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好嗎？”雷尼爾關心地問。

    “沒什么不好的?！壁笮寥绱嘶卮?。

    “有這么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圍繞著，感覺的確會好很多?！崩啄釥栒f，“我失去了很多記憶，但是當我在會議上聽見其他人說的話的時候，內心深處泛起的感覺是那么熟悉，那么清晰?！?/br>
    “因為你和他們也算是志同道合的人?！壁笮撂_，和雷尼爾一起走出會議室，“你失去的是rou體的記憶，但是那些和家鄉的情感已經變成靈魂深處的烙印。我已經和該道別的人道了別，這次之后不會再回家了，不過你還是能回去的……現在你不是被腦機控制的傀儡了，等你返回那個世界后可以擁有自我意識，雖然是失憶狀態，但是調查一下的話，應該也可以找到你的家人。在你做最后的決定之前，你有必要去見見他們?！?/br>
    “嗯，我知道，我也是這樣打算的?！崩啄釥栒f著，抬手指了一下前面，“你看，你的朋友在等你?！?/br>
    前方的走廊拐角處，于寒雪正靠墻在隗辛的必經之路上等待。

    雷尼爾對隗辛笑了一下，露出兩排閃閃發光的鋼牙，“我先去做復健運動了，祝你好運，矛頭蝮?！?/br>
    雷尼爾一走開，于寒雪就小跑過來，一把抱住了隗辛，這個擁抱格外用力。

    抱完之后，她說：“我在第一世界會替你完成該做的事?！?/br>
    這句簡單的話被她說得像是賭咒發誓。

    “我不想讓你遇到危險或是承擔風險，但是這樣的事情我不放心交給別人，我最放心的就是你了?！壁笮琳f，“不過只有你不行，還需要有很多人一起去做?！?/br>
    “我懂，我都明白?！庇诤┱f。

    隗辛和于寒雪是從小到大的交情，彼此知根知底，隗辛對任何人都是有保留的，但是于寒雪太了解她了，她們了解彼此的童年，也了解彼此的少年，哪怕現在已經成年，她們還是朋友，今后也一直會是朋友。

    隗辛說：“還有個事情我要去辦，你需要和一個可以合作的人見個面，那個人你是認識的。不是面對面的那種見面，我們會在夢中開一個會?，F在還不到時間……等晚上十點左右吧?！?/br>
    于寒雪說：“我隨時都可以?！?/br>
    “琥珀和黑曜也想見你?！眮啴斣谮笮恋碾S身耳麥中說。

    “我這就去?！壁笮粱貜屯陙啴攲τ诤┱f，“你去休息一會兒吧，晚些時候我會叫你?！?/br>
    于寒雪輕輕點頭，目送她離去。

    第351章 通向最終57

    琥珀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他只是單純地想見見她。

    在隗辛到來之前，黑曜問琥珀：“如果沒有隗辛，你我現在會干什么？”

    琥珀想了想，“我會依舊依附于反抗軍，尋找那一線虛無縹緲的機會去救你，你會在機械黎明里像植物人一樣躺著?！?/br>
    “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隗辛現在死了，我們會去干什么事?！焙陉桌潇o地說。

