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jiejie替她做的每一個人生選擇, 單茶從來沒有懷疑過半分。

    而國慶假期那天，則是單茶長到那么大以來，第一次和jiejie吵架。

    唯一一次吵架, 姐妹倆便吵得天崩地裂。

    單萱先是否認，隨后又承認：“是, 是我?！?/br>
    她冷笑道：“你忘了你高考前一周是什么鬼樣子了是吧？我瞞著你是我做錯了嗎？還是說爺爺是我害死的？”

    單茶忍著淚道：“所以你就不讓我見爺爺最后一面嗎？他在醫院里忍著痛等死的時候，我還在學校里和同學一起上自習一起玩！你知道留在清寧照顧爺爺, 你知道不讓自己留遺憾，為什么要讓我留遺憾？”

    “你知不知道我最后一次見爺爺是什么時候呀？是高三寒假??！除了那一次見面，他臨死前的幾個月，我一眼都沒有見過他，他也一眼都沒有見過我??！”

    “為什么你總是要這么高高在上替別人做決定？只要你覺得好，我的感受就完全不重要了是嗎？”

    單萱冷聲道：“麻煩你搞搞清楚, 當初做主要瞞著你的人是爺爺, 不是我。爺爺如果真的想見你，我能攔得??？現在我變成了最大的惡人是不是？”

    “難道你沒有配合嗎？難道不是你把一切都推到晏隨身上的嗎？既然你這么有理的話，為什么當初不敢告訴我真相？”

    從沒受過meimei這樣的頂撞，單萱一時間也血涌上腦門。

    她冷笑道：“原來饒了這么個大圈子, 是為了在這里等我呢？扯什么爺爺，你直說怪我攪亂了你的大好姻緣不就行了？”

    聽見jiejie這番話, 單茶腦袋里“騰”的一聲響, 整個人也像是失去了理智。

    “是??！我就是怪你！我為什么會有你這樣的jiejie？你永遠都說是為了我好, 你究竟是真的為了我好, 還是為了滿足你自己的控制欲？難怪你的那么多同學都不喜歡你，你這種性格誰受得了！”

    越是親密，吵起架來時才越是傷人。

    這一架，算是將姐妹倆這些年心底的齟齬都翻出來曬了個干干凈凈。

    單萱冷笑道：“現在嫌我性格不好，嫌我管你管太多了？”

    “也是，你現在什么都有了，高考狀元，名校畢業，馬上又要美國讀全獎phd，什么遺憾都沒有了，就開始懷念自由、開始懷念沒開過花的初戀，怪我當初手伸得太長了是吧？”

    單萱也被氣昏了頭，指著meimei的鼻子罵道：

    “我當初就應該讓你去嘗嘗摔得頭破血流的滋味，就應該讓你高中苦讀三年，最后高考比平時少考三百分，讓你去上個十八流大學，讓你畢業的時候找不到工作，我看你現在還有沒有閑工夫來這里和我嘰嘰歪歪！”

    霍舟原本就一直在女生宿舍樓下面守著，這會兒終于混了上來，一開門見到的就是姐妹倆在宿舍里砸杯子砸凳子大吵大鬧的混亂場面。

    見霍舟推門進來，單茶擦了擦淚，沒吭聲，越過他便出了宿舍。

    霍舟一時間也不知該不該攔，眼睜睜就看著小姑娘這樣出去了。

    單萱抬手又將手邊的一個玻璃杯狠狠砸在地上，咬著牙對霍舟道：“你趕緊讓她滾回她學校，別再讓我看見她！”

    霍舟怎么會聽不出來，她到底還是放心不下meimei，要他送單茶回宿舍。

    霍舟盯著她，沒好氣問：“你們室友呢？”

    他也不放心她一個人待在宿舍里。

    “都出去過節了，”單萱一臉不悅地看向他，“我在宿舍里，能有什么事？”

