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葉就躺在沙發上，蜷縮成一團，睡得死沉死沉的。

    琥珀呼吸都放輕了，他走到近處端詳四葉的臉，看了好一會兒。

    “不管怎么說……謝謝了?！辩昱ゎ^看向隗辛，“和你交易很冒險，不過我似乎賭對了?！?/br>
    “他叫四葉，這名字是他自己選的?！壁笮疗届o地說，“看過了他，相信你的一部分疑慮已經打消了，我們接下來就談談別的事吧?！?/br>
    “好?！辩挈c點頭，可是眉眼間并沒有露出如釋重負的神色，“你是做過臥底的人，隗辛……”

    “別叫我那個名字，叫我代號，矛頭蝮?！壁笮链驍嗨?。

    琥珀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順著她說：“抱歉，冒犯了，矛頭蝮。因為你代號太多了，我不知道該叫哪一個，所以就喊了那個名字?！?/br>
    “別在這里談了，我們上樓?！壁笮琳f。

    琥珀也怕吵醒四葉，就輕輕點了點頭。

    他們上樓的時候，隗辛稍微解釋了兩句：“四葉心理年齡很小，是被催生長大的，他的生長時間比他的外表年齡要小很多?！?/br>
    “機械黎明的慣用手段?！辩甏瓜卵酆?，“這類被催生的人造人，壽命會比普通人短很多，大概只有三四十年?！?/br>
    “你也是嗎？”隗辛說，“你的壽命?！?/br>
    “我的使用年限當初被評估為四十五年?！辩暾f。

    “使用年限”……這可真是個冰冷無情的詞。

    隗辛和琥珀來到了安全屋的一樓，他們面對面站著。

    “你繼續說吧?！壁笮琳f。

    “好……因為你曾經的身份，你應該明白對于我們這種人來說情報是多么的重要。它是決定我們能否活命的關鍵，是我們制定行動計劃的基石?！辩暾f，“我原本的打算是，如果我們達成了交易，我會留在反抗軍中獲取情報，為將來的行動提供支持……”

    “這不失為一種選擇?！壁笮琳f，“但是你覺得，你獲取了反抗軍的信任嗎？”

    琥珀沉默了，“沒有?！?/br>
    “你覺得反抗軍今后會對你交付信任嗎？”隗辛問。

    “可能性很小?！辩昊卮?，“尤其是ghost知道我加入他們只是權宜之計……”

    隗辛又問：“如果你留在反抗軍，今后反抗軍會交給你什么任務什么工作？”

    “前期多半會跟著ghost東奔西跑，后期如果他們對我放松監控的話，可能會讓我去給一些邊緣成員洗腦進行精神入侵，或者繼續在社會各階層發展下線?！辩昴坏?。

    他對自己的認識很清晰，對自己在組織中的地位也很清晰。

    反抗軍不太可能把核心事務交給他處理，并且ghost會盯死他，他剛加入這個組織沒多久，要想獲取他們的信任，保守估計至少需要蟄伏好幾個月的時間……可ghost也不是傻子，他清楚琥珀是怎么想的。

    “你留在那里能起到的作用太小了，并且你不一定能獲得什么關鍵情報，你或許可以給我提供反抗軍都發展了什么下線，聯絡人都是誰，誰是潛伏在聯邦和財閥中的反抗軍的人……可是那都是小魚?！壁笮琳f，“真正的大魚，真正的反抗軍的統領者從未現身過。我沒見過他們，ghost或許見過他們，他們的信息保密措施很嚴格，各個組織成員都是單線聯系?！?/br>
    “我懂了?！辩曛鼻幸?，“因為我留在反抗軍太沒用了，你覺得我在你身邊能給你提供更大的幫助，因此想讓我留下?！?/br>
    “沒錯?！壁笮琳f。

    被點出自己沒用，琥珀倒沒覺得難為情，事實如此——反抗軍和機械黎明一樣，只看重他的能力，只想讓他當工具。

    他想要自由，夏娃不允許，他想救黑曜，ghost沒答應。

    相比之下，隗辛雖然也看中他的能力，也想讓他為她做事，但她最起碼答應了、承諾了，甚至還付出了那么一點實際行動——她救出了四葉，讓他活著，證明自己對人造人沒有惡意。

    琥珀思慮良久，低聲說：“我答應了?！?/br>
    “我會留下，也會幫你……希望你信守承諾?！彼惓９麛嗟刈隽巳∩?，“如果反抗軍報復我們，那我們……”

    “那我們將一起戰勝他們?！壁笮梁敛贿t疑地說。

    琥珀臉色緩和了，“好?！?/br>
    “我注意到，你很看重你的同胞?！壁笮恋哪抗饴涞搅怂娜~身上，“你在意黑曜，在意四葉。那么銀面和歸零呢？”

    “他們被‘馴化’了?！辩暾f，“我想讓他們變成和我一樣的人，但是很難。我曾經請求讓ghost放過銀面?！?/br>
    “他一定是拒絕了吧？”

