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情書 第3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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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天,他才勉強提起嘴角,禮貌地說了句:“好,謝謝叔?!?/br> 之后的路上,付河一直沒說話,直到站到家門前,付河忽然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像是在確認什么東西。 路西加不明所以地看著,盡管心里很緊張,但始終沒吱聲。 付河抬起手,似要敲門,卻又遲遲沒有落下去。一只手就停在距離門板一拳的位置上,處境艱難,如同這么多年里主人的進退不得。 最終,那只被提起的手驟然垂下,付河拉著路西加后退了兩步,變成背對門板站著。他又將手伸進衣兜里,路西加以為他在找煙,便從自己的口袋里掏了一塊糖出來——聽人說戒煙的時候吃糖會好受一些,路西加經常揣著,但其實之前從沒用到過。 糖果躺白皙的掌心,包裝紙隨著昏黃的燈光在閃爍。 付河靜靜看了片刻,才抬手,將糖果取走。指尖與掌心相碰,路西加第一次在付河的手上感受到這樣低的溫度。 站在路邊,付河把糖吃了。街對面有個小館子,晚飯的時間客人正多,熱氣和香氣混在一起,填充著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生活場景。 “我以前也愛到一個小館子吃飯?!备逗涌粗?,忽然說。 路西加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也看到了那個店面狹窄,環境也有些簡陋的館子:“好吃么?” 對于這個問題,付河想了半天,但最后還是搖搖頭,笑道:“說不上來。應該不算好吃吧,倒是很便宜,米線和面都是五塊錢一碗。份量很大,也很油,很咸,基本都是給干體力活的人吃的,油鹽大點,吃完才有力氣。我一般都是吃面,雖然這邊的米線好吃,可是餓得太快了?!?/br> 聽到這,路西加才注意到對面的面館進出的人,真的大多都是工人師傅的打扮。 付河沒有刻意回憶過去,可是故地重游,熟悉的景物實在太容易傾覆層疊的記憶高塔。那些已經被封存了許久的畫面沖重新浮現,付河仿佛又看到了小館子里那張總是油乎乎都桌子,和頭頂永遠在嘯叫的大風扇。而在這些看似已經快要成為靜態的畫面里,幾幀帶著聲音的影像尤為顯眼。 “我記得……那個小館子里有臺電視機,掛在天花板上,偶爾會放球賽,但大多數時間,都是放老板娘喜歡看的一些偶像劇。有一天我太累了,去那個館子吃面的時候,我想,要不……算了吧?!?/br> 付河說著,側了側頭。路西加看到他被夜風吹著的眼睛,里面沉靜一片。她不自覺地朝他靠了靠,似想要走進他的回憶。 “算了什么?”她問。 付河笑了一聲,有些自嘲的意味:“債不還了,不管他了,我也跑掉,他愛怎么著怎么著……但就好像老天在監視我,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我正好看了一眼電視機,里面一個男人朝一個正在哭的女人喊‘難道在你眼里,人犯了錯就永遠沒有改正的機會嗎’?” 嘴里的糖化了不少,付河將剩下的半塊在舌頭上倒了個地方,甘甜的滋味變得更加明顯。他在這時想,或許這是個好的征兆,他心里的不安只是過往的噩夢在作祟。 路西加知道,付河是在害怕。他害怕那扇門之后有著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場景,害怕舊事重演。 沉默了一會兒,她上前抱住他,拍了拍了他的背。 “別怕,或許沒那么糟糕?!?/br> 付河苦笑著看了她一眼,說:“我希望他是真的改了?!?/br> 他們終于再次回到門前,兩聲敲門聲,隨后便是應門聲、腳步聲。這一連串的聲響像是解開答案前的最后鋪墊,連路西加都覺得自己的手心一直在冒汗。 付敬才見到門外站著的人很是意外,他結巴了半天,才終于叫出了“小河”兩個字。 路西加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稱呼付河。也是,或許只有從將孩子從小養大的父母,才會喜歡在名字面前加一個“小”字。她看到付敬才布滿褶皺的眼眶在轉紅,心里慢慢舒了一口氣。 他還是愛付河的。 震驚過后,付敬才才注意到路西加。他這次仍然結巴,但臉上是很明顯的高興:“這,這是小河女朋友吧,快進來快進來,怎么也不提前說一聲,我這什么都沒準備?!?/br> 路西加跟在付河身后進了屋,環顧四周,發現比起德叔家,這個家里的擺設明顯要簡陋許多。