    “行?！被糁劭匆谎蹪M地的狼藉和玻璃碎片，“我送完她就回來，地上東西你別動，我待會兒來收拾，聽見沒？”

    送單茶回她學校，不過是一腳油門的事情。

    霍舟忍不住勸道：“行了，你姐本來就狗脾氣，你還跟她一般見識啊?！?/br>
    單茶紅著眼睛，甕聲甕氣道：“她太霸道了，還倒打一耙，自私鬼?！?/br>
    霍舟“嘖”了一聲，“你姐還自私??？”

    單茶鼓著臉，沒吭聲。

    霍舟敲了敲方向盤，沉聲道：“你本科畢業還能繼續讀博，你姐本科一畢業就工作，是為的誰？再說了，你知道你姐本來打算拿那筆拆遷款干什么的嗎？”

    “當初知道有那筆錢，她就打算全部拿出來供你出國讀碩士的，雖說你現在有本事申請到全獎phd，不用花一分錢，那也不能把她之前的心意不作數啊?！?/br>
    單茶咬了咬唇。

    她不是不知道jiejie是為了她好，可在氣頭上吵架，自然是話趕話。

    兩個人都說了傷人的話，憑什么要她先道歉？

    誰也拉不下面子來主動服軟，所以姐妹倆從國慶冷戰到了現在。

    放寒假后，單茶收拾好行李便直接回了清寧。

    回清寧的第一天，單茶便回十三中去看了柳老師。

    這些年來，她和柳老師還一直保持著聯系。

    當初高考成績出來后，柳孜曾經找單茶要過證件照片，說是學校想把她的名字和照片掛到榮譽墻上去。

    因為這還是單茶去北京上大學后、第一次回十三中閑逛，所以柳孜還特意帶著她去了那面榮譽墻轉了一圈。

    柳孜看一眼墻上的照片，又看一眼她面前的單茶，然后笑著道：“你看，你都沒怎么變?！?/br>
    單茶也不由得凝神打量起了玻璃后的照片。

    那張證件照還是她高三畢業時拍的，扎著馬尾辮，稚氣未脫的模樣，是個黃毛丫頭的模樣。

    單茶笑，“我怎么覺得，我和那個時候差很多?！?/br>
    “我是說眼神，眼神還是一樣的?！?/br>
    站在這面榮譽墻前，柳孜又想起了一件陳年舊事，笑著開口道：“我有沒有和你說過，之前這里面的照片還被偷過?！?/br>
    單茶這回是真的驚訝了：“??？”

    柳孜解釋道：“好像就是這面墻剛弄好沒多久吧，反正有一天晚上，玻璃被人砸了，里面的照片被拿走了。別人的照片都在，就少了你的。我本來打算問你再要一張的，結果隔天吧，照片就又回來了，打碎的玻璃也換了塊新的。你說離奇不離奇?！?/br>
    “后來啊，我們都猜，估計是學校里哪個暗戀漂亮學姐的小男生，拿你的照片去沖印了一張作紀念?！?/br>
    “對了，有個事想問你。我現在帶高一，班上有個女生成績不太好，趁著寒假找大學生補課，家長指定說就要那兩所大學的在讀學生，不過人家錢也給得多，一小時六百，每天兩小時?！?/br>
    “你成績好，又是女孩子，那家的mama肯定滿意，不知道你有沒有意向？”

    單茶微怔。

    這個家教時薪的確叫單茶心動。

    更重要的是，此刻她腦海中又回想起那天霍舟說過的話——

    “你本科畢業還能繼續讀博，你姐本科一畢業就工作，是為的誰？”

    她也想多賺點錢，無論是為了jiejie，還是為了自己。

    ***

    按照柳老師給的地址，單茶去了那個女生的家里。

    是清寧有名的富人小區，里面都是一棟棟新建的別墅，漂亮闊氣。

    單茶輔導的那個女生叫舒怡，是家里的獨生女。

    舒怡mama見到單茶的第一眼就很滿意，拉著她的手笑瞇瞇道：“我聽柳老師說了，你是之前的高考狀元，馬上就要去美國讀博了。天吶，長得這么漂亮還會讀書，你爸爸mama可真有福氣吶?！?/br>
    單茶笑得有些勉強。