    “嗯?！辩暾f，“我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我就料到他會拒絕，但還是要提一提的，在一次又一次的請求與試探中，我知道了他們的底線和想法，他們不想為我付出任何東西?！?/br>
    “你有請求ghost放過歸零嗎？”隗辛探究道，“他附身了他?！?/br>
    “沒有。ghost讓我幫他潛入機械黎明內部找個身體，我幫了他?！辩曜猿暗?，“我知道他挑選身體的標準，無非是能力強的……我猜到了，可我還是幫了他?！?/br>
    “哦？你把歸零的死怪罪到了自己身上嗎？”隗辛挑眉，想了想，“歸零是我殺的。就算沒有ghost附身他，我還是會殺他。我不會容許任何能威脅到我的東西存在?！?/br>
    “我知道，所以我做了取舍。從他們被派去殺你的那一刻，結局就注定了，要么你死，要么他們死。你為生存而戰，他們是聽從命令的工具，在這一點上我沒有辦法指責你?！辩曛币曏笮恋碾p眼，“歸零我救不了，我也救不了銀面，所以我選擇旁觀。我知道ghost可能會附身歸零，可是我改變不了他的想法，于是我沒有阻止。在我無能為力的事上，我通通會選擇旁觀?！?/br>
    “你對黑曜倒是竭盡全力愿意犧牲自我?！壁笮琳f，“來見四葉讓你很冒險，你也來了?！?/br>
    “人有親疏之別，這個道理身為人類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家人和別的人是不同的，黑曜對于我來說和銀面歸零不一樣?！辩暾f，“銀面和歸零已經陷入泥潭里了，我不管怎么努力都沒辦法把他們拽出來，四葉也和他們倆不一樣……四葉已經離開泥潭了。他會是我和黑曜的同行者，銀面歸零不是?！?/br>
    “真好，我一直以為人造人都是傻乎乎缺根弦的那種?！壁笮琳f，“由于閱歷過少，所以他們在某些方面顯得過于幼稚。你是個復雜的有思想的人造人，打破了我的刻板印象了?！?/br>
    琥珀有一點無私，又有一點自私。他并不純粹，還很矛盾，反而更像人類了。

    隗辛轉移了話題：“你記得天使是怎么為你種下精神坐標的嗎？”

    “我只是睡了一覺，做了一個夢……一覺醒來，精神坐標就在我的腦子里了?！辩昝虼?。

    隗辛若有所思：“天使會是一位s級覺醒者嗎？”

    “應該是?！辩暾f，“ghost就是了，沒道理他不是?！?/br>
    “你和ghost的能力有什么差別嗎？”

    “我等級太低了，基本上只能控制普通人和小動物，等級低于我的覺醒者我也可以勉強控制。如果我對某個覺醒者進行思維附身，我使用不了他的能力，可是ghost可以，他的能力像是強行征占了一個軀殼?！辩暾f，“ghost不能附身人類以外的物種，不可以同時cao控多個個體，但是我可以?！?/br>
    隗辛說：“聽起來你的能力如果提升到了s級，那么不會比ghost差?！?/br>
    “那太難了?！辩暾f。

    “ghost有弱點嗎？”

    “弱點是在別人的軀殼里附身時如果軀殼毀壞，他就會強制返回到本體中?！辩昊卮?，“別問我他的本體在哪兒，我不知道，他不可能告訴我?！?/br>
    “我猜到你不知道了?！壁笮谅f，“你說波波夫家族的阿布拉·波波夫是反抗軍的聯絡人之一……你跟他會過面，是不是？”

    “你要對他動手嗎？”琥珀冷靜地問。

    “是，你帶我找到他?！壁笮琳f。

    琥珀一口答應：“可以?！?/br>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波波夫家族的小少爺季米特里，真的被你們劫持了嗎？”

    “沒有，他早死了，尸體已經被海里的魚蝦啃光了?！壁笮琳f。

    琥珀臉色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知道……波波夫家族召開新聞發布會一再要求和無光談判，無光卻置之不理，一定是出了問題，你們交不出一個大活人，所以只能置之不理?！?/br>
    “我忙著處理機械黎明，晾了他們好幾天，估計波波夫家族也回過味兒來了，知道他們的少爺兇多吉少?！壁笮列π?，“沒了一個少爺，那就再搞一個?！?/br>
    琥珀愣?。骸鞍⒉祭げúǚ颉?/br>
    “把他綁了。他既是波波夫家族的人，也是反抗軍的人，一舉兩得?！壁笮琳f，“本來我不打算這么做的，因為我沒法保障成功率，但是有你在，那么成功率就可以提高了?！?/br>
    那一百億，隗辛必定要搞到手。無光組織真的缺錢缺裝備還缺人！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眮啴攲笮恋挠媱澖o予肯定，“特情處發來消息，他們的人會在明日來到白鯨市，他們受波波夫家族的請求來解決無光，昨晚的電磁風暴事故加快了他們來到白鯨市的步伐。綁架財閥家族成員，或許能將其挾為人質，讓特情處投鼠忌器?！?/br>
    “什么時候行動？”琥珀立刻調整好狀態。