    “她不會死?！辩暌埠芾潇o。

    “這只是一個假設?！焙陉渍f，“我認為你可以回答?！?/br>
    “我會和你一起隱藏起來，做一個黑戶，可能會去暗網注冊一個賞金獵人，然后接任務干點臟活兒，勉勉強強地活下去，小心翼翼隱藏身份，一邊茍延殘喘，一邊擔心被人殺死?！辩暾f，“我們沒有正經身份，就只能成為活在陰影里的人，我們作為人造人，注定不被這個世界接納?！?/br>
    “你說得對?！焙陉渍f，“我也想到了這些，我同意和你一起加入無光，是因為除了感情傾向的因素外，這就是我們最好的選擇。和你一起加入無光的這些日子，我體會到了作為一個正常人的生活?！?/br>
    “人是社會動物，終究是要活在人群中的，我們是人造人，但是和正常人沒什么兩樣。我們是家人，有彼此的陪伴已經很幸運了，可是在無光我們可以接觸更多的人，在這里我們真的是社會動物?！辩暾f，“這里……讓我不再孤單了，不僅是因為隗辛在這里，還是因為這里有四葉，有人工智能亞當，還有其他一些不知道我們身份但認同我們是‘隊友’的玩家?！?/br>
    “之所以問你如果隗辛死了怎么辦，是因為我想確認你的狀態是理智的，而且我們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連隗辛自己都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了?！焙陉酌碱^稍微松開了一些，“我們因為認同她而追隨她，幫助她的同時也借用她的力量，要是她不在了……我們要做好心理準備?！?/br>
    “如果她不在了……我可能會留在無光，也可能不會，這取決于下一個無光話事人的態度和玩家的整體態度，以及無光的理念?！辩暾f著，表情越來越沉重，他喃喃，“我非常不想考慮這個可能性，也不想做好最壞的準備……”

    他們經歷過太多的事，死亡與離別并不少見，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個會先來，逃避是沒有用的，他們只能在痛苦中思考，然后接受。

    “萬一我真死了，隨便你們留下或者離開?！壁笮辆彶阶邅?，看著他們說，“琥珀與我合作時我就承諾過不會限制他的自由，后來他正式加入，我也沒有想過要把他綁死，留下當然是最好的，不留下，只要不做我的敵人就行了?！?/br>
    “當然不會是敵人，做你的敵人，恐怕要整天提心吊膽吧？”琥珀笑著說，“況且，我們不是朋友了嗎？哪怕不在無光，我也會以朋友的身份幫助你，站在你那一邊?！?/br>
    隗辛沒想到竟然得到了這樣真摯的承諾，短暫的停頓后，她說：“我也一樣?！?/br>
    既然是朋友的關系，那就不需要用利益來計算得失了。

    “你改變了我的命運，改變了很多像我一樣在泥潭里掙扎的人的命運?！辩暾f，“我不知道該怎么形容遇見你之后的日子……那應該是一場奇遇，回憶起來都像在做夢?！?/br>
    隗辛無奈地說：“哪有那么夸張?！?/br>
    “沒有夸張?！辩暾f，“我希望你平安地活下去，平安地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事。我知道你會選紅寶石，留在這個世界，從內心深處講，我很高興你能留下，因為我不想和自己的朋友分別?？墒侨绻粝聲屇阍庥龊芏辔ｋU，那我寧愿你選擇藍寶石逃離這些危險。如果無論如何也不能阻止你想阻止的那場災難，那么最后的時刻，你留在你的家鄉那邊，應該會覺得更開心一點吧？”

    黑曜理性地說：“逃離并不是你的性格，不過在那種糟糕的情況下，逃離只是權衡之后的最優選擇?！?/br>
    “在可以預見的所有結果中，機遇和風險是并存的，我選擇接受風險，尋找機遇?！壁笮琳f，“能想到的，我都想到了。謝謝你的關心，琥珀?！?/br>
    “那我就等你安全回來?！辩瓿聊?，“今后的路，我想和你一直……一起走下去?！?/br>
    像是一粒小石子投入了湖面，于是湖面泛起了漣漪。

    隗辛訝異地看著琥珀，琥珀安靜地回望她。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察覺到了什么……但是她只是點點頭說：“我會安全回來的?！?/br>
    她最后看了一眼琥珀，在他靜默的注視下轉身離去。