很明顯,主人并未曾用心布置。 許是因為許久未見,付敬才拘謹得很,他讓著他們坐到沙發上,嘴里又不住念叨著要給他們去倒杯水。 付河的目光將客廳掃過一圈,最后落在付敬才彎著腰去開飲水機的背影上。 “別麻煩了,我們坐一會兒,看看你沒事就走?!彼f。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情況,路西加絕對不會相信這是親父子相見的場景。 “???別走啊,留下吃頓飯……”付敬才急忙轉身挽留,但約是立刻想到自己也做不出什么像樣的飯,又說,“咱們出去吃一頓,你第一次帶女朋友回來,我怎么也要請姑娘吃頓飯的?!?/br> 付河沒回話,付敬才便將這當成了默認。他急匆匆到電視柜上拿起手機,說要定館子,翻了兩頁電話本后又想起水還沒倒:“哎呦,看我,一高興什么都忘了,我先給你們倒水,喝茶還是白水?” 他一直看著付河,付河的視線卻沒再往他那里去。路西加不想氣氛太尷尬,主動說:“白水就好了,謝謝叔叔?!?/br> “好,等等啊,我去給你們洗個杯子?!?/br> 付敬才說著就要往廚房走,一直坐在一旁的付河忽然起身,說:“我來吧?!?/br> 付河徑自朝著角落里一個低矮的柜子走去,付敬才明顯怔了怔,隨后趕緊折回,追了幾步:“不用,小河,你坐著,杯子早就不放那了……” 他的話和腳步一樣匆忙急促,只是再急的話也沒能攔住付河的動作。付敬才的話音剛落,付河就已經蹲下身,將那個矮柜打開。 像是影片中突然插入了一個靜音的慢放鏡頭,有那么一秒鐘,周遭似乎安靜到了極點,緊接著,便是一片巨響,像是一座山脈轟然坍塌,無數碎石滾落,擊在地磚上。 是麻將。 路西加的呼吸一滯,放在腿上的手一下子收緊。因為付河背對著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看到他握著柜子扶手的手上,正在逐漸暴起的青筋。 耳邊被方才那聲震得嗡嗡作響,路西加好像又聽到了付河方才在門前說的那句話——我希望他是真的改了。 付河將這個姿勢保持了很久,然后忽然低頭,用一只手撿起了地上的兩塊麻將。他將兩塊麻將放在一起,揉搓了兩下,又張開手掌,任他們落在地上。 麻將塊彈了兩下,停住。 付敬才超前湊了一步,張口似要解釋,付河卻突然伸手,一把將麻將布整塊掀出。 路西加被他的動作嚇得顫了下肩膀,然后緊緊咬住嘴唇。 “戒不掉,是吧?” 付河說著,從柜子里拿起了什么東西,起了身。路西加終于看到了他臉上的神情,是和他的聲音一樣的木然。 “沒了這玩意,你是會沒命嗎?” 啞了半天,付敬才才終于像是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語言,著急地解釋:“小河,你別生氣,我沒有賭,我就是跟朋友玩玩,當樂子,你看,我們玩的都是幾十幾十的?!?/br> “幾十幾十的……”付河點著頭,忽然笑了。 路西加看得清楚,他的嘴角是顫的,下頜也在不受控制地抖,極力克制的情緒已經塞滿了眼眶。 他明明在笑,眼底的淚水卻更加真切。 像是知道付河不會相信,付敬才明顯變得急躁,他胡亂抓了把自己的頭發,眉頭也不耐煩地皺起:“真的只是玩玩,我沒有賭??!” “當年,你不也是這么開始的嗎?幾十,幾百,幾萬,幾十萬,幾百萬……” 在兒子的女朋友面前被這樣連續質問,付敬才打心里覺得沒臉面,他并沒有回答付河的問題,而是忽將聲音提高了一大截,梗著脖子爭辯:“我就是自己待著無聊,那我還不能約幾個朋友聊聊天?你這孩子能不能別這么小題大做??!” 付河看著他沒說話,過了好半天,舉起手里那一疊錢,朝付敬才抖了抖,用不大的聲音問他:“你還記得清,我給你還債還了多少年嗎?” 付敬才頓時沒了剛才的氣焰,將視線挪開,沒吱聲。 有細微的聲響,是付河不住抖的手帶得那一疊錢在顫。 路西加再看不得付河這樣,她站起來,心疼地想要走到他身邊,帶他離開這。但付河接下來的兩個字,卻讓她沒能邁出步子。 “十年……”付河停了一會兒,又用更輕的聲音重復,“十年……” 情緒終于像是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出,付河將那一疊錢狠狠甩到付敬才身上,似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我賠了我的十年!” 這是路西加第一次聽到付河這樣聲嘶力竭的聲音,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錢打在人的身上,可以發出這么大的聲音,可以帶給人這么大的痛苦。 路西加呆呆地看著付河,一直忍著的眼淚就這么毫無征兆地滾了下來。 哭泣中,她不自覺地吸了吸鼻子,卻見付河朝她看了一眼,然后快步走了過來。 