    作為機械黎明培養的戰士，琥珀各項能力都很強，作戰經驗豐富，他能起到的作用比何康時和蘇蓉要大。

    “今晚?！壁笮量戳丝幢?，“今天是連軸轉的一天，一分一秒的時間都不能浪費?！?/br>
    第213章 無邊暗界68

    “阿布拉是波波夫家掌權人的私生子，五六年前波波夫家族的所有事務都由弗拉基米爾·波波夫控制，他有很多兒子女兒，不過后來對外事務大部分都轉交到他的女兒波麗娜女士手上了?！辩暾f，“上層圈子的消息很靈通，很多人都在猜測是波麗娜架空了她的父親。因為波麗娜掌權不久，弗拉基米爾就被她送去了氣候相對溫暖的南方養老院，她宣稱她父親有輕微的老年癡呆，需要療養?！?/br>
    “波麗娜有幾個兄弟姐妹在那幾年離奇地出了意外，先后死掉了?！壁笮料肫鹆藦募久滋乩锏难褐蝎@取的情報，“有的是坐游輪出海的時候掉海里淹死了，有的是在馬場騎馬的時候落下了馬，被馬踢碎了頭骨當場死亡……”

    可惜季米特里這個富二代真的是爛得透透的，波麗娜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成器，爛泥扶不上墻，這些關鍵消息基本上都不告訴他，只是讓他做一個花天酒地的富家公子。

    “是啊?！辩暾f，“阿布拉最大的優點是聽話，他聽波麗娜的話，和她表面關系還挺好的。作為對他聽話的獎賞，波麗娜把幾家公司交給了阿布拉管，阿布拉兢兢業業把公司打理得很好?！?/br>
    “嘖嘖，真陰暗?！壁笮粮袊@，“為了錢和權，什么事都能干出來?！?/br>
    “阿布拉一般住在自己的私宅里?！辩晏痤^，手指向遠處那棟最高的建筑，“我們到了?！?/br>
    經過兩個小時的修整與準備，隗辛和琥珀出發了。

    他們目前處于極晝區東部，白鯨市最繁華的是極晝區，極晝區最繁華的地方則在東部。

    順著琥珀所指的方向看去，一棟高達二百多層的龐大建筑佇立在那里，旁邊的摩天大樓看上去也非常高大宏偉，可是和中間的那棟龐大的建筑相比就黯然失色了，這些摩天大樓變成了守護它的衛士。

    建筑正面看上去是三角形的，整體結構像埃及金字塔，層層遞進，下面的樓層面積比較大，到了上層面積就逐步遞減，直到到一百五十層，建筑就從每層面積遞減的金字塔形變成了正常的垂直四方柱形，又向上延伸出來許多層。

    站在遠處遙望，這棟建筑就像頂端插了一把巨劍的金字塔。

    “鉆石之心，那棟建筑的名字?！辩昶届o地介紹道，“鉆石做成的心臟——寓意是這棟大樓是整個白鯨市最閃耀的核心。二十年前這棟建筑物被建造的時候確實是白鯨市最閃耀的核心，不過現在白鯨市已經有了更高更華麗的建筑了?！?/br>
    二百多層……太高了。黑海市的翡翠之眼跟它相比就是個弟弟，翡翠之眼才只有一百多層高。

    “阿布拉住哪幾層？”隗辛問。

    “最高的三層?！辩暾f，“一層休息室，一層娛樂室，一層會客室……哦，對了，天臺也是他的，他用來觀景、游泳?！?/br>
    隗辛強行咽下即將脫口而出的臟話：“真有錢?！?/br>
    波波夫家族是整個白鯨市的地頭蛇，他們就是這兒的土皇帝，家族成員基本上過著皇帝一般的生活。

    想想看，阿布拉住在鉆石之心，他每天醒來站在這棟高達二百多層的建筑頂端向下俯瞰，可以看見整個城市的景象，晚上的時候能觀賞夜景，將白鯨市的霓虹燈盡收眼底。他站在落地窗前能看見遠處海浪翻滾的海岸線，閑著沒事干還能去露天游泳池游泳，整棟大樓有數百人為他服務，什么廚師、男仆女仆、保鏢、保潔……應有盡有！

    “是啊，真有錢?！辩昝鏌o表情，“那感覺一定很好吧?！?/br>
    “什么感覺？”隗辛說，“有錢的感覺，還是別的感覺？”

    “世界屬于自己的感覺?！辩暾f，“任何事物都盡在掌握，一聲令下，所有人都要圍著你轉。連他養的小狗都有十來個仆人照料，營養師美容師遛狗師一個不缺?！?/br>
    “這種感覺你也想有嗎？”隗辛隨意地問。

    琥珀說：“不想。那太多了，我不敢想。我連近在眼前的東西都難以抓住，去想那么遠的東西，不現實?！?/br>
    “這我倒是贊同?！壁笮琳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