    ……

    9月12日，22:30。

    夜深了，做夢的時間到了。

    隗辛帶著于寒雪跨越空間漩渦，再次來到了浮崗市。

    精神觸手延伸，夢境侵襲施展，她構筑了一個夢境，將于寒雪和李莞然的精神拉入其中。

    于寒雪眼睛睜開，一看到面前的人就露出了尷尬的表情。

    “是你?！彼晕⒂悬c緊張和心虛，但及時掩蓋住了這一點。

    李莞然倒是態度溫柔：“又見面了……雖然我們已經見過很多面了?！?/br>
    于寒雪和李莞然的第一次見面略有些戲劇性，當時她急于搞武器于是把目光對準了李莞然，被李莞然逮了個正著，后來說清楚緣由后，李莞然主動幫了這個忙。在暗界的行動中，于寒雪和李莞然打過幾次照面，但每次見面和她都覺得有點不自在，就像干壞事被老師給逮住了一樣心里別扭。

    “我們長話短說，進入正題?！壁笮猎趬艟持芯攥F出兩副世界地圖，兩張地圖分別是第一世界和第二世界。

    “上周在第一世界前往布因塔巴，我們證實了人造暗界計劃基本上是可行的，現在聯邦行政中心宗教博物館的地下就有一個半形成的暗界，只需要找到這個暗界在第一世界對應的地點，完成一個特殊的獻祭儀式，就可以構筑一個完整的暗界，這個暗界會單獨掌握在我們自己手里，不會像第二世界的其他暗界那樣被聯邦政府重兵把守?！壁笮琳f，“這樣一來玩家們就可以比較安全地進入其中，完成選擇?！?/br>
    她手指一點，在地圖上標注出了暗界所在地的紅點，說：“第一世界相對應的暗界地點位于哪里，我不是很清楚，可能需要你們做一個計算?！?/br>
    于寒雪仔細看了看，回憶了一下腦海里的地圖：“這個位置可能是在山區，我記得這一片山很多來著?！?/br>
    “獻祭要怎么完成呢？”李莞然嚴肅地問。

    “找一個異血者，抓捕他，把他押到那里，殺了他。種種跡象表明教徒的獻祭可以促使暗界形成?！壁笮琳f，“我不知道需要殺多少異血者夠，最好多弄幾個備用?！?/br>
    “找異血者……還算好辦?！崩钶溉宦f，“我的同事已經秘密抓捕了一些，個個惡貫滿盈，足夠判個好幾次死刑……你確定這個辦法是管用的嗎？”

    “不百分百確定管用，但這是我目前知道的最有可能管用的辦法?！壁笮琳f。

    “那你確定位于宗教博物館下方的那個暗界是絕對安全的，不會被聯邦發現嗎？”李莞然又問。

    “不能，但這是我們已知的最安全的，起碼那里沒軍隊?！壁笮琳\懇地說，“從來沒有絕對安全，只有相對安全，和其他暗界相比，這個暗界風險最低，所以我們只能選擇它?！?/br>
    李莞然苦笑：“好，我懂你的意思了?！?/br>
    “你們做這些準備工作的時候，我的朋友黃昏可以從旁協助，她是我信任的人。當我留在第二世界，她就是我向第一世界傳遞消息的窗口和代言者，她還會將第一世界情報傳回我這里?！壁笮琳f，“假如今后有緊急事件，我不能回歸，又沒有辦法及時聯系你，黃昏就會代為傳達?！?/br>
    李莞然看了看于寒雪，頷首說：“沒問題?！?/br>
    讓于寒雪跟著李莞然，不只是為了讓她當一個傳聲筒，還是為了讓于寒雪全程參與，了解制造暗界的細節，把控進度，搞清楚其中的意外與風險。于寒雪會保管“黑蛇”的賬號，必要的時刻需要及時發布帖子引導玩家，所以這些情報顯得尤為重要。

    夢境會議中，隗辛思索還有什么是她沒想到的，還有什么是她能做的。

    她和無光的成員通了氣，布置了任務，道了別。人造暗界的計劃已經交代完畢，就差這次回歸之后實施了……只剩下對李莞然交代部分的真相了。

    隗辛看向她，說：“我對你講個故事吧……黑巫師和灰巫師的童話故事?！?/br>
    她的思維一下子回到了博物館，以緩慢的語調重復了講解員對她說過的那篇寓言。故事本來就短，三言兩語就交代完畢了，可是在這個階段的故事中，李莞然和旁聽的于寒雪眉頭越皺越深。

