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醫院后，林醫生下班了，是別的醫生過來，先問我的身體狀況，我沒有說什么，忍著疼說沒有不舒服，很快護士過來抽血，抽了100cc，我知道直接抽血說明向謙的情況不容樂觀。

    如果情況還可以，我可能只是過來醫院等幾個小時，觀察觀察看需不需要抽血，有時候是不需要的。

    抽完后，我覺得我更加不適了，莫子耀雖然跟我待在一個房間，但看得出他有點坐立不安，沉著臉。

    “你可以去他那邊，不用管我?！?/br>
    “他不想看到我?！?/br>
    原來是怕向謙不想看到他，我嘴角扯了扯，劃過一抹諷刺的微笑，隨后躺在床上，想等這陣疼過去，之前都是疼個幾分鐘或者十幾分鐘就過去了，現在好像還沒有過去，反而越來越疼。

    這種疼也不是不能忍受，只是讓人無法集中精神，所有注意力都在疼痛上了，我努力讓自己想點別的東西，想點實驗，想那些化學分子，想那些方程式，想著小白鼠小白兔。

    “趙先生，哪里不舒服嗎？”護士過來，替我貼上監護儀，可能見我臉色蒼白，問了一句。

    “沒事?！?/br>
    “有什么事一定跟我們說?！?/br>
    瞧，護士都被莫子耀這個狗男人關心我，我這次想諷刺地笑，卻笑不出來。

    因為覺得一點點動彈都疼，我吃完護士遞給我的藥，努力調整自己的呼吸。

    “不舒服嗎？”莫子耀開口問我。

    “不知道，有點呼吸不過來，過會就好了?！?/br>
    “我讓人過來給你輸氧？”

    “沒事，過會就好了?！?/br>
    我已經閉上眼睛，然而疼痛沒有減少，我覺得我身體都忍不住有些蜷縮，莫子耀握住我的手都不管用。

    “哪里疼？”

    “我不知道?！蔽艺娌恢?，剛開始還覺得是內傷，現在覺得渾身都疼，說不上哪里疼，是整具身體都疼，這次的疼很劇烈，疼到腦袋感覺都一抽一抽的，我咬著唇盡量不發出聲音。

    “我讓醫生給你開點止疼藥?！?/br>
    止疼藥吃下去不管用，我還開始嘔吐，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呼吸倒是順暢了，可身體的疼痛沒有減少。

    吐完后，我整個人虛弱無比地躺在床上，身上監護儀的貼片也不知道掉到什么位置，對上莫子耀擔憂的眼神，我偏過視線。

    剛才抽血的護士過來，神情顯得猶豫。

    “莫先生，上面的人說向先生情況不大好?！?/br>
    言下之意就是剛才抽的血不夠，還需要再抽。

    沒等莫子耀開口，我已經伸出手，“抽吧?！?/br>
    我覺得我不會死，故事的結局是我不會死，但向謙死了，莫子耀最后孤身一人，帶著對向謙的愛意度過余生。

    所以我不覺得再怎么折騰，我都不會死，但向謙沒有我的血，他會死。

    抽血那一點點疼跟身體上的疼比起來是小巫見大巫，護士小心翼翼抽完后就走出去了。

    莫子耀看著我，沉聲道：“你不害怕嗎？”

    “害怕什么？”

    “沒什么?！?/br>
    莫子耀似乎欲言又止，但我不想管他在想什么，我只是覺得我依舊好疼，我抓著底下的床單，想緩解一點痛苦。

    “你抓我的手吧?！?/br>
    我沒理他，又從床上坐起來，雙手捂著臉，然后埋進膝蓋里。

    莫子耀看到趙海揚全身都在顫抖，知道他現在很疼很難受，知道他在忍，他也不好受，見慣了向謙疼的時候會張牙舞爪地大聲喊疼，此時隱忍脆弱的趙海揚更讓他難受。

    他想撫摸趙海揚的背，可是聽到他說「別碰我」三個字，他的手又縮回去。

    我是真的不想有人碰我，因為我覺得碰了我會更疼，我恨不得把一罐止疼藥都吃下去，持續了一個小時，我已經無力了，躺在床上感覺自己靈魂出竅了。

    “趙先生，趙先生……”

    有人喊我，但我想發出聲音回應卻怎么也發不出來，我聽到有人說我暈過去了，我暈過去了嗎？為什么我還有意識，我還可以聽到他們說話，我聽到醫生跟莫子耀在商量要不要繼續抽血，聽到醫生說向謙的情況很糟糕，血止不住，已經有生命危險了。

    然后周圍仿佛靜默了，靜默好長一會，再然后我聽到莫子耀說抽吧兩個字，那么清晰，那么有力，讓我一個半昏迷的人都聽到了，然后我感覺到我笑了。

    其實向謙是對的，人都是自私的，沒有人會那么無私愿意為另一個人放棄自己的生命。

    我也是自私的，那一瞬間，我多么希望莫子耀說不抽了，放棄向謙選擇我。

    我都那么痛苦了，為什么還要救人，誰來救我？

    哦，沒人救我，莫子耀只會救向謙。

    他愛的人是向謙，沒有我，他會跟向謙走到最后，走到向謙生命的終點，有我，他們也會走到向謙的終點，自始至終，我都是一個他們中間的過客。

    我感覺我的血在慢慢往外流，我的生命也在慢慢往外流。

    不止是身體疼得抽搐，心都在抽搐。

    我到底愛莫子耀什么，我有很多次問自己，結果是沒有答案，我也不知道自己愛他什么，他這個人一點都不好，一點都不好，沒有優點。

    我第一次見到他，就第一眼，我覺得是我貧乏情感的坍塌，巨大的坍塌，在多維空間中由千千萬萬個人中最后縮成一個小小他，久久定格，最后占據所有空間，我第一眼就愛上的人，沒有來由，沒有征兆，沒有預演，他甚至都不需要說話，他只需要輕輕推門走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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