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行血順著眼角留下，眼皮失去了眼球的支撐微微凹陷，然后很快被什么物質給盈滿了。

    眼睛在再生！

    如果不把機械義眼挖掉它就會被新生的眼球給頂出來。

    讓隗辛慶幸的是，她的右眼沒有被頂出來。

    她原生的兩個眼球早在從黑海市逃離的時候就被摘除了，右邊這只棕黑色的眼睛是人工培植的仿生眼，它是由細胞構成的，沒有和她的身體產生排斥反應，所以血rou再生沒有將其視為“殘缺”強行進行修補。

    “咔……”

    隗辛左臂的機械手松動了，原本嚴絲合縫貼合身體的卡扣變得不再契合，她斷掉的肢體也在重生，就連腦袋里的金屬頭骨也在被不斷生長的骨骼擠壓著。

    她頭顱脹痛，疼痛燒灼神經，身體都有點立不穩了，一下子半跪在地上，抽血的軟管差點被扯斷。

    醫生在本能的驅使下靠近隗辛想把她扶起來，可是隗辛自己直起了身，勉強坐回了椅子上。她連接著輸血管的那只手握上左臂，將機械義肢卸下來隨手扔在地上。

    “血抽夠了嗎？先給他做手術?！壁笮翉娙烫弁凑f。

    “還不是很夠，但是抽下去的話，你的身體會……”

    隗辛打斷他：“那就多抽點，給我一支營養針，打完趕緊繼續給他治療，然后為我準備開顱手術?！?/br>
    醫生從醫療箱取出營養針，隗辛拿過針劑單手打針。

    有血rou再生，只要身體里的能量是足夠的，她就可以源源不斷地再生血液和肢體，多抽點血根本不算什么，斷肢和骨骼的再生也要不了她的命，倒是琥珀，再不及時救治就要死得透透的了。

    醫生從工具箱里取出冷凍的仿真人皮，放入特制的儀器中給仿真人皮回溫。待回溫完成，他將人皮縫合在琥珀的殘破的身體上，又用鑷子把子彈碎片從他的骨頭縫里夾了出來。

    仿真人皮的作用主要是修補創面幫助愈合，以琥珀a級覺醒者的身體素質，只要解決了失血過多的問題，這點傷要不了幾天就能恢復。

    “很痛嗎？”亞當問。

    “嗯？”隗辛額頭上冷汗津津，注意力被疼痛分散了，根本沒聽見它說了什么。

    “沒事?！眮啴斦f，“只是在擔心你的身體狀況……”

    隨著時間的推移，頭部的疼痛愈發劇烈，頭痛壓過了左臂再生的生長痛和麻癢感，隗辛只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被馬蹄用蹄子給踩過了一遍，又或者是被什么人用鑿子生生鑿開了。

    “金屬顱骨被頂出來一定會把我的腦袋給擠得奇形怪狀……”隗辛在疼痛中苦中作樂地想。

    等待的時間如此難熬，隗辛失去了對時間的感知。

    不知過了多久，琥珀的手術完成了。

    醫生說：“躺床上，我給你開顱?！?/br>
    隗辛像被人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渾身冷汗，幾乎是爬上手術床的。

    a級的血rou再生，醫生技術水平不達標根本取不出來。

    隗辛低聲說：“手法要注意，直接把皮剝掉取出金屬顱骨，切除增生部分后縫合……輸入手術程序全程讓機械手做手術，你不要親自動刀子?！?/br>
    醫生嚴謹地給隗辛消毒，架好機械手。

    讓醫生親手拿刀做手術，恐怕他剛割開隗辛的頭皮，自己的頭皮也得裂開。

    這個世界的醫療技術算是很發達了，一些無關痛癢的小手術都可以讓機器代勞，可高難度的手術大部分都是人工完成的，機械手的cao作比較僵硬，不懂得根據患者顱內情況隨機應變。