    舒怡mama領著單茶去了樓上，又叮囑女兒：“好好跟著人家jiejie學習，知道嗎？你要有人家jiejie一半出息，我就謝天謝地了！”

    舒怡mama在場時，舒怡很乖巧。

    等臥室房門一關上，小姑娘立刻活潑起來。

    她盯著單茶看了半晌，然后感慨道：“jiejie，你長得可真好看?！?/br>
    見單茶臉紅，小姑娘也很驚訝：“難道你還沒有習慣被人夸漂亮嗎？”

    單茶從書包里拿出課本來，試圖將話題轉移回正軌，“你mama提前和我說了，你的數理化幾門課目都比較薄弱，可不可以先給我看看你的期末試卷？”

    單茶看試卷的時候，小姑娘也歪著頭打量她，“jiejie，你之前也在十三中讀書嗎？今年大幾呀？”

    “大四?！?/br>
    舒怡突然高興起來，“大四的話……那你和我表姐應該是一屆呀！她叫黎書嘉，你認不認識？”

    單茶一愣。

    沉默幾秒，單茶才道：“她很有名，是當時我們學校的?；??！?/br>
    畢竟她和黎書嘉也沒說過幾句話，說認識并不合適，但她當然是知道黎書嘉的。

    “是呀是呀，”舒怡很開心，“我表姐一直都很漂亮的，她現在在北電念大四，已經演了好幾部小網劇了?！?/br>
    小姑娘很感興趣：“那當初讀高中的時候，是追你的人多，還是追我表姐的人多呀？”

    單茶笑了笑，“當然是追她的人多，我高中時很不起眼的?！?/br>
    “是嗎？”舒怡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小姑娘嘀嘀咕咕的，“不過我表姐好像還在和她的高中同學談戀愛……聽說是個大帥比！我想看照片，可是她怎么說都不肯給我看。jiejie，你聽沒聽說過什么八卦呀？那個大帥比你見過嗎？”

    “好了?！眴尾鑼⑹种械脑嚲碚R疊好，“我剛才把你的三科試卷都看了，發現你有很多基礎概念沒有厘清，我猜你上課沒有好好聽。我們先從打地基開始，好嗎？”

    前兩天的試講結束后，單茶來上課的時間定了下來，每天下午三點到五點。

    舒家mama對單茶很客氣，每次都會讓司機送她回家。

    不過今天不巧，舒mama出去打牌，司機還在外面等她。

    舒怡說：“jiejie，我媽過一個小時回來。要不你今晚在我家吃飯吧，吃完飯讓司機叔叔送你回去?！?/br>
    單茶今晚十點有一場webinar要參加，會議材料她還需要再過一遍，如果留在舒家吃飯的話，肯定就來不及了。

    “沒關系，我坐公交車回去就好?！?/br>
    舒怡望一眼外面的天，“可是今天降溫哎，外面很冷的，說不定還要下雪呢?！?/br>
    單茶笑笑，“還好啦，步行十分鐘就到公交站臺了?！?/br>
    就這樣，單茶還是堅持從舒家出來了。

    這個別墅小區是全清寧房價最貴的富人區，每棟別墅之間的距離隔得很遠，私密性極好。

    大概正是因為這樣，開發商當初根本沒有考慮過會有人步行吧。

    單茶來的時候還是下午，甚至還出了太陽，走十幾分鐘的路并不算什么。

    可是這會兒五點剛過，天色就已經暗了下來，氣溫驟然降低了好幾度，冷風拍打在臉上，吹得臉頰生疼。

    單茶裹緊圍巾，擋住了大半張臉，這才感覺臉頰沒有剛才凍得那么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