不僅是愛意滋生的溫床，也是掩藏愛意最好的借口。

    兩人都洗漱完，林歷添下樓幫宋硯溫了杯牛奶。

    宋硯平時睡眠質量不好，但為了身體又不得不闔眼休息，強迫自己入睡，非常痛苦，后來林歷添發現他如果每天喝一杯溫牛奶會好很多，睡前便讓他喝一杯牛奶再睡。

    主臥的門大開著沒有關，林歷添往里看去，宋硯半倚在床頭，專心致志地垂頭看著自己手里的平板。

    他抬手叩響門沿。

    “進?！?/br>
    林歷添把手上的牛奶放在一邊的桌子上，偏頭看向屏幕。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數據和表格，光看一眼就眼花繚亂的地步。

    “嘖?！彼焓謱⑵桨鍙乃纬幨掷锍槌鰜?，變戲法似的把牛奶塞到他手里，“大晚上看這個也不怕做做噩夢?！?/br>
    主臥里的空調打得低，吹得宋硯指尖冰涼，他拿穩牛奶，把手指并攏起來，貼在杯壁上取暖，“最近好很多了?！?/br>
    林歷添到門邊的控制器把空調的溫度調高，聞言追問道：“以前經常做噩夢？”

    宋硯也就隨口答一句，沒想到他還會繼續往下問，仔細想了想，“以前睡得不好，什么夢都會做，不止噩夢?！?/br>
    小時候還因為自己的病，無數次夢到死亡。

    “都做過哪些夢？”林歷添沒有坐在床邊，從一旁拉了張椅子過來坐下。

    這從何說起？清醒情況下本來就很難記得夢里的內容，況且還問得那么突然。

    宋硯皺著臉回想了一會，然后搖頭，“亂七八糟的，想起不起來了?！?/br>
    想不起來了……林歷添換了個方式，猝不及防地問道：“那……會夢到我么？”

    宋硯霎時間瞪大了眼，拿著杯子的手猝然收緊，見林歷添的語氣不像是開玩笑，訥訥說道：“不記得了?！?/br>
    嘴里是這么說，但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撒謊。

    他何止一次夢到過眼前這個人。

    哪怕已經忘記大多數夢境的內容，但夢里的情緒會被保留下來。

    第一次時，他為自己感到羞恥，但就像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心意一樣，他也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夢境，后來有了更多次，就好像沙漠里的人看見了綠洲，他放任自己沉溺其中。

    林歷添沒逼他，只是輕聲說：“一定會是個好夢?！?/br>
    床上的人默默仰頭喝牛奶，假裝沒聽見。

    “小啞巴?！绷謿v添盯著他吞咽牛奶的唇瓣，懶聲道，“下個月我的學校要舉辦百年校慶，導師請我回去演講?！?/br>
    這段時間宋硯身體比之前好了很多，往常蒼白的唇色如今染上艷紅，顯得膚色更白得像雪，那抹紅就是雪地里的一株梅花。

    宋硯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提起這件事，下意識點了點頭，“我知道?！?/br>
    昨晚林簡清提起過，他聽到了。

    “你要陪我一起去么？”林歷添問道。

    宋硯“啊”了一聲，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一起……去？”

    “嗯?！绷謿v添點頭，解釋道，“你不是沒去過我學校么，演講應該花不了多久，剩下的時間帶你去逛逛?！?/br>
    聽完這句話，宋硯想說什么，卻梗在喉中，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說道：“好?！?/br>
    林歷添聽他答應，舒心地輕笑一聲，將他拿在手里的杯子接過來，“早點休息?！?/br>
    宋硯應：“好?！?/br>
    “晚安?！闭f罷伸手揉了揉宋硯后頸。

    林歷添手掌大，修長的脖頸在他手里就像一截隨意把玩的竹子。

    被揉過的地方又燙又麻，宋硯想伸手去碰，但又不敢，只能挺直背脊目送林歷添離開主臥，直到房門被關上，才按住了自己的后頸。

    被揉過的地方摸起來溫度和別的皮膚沒什么區別，但他就是覺得那一小塊好像要燒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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