    但為了避免醫生手術途中血流如注倒在地上，隗辛只有承擔點風險了。

    在劇烈的疼痛和機器的運轉聲中，手術開始了。

    ……

    “你醒了?！?/br>
    睜開眼睛的時候，隗辛的耳邊出現了雙重聲道。

    一聲是亞當的……一聲是琥珀的。

    “……醒了?！壁笮磷齑絼恿藙?，啞著嗓子說。

    她下意識抬了下手，再生完成的左臂撫上了耳朵。做手術的時候她的耳麥被摘掉了，可是不知什么時候又被戴上了。

    隗辛順著耳朵的輪廓向頭頂摸，摸到了一整排縫合釘，縫合釘把她的頭皮拼合在了一起。稍微摁一摁腦袋，質感是堅硬的，她的頭骨也長好了。

    安靜的病房里，有兩個人的呼吸聲和生命監控儀器的滴滴聲。

    隗辛稍微側頭，看到琥珀正坐在床邊。

    他赤著上半身，半邊的身體都被繃帶裹成了粽子，露出來的皮膚上黑色的縫合線縱橫交錯。

    琥珀顯然恢復得不錯，他嘴唇有了點血色，比隗辛醒得還要早。他正在削蘋果，病房的床頭柜上擺了點速食包裝的食品。

    “是我幫你戴上耳機的。我讓這間小診所里的人出去買了點食物和偽裝用的便衣，我們裝備包里的東西在戰斗中損毀了很多，需要補給?！辩晔种械奶O果皮一點都沒削斷，他把蘋果切了一半用刀尖扎著遞給隗辛，“雖然可以用藥品補充維生素，但是進食的飽腹感是藥品無法具備的?！?/br>
    隗辛從床上支起身體，用床邊的消毒濕巾擦了手，接過琥珀遞過來的蘋果。

    突然用回了原裝的手，隗辛居然有一點不適應，控制肢體的動作稍有不自然。

    “謝了?！彼Я艘豢谔O果。

    “我也該說謝謝?！辩暾f。

    琥珀醒轉的時候，隗辛的機械顱骨拆除手術進行到了尾聲，半張手術床全是她的血，頭部創口的模樣慘不忍睹，哪怕是她也沒辦法在那個情況下保持清醒的意識。

    血rou再生能增強她的生存力，但是同樣給她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反抗軍的人隨時會來，我們在這里停留了好幾個小時了，需要盡快撤走?！辩瓿酝晏O果說。

    “是要盡快離開?！壁笮翉牟〈采舷聛?，動作很緩慢地舒展手臂，適應新生的肢體。

    琥珀雖然是早醒的那個，但是隗辛的狀態比他好不少。

    隗辛拿著衣服去洗手間換完，琥珀還在慢騰騰地往身上套外套，他做不了大動作，一動線就會崩開。

    隗辛拐去病房外間拿了個醫用鉗，照著鏡子一個一個拔掉自己頭上的縫合釘，她撥了兩下頭發，檢查有無殘余的釘子。

    縫合釘留下的孔洞很快被填補，隗辛的面孔完好如初。

    她處理掉自己的基因信息，連一根頭發都不放過。昨天晚上她使用過的醫療儀器和手術床也著重進行了檢查和清理，確保沒有任何殘留。

    “走吧，琥珀?！壁笮赁D了一圈回到病房，琥珀已經穿好了衣服把該帶的物品收拾妥當了。

    “昨晚我的血留在了那里，特情處也許會采集?！辩暾f。

    隗辛問：“你的原型體是……”

    “不清楚，夏娃不會把這些事告訴我?！辩暾f，“沒關系，不論特情處查到什么都對我影響不大，我本就沒有正常的身份，他們捉不到我。甚至夏娃還會費盡心思地幫我遮掩身份問題，除非它想暴露?！?/br>
    “亞當?！壁笮劣脭祿ao控和它交流，“昨晚發生的意外有沒有造成對我們不利的后果？”

    “緝查部正在開會商討階段，特情處的動向我不清楚?！眮啴斦f，“不過可以放心的是，你全程佩戴著頭盔和面罩，和奧格斯戰斗受的只是小傷，而且很快就愈合了，沒有留下基因信息。他們只有你身體的大致輪廓，不知道更具體的東西了，琥珀攜帶的裝備在和哈里曼的戰斗中湮滅，你駕駛的懸浮警車也在物質湮滅中崩成了碎片，他們提取不出有效情報?！?/br>
    “也就是說，他們只能推測出我是剝奪者233號?！壁笮撩碱^舒展少許，“緝查部有沒有懷疑你？”