    在場的沒有蠢人，她們都聽出了故事的話外音。

    梅爾維爾的童話故事并不是重點，重點是隗辛之后對于洞窟的探索，當她講到地下暗河中的壁畫時，不管是李莞然還是于寒雪，表情都相當怪異，于寒雪甚至搓了一下胳膊上不存在的雞皮疙瘩。

    “最后的壁畫，那個踩著骸骨的覲見之路，為什么會被破壞掉？”于寒雪凝重地問。

    “也許是為了避免更多的人知道秘密吧?！壁笮琳Z氣毫無波動地說。

    最后的壁畫隱喻的極有可能是成神之路，破壞壁畫的人不想讓他人知道有這條路，這個秘密一直被埋藏著，埋藏著……直到隗辛誤打誤撞直接讓龍博士讀了神的血。

    但是哪怕再怎么保守這個秘密，秘密還是泄露了出來。

    從壁畫被畫到地下暗河至今，至少有三個人已經知道了骸骨之路這條途徑，第一個知道的是創作這幅壁畫的人，第二個知道的是破壞這幅壁畫的人……第三個知道的就是隗辛自己。

    前兩個人知道骸骨之路，他們在知道這條路后，做了什么，選擇了什么？他們有選擇掠奪權柄覲見神明嗎？

    隗辛不知道他們的選擇，但是她永遠知道自己的選擇。

    第352章 通向最終58

    臨行前的最后一件事也安排妥當了。

    她和自己的隊友和同伴一一道別，收到了很多句祝福，得到了很多句感謝。

    和李莞然結束夢境會議時，對方也不出意外地對隗辛送上了祝福。

    “認識你有些時間了，但是交流不是很多。你是我見過最清醒的，最強大的人?！崩钶溉坏恼Z氣很真誠，“你付出了這么多，我必須要對你說一聲謝謝……望你最終得償所愿?！?/br>
    每個人都在感謝她，感謝她所做的事，不管是語言還是行動，似乎都沒有辦法把那些接受過隗辛幫助的人的謝意給表現出來，所以他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去說：“謝謝你，我們會始終和你站在一起?！?/br>
    隗辛并沒有抱著拯救的心態去幫助那些人，她的許多次幫助和拯救，都是抱著目的的，或是為了互利互惠，或是為了讓他們替她完成一些不方便去完成的事。有些時候隗辛并不覺得自己幫了對方很多，雙方只是各取所需而已，可是她仍然得到了對方的很多感謝。

    亞當曾經說，隗辛是個不虛偽的人，不會用謊言來粉飾自己，報復就是報復，欲望就是欲望，隗辛和其他人相處的時候也是如此，她不會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說服別人，只是明白地表示——這就是一場利益交換。

    正因為隗辛的直白，他人才敢將信任交付于她。

    性格決定命運，大抵就是如此吧？

    隗辛在身側開了空間漩渦，于寒雪與隗辛對視，眼神復雜地對她點了下頭，“我先回去了，待會兒見，注意安全?！?/br>
    她走進漩渦沒兩秒，唐冠就穿過了漩渦走了出來，來到了隗辛身邊。他們默契地沒有開口說話，唐冠看著隗辛再度開啟一個空間漩渦，示意他走進去。

    穿過深藍色的通道，唐冠來到了光線陰暗，骯臟破舊的小巷。他剛一呼吸，腐爛的味道就沖進了鼻腔，剛一抬腳，鞋子就踩到了散落的塑料垃圾上。

    這個巷子污水橫流，老鼠在垃圾桶之間跑來跑去，這個垃圾箱不知道多久沒有環衛機器人收拾了，臟得讓人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