她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被付河牽住手,帶到了一旁一直緊閉房門的一間臥室里。 臥室里空蕩蕩的,付河進門以后先將衣柜打開看了一個遍,確認沒有人,才拉著路西加坐到椅子上。 路西加仰頭看他,他緊緊抿著唇,沒說話。只是又將手伸到了剛才一直摸的衣兜,掏出了一副耳機。他將手機和耳機連接好,然后將耳機給路西加戴上。 做完這一切,他才蹲下身來,握著路西加的手說:“在這聽會兒歌,等我一會兒?!?/br> 他摁下了播放鍵,音樂響起的同時,他便已經要起身。路西加哭著拉住他的手,付河也很有耐心地重新蹲了下來。 其實路西加并沒有想好要說些什么,從理智上說,她似乎應該告訴付河“別沖動,好好說”,可剛才付河那句“十年”早就沖破了她心里所有的防線,她也再一次想起那晚,頭發還濕漉漉的付河說,“不能把所有人都困在泥潭里”。她一直都覺得那段過往一定非???,可直到剛才看到付河的失控,她才真切地體會到了他的恐懼。 她開始控制不住地想,如果他沒有被謝其瑞發現呢?如果他沒有成為這么厲害的作曲人、制作人,如果他還在吃著五塊一碗的面,買著十個雞蛋,那他為別人的錯誤賠上的,又豈止會是十年。 她沒辦法說出這句“別沖動”,她的愛人不該再被任何人再次拖進泥潭。 所以,緊緊的攀著他的手臂,路西加只說了句:“我等你?!?/br> 房門開合,再然后,就是混在在音樂聲中的激烈爭吵。 路西加的手一直在抖,她不想讓付河看到她的害怕,便不停地將兩只手交握、攥拳,又不住地擦著眼淚。 她一直盯著那扇房門,終于,房門被打開,路西加先是看到了付河通紅的眼底,再然后,視線下移,是一個血淋淋的拳頭。 “怎么,受傷了?” 原本已經平復得差不多的情緒一下又翻騰起來,路西加著急地起身,付河卻很快走到她面前,幫她摘掉了耳機。 “沒事,”付河用沒受傷的那只手牽住她,安靜的空氣中,有很輕的嘆息聲融進,“走了?!?/br> 第46章 “我們回家吧?!?/br> 付河手上的傷口有些深,路西加用酒精幫他做了簡單的處理,還是堅持帶他去了醫院。醫生在處理傷口時嘴上說著可能會有些疼,但付河自始至終卻一聲都沒吭。好像從失控之后,他唯一的表現便是沉默。 處理完了,護士將繳費單遞給路西加,跟她交代了繳費的地點,付河這才偏偏頭,抬手,要去拿那張單子。 “我去,”路西加很快躲了一下,還牽拉著付河的手臂,將他帶到急診外面的長椅上,認真地同他交代,“你就在這等我來接你?!?/br> 付河愣了愣,等回過神,視野里已經只剩了一個背影。他望著路西加消失的方向,半天,才將頭轉回來。 路西加交完錢回來,看到付河仍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坐在椅子上,只不過視線換了方向,一雙眼睛一直看著角落。停住步子,路西加順著付河的目光看過去,看到那里有一個小男孩正在打點滴。一旁應該是他的父親在陪同,小男孩閉著眼睛靠在父親身上,沉默的中年男人時不時扶正兒子睡歪了頭,或者抬頭關注藥瓶里的液體余量。 普普通通的場景,和方才的慘烈一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路西加的認知里,父親本該是這樣的。就像她的爸爸,會在她受傷后整夜地陪床,會因為她隨口說了句想吃什么,就跑上大半個城市去買??山裉彀l生的一切卻告訴了路西加,并不是所有的父親都像語文書里寫得那般好,有些孩子,不是每個男人都能給自己的孩子如山的父愛。 路西加慢慢走到付河身邊,坐下,又將背脊挺到最直。她伸手扒了一下付河的頭,讓他靠到自己的肩膀上。 雖然路西加身高也有一米七,但一米八九的付河靠在她的肩上,上身還是不得已變得扭曲。付河被路西加突然的動作弄得怔愣,明白過來她這是什么意思后,他艱難地抬了抬唇角,然后順著椅背將身體朝下滑,調整到一個舒服的姿勢,閉上了眼睛。 “其實……那個偶像劇里,女生在那場爭吵里還喊了一句話,我一直記得很清楚?!?/br> 晚上的急診走廊稱不上安靜,但他們所處之處還算空曠,所以付河不大的聲音也格外清晰地傳進了路西加的耳朵里。他緩緩地講述著一個故事,也在回憶著曾經那個狼狽不堪的自己。 “她說,我很努力地想要過生活,可是只有父親,我不能選擇?!?/br> 停了一會兒,付河眨了兩下眼睛,好像這樣就可以把曾經遮在他眼前,永遠不肯散去的大霧驅逐干凈。他忘不了自己聽到這句臺詞時的心情——原本在擦拭桌子的手突然變得酸軟,渾身的力氣好像一下子被抽干。那是一種只有經歷過才能理解的迷茫和恐懼,他在毫無防備間被別人一語道破自己的困境,明明心里有那么多的不甘,卻也只能絕望地承認,她說的是對的。 他根本沒得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