    “暫時沒有?！眮啴斦f，“你我都對人類的傲慢和遲鈍有著充分的認識?！?/br>
    “所以現在的最大威脅變成反抗軍了?！壁笮量偨Y。

    她眼神陰郁了一些。

    琥珀敏感地察覺到了隗辛的情緒變化，他看過來：“怎么了？”

    “心煩反抗軍的天使該怎么解決?！壁笮琳f，“不過在想出辦法之前，我們需要先休息調整狀態?！?/br>
    琥珀又說：“那我們去哪里休整？隗……”

    他停住了，說：“不好意思，忘記了要叫你代號?！?/br>
    “無所謂了?！壁笮琳f，“執行任務的時候記得叫代號就行?！?/br>
    琥珀一愣，“嗯，好?！?/br>
    他語氣不易察覺地變溫和了一點。

    “你只有代號，沒有名字?！壁笮梁鋈徽f。

    “琥珀是我在機械黎明的代號，也是我的名字?！辩暾f，“這個名字我以前很討厭……現在倒是不那么討厭了?！?/br>
    “為什么？”隗辛感到驚訝了，“這應該是夏娃給你起的吧？”

    “最開始，我以為我只是一只不幸的蟲子，不小心被從天而降的樹脂砸中，奮力掙扎也掙扎不出?！彼@露細微的笑意，“但是，樹脂會沉入地下，變成奇特的寶石——我不再是蟲子了，隗辛?！?/br>
    這是隗辛第一次看到琥珀露出微笑。

    他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沉默安靜的戰士，就算顯露情緒，也很少顯露這種正向的情緒。隗辛在他身上感受到最多的情緒是糾結、痛苦、矛盾、忍耐……現在她在他臉上看到了不一樣的情緒。

    “天使問我為什么會選擇你，可能在他看來，我和你根本沒認識多久，他不理解我為什么會那么選……其實答案是很明顯的，只是他猜不透?！辩昕粗笮琳f，“你給予了我他們不曾給予的，這就是答案?！?/br>
    隗辛訝異于琥珀的直白，她說：“其實我也沒想到你會那么堅決地幫我?！?/br>
    “希望在我眼前，我要抓緊?！辩晷α诵?，“比起困頓于樹脂中死去，還是懷抱著希望死去更好，最起碼，我確實是擁有希望的?！?/br>
    希望是最廉價的，也是最昂貴的。廉價是因為它可能只是一個虛無的泡影，昂貴是因為對于某些深陷于泥沼的人來說，希望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東西，是可望不可及的奢侈品。

    “現在，琥珀也是可以信任的同伴了?！眮啴斔坪跻庥兴?，“是嗎？”

    隗辛沒有回答，她開了空間漩渦，說：“我們走吧?！?/br>
    琥珀跟著她走了進去。

    她背影挺直，但是肩膀微微下垂，透著說不出的輕松……像是肩膀上無形的重擔被分走了一點點。

    第263章 天平兩端44

    骯臟破敗的窮人居住地區，隗辛和琥珀找到了一間衛生條件和隱蔽性還算良好的旅館。

    小旅館外表破破爛爛，但內部隔音不錯，比較安靜。隗辛對旅館房間進行了細致的檢查，疲憊地坐在了床上。

    她很想倒頭就睡，琥珀也是，可惜條件不是很允許。

    鑒于天使的超凡能力特殊性，隗辛嚴重懷疑不管他們住在哪里，隱蔽性都接近于零，區別只在于反抗軍的人會不會突然趕過來以及他們什么時候趕過來。

    隗辛和琥珀都需要一場深度睡眠讓大腦得到充分的休息，然而現實的情況是反抗軍隨時會殺過來，就算他們不殺過來，也可能會指引緝查部或特情處的人殺過來。

    天使留在隗辛和琥珀腦子里的精神坐標是超凡能力的產物，當然也可以用超凡能力去除，去除精神坐標的前提是隗辛琥珀的精神能力強過天使。

    “不行，失敗了?！辩觊]著眼睛嘗試了許久，無奈放棄根除坐標，“它太頑固，但是我能感覺到它的根基動搖了……若我和黑曜聯手，根除它的可能性大大增強?！?/br>
    “機械黎明的精神類超凡能力人造人只有你和黑曜嗎？”隗辛說，“還有沒有其他存活下來的人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