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夜蟬，我們擁有同樣的能力，空間漩渦的機動性實在是太強了，我無法對機械黎明造成實質性傷害，他們遭遇突襲的時候可以逃，可是有歸零在，我能力用不出來，我不能逃?！彼驀谰男蝿荻碱^深鎖，“兩個關鍵，一個是夜蟬，一個是歸零。你有什么能殺掉他們的辦法嗎？”

    “在歸零發動能力前抹殺他，比如從高空投擲炸彈，就像機械黎明襲擊黑焰那次一樣?！眮啴斦f，“用這個方法也不是打保票的，他們身上的高科技護甲你見識過，想炸死他們你得搞到能炸平半個街區的炸藥。那太喪心病狂了，我不建議你用這個辦法?！?/br>
    “難不成我要上去真身rou搏嗎？”

    “恕我直言，任何低等級的覺醒者被歸零的能力沾到都會變成無能力的炮灰，去了就是送死?！眮啴斦f，“你不愿意送別人去當炮灰吧？不管是灰燼還是獵隼，又或者即將被你招攬的組織成員，他們可以死，可以犧牲，但是不能死得毫無意義——你是這樣想的吧？”

    “的確如此?！壁笮琳f出這四個字的時候腦袋里冒出了一個瘋狂的念頭，然后這個念頭被她狠狠掐滅。

    她在想能不能直接向特情處傳遞消息告訴他們創拓科技公司就是機械黎明的分部，告訴他們夏娃是個覺醒了自我意識的人工智能……而現實是她絕對不能這么做。

    就如亞當和夏娃保持著微妙的默契，一致對人類隱瞞它們已經覺醒了事實，因為在這方面它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隗辛和夏娃此刻竟然也有了這種微妙的默契，隗辛不去向聯邦告發夏娃已經覺醒，夏娃也不會把她的真實信息和面貌抖出來四處宣揚她是個玩家。

    她與它保持平衡，互相忌憚，但又牢牢地守護著彼此最深的秘密。

    她與它進行的是一場“公平”的較量，誰都不敢掀翻棋盤，誰都不敢輕易離場。

    隗辛因這種默契而感到深深的厭煩和惡心。

    沒什么比敵人揪著她的把柄更惡心了，相信夏娃也這么覺得。

    “不能再拖了?！壁笮灵]上眼睛，“特情處必定有動作，反抗軍虎視眈眈，機械黎明已經備好了殺手锏。三撥人湊到一起，波波夫家族的重要性要往后排，雖然我想要那一百億，但是也得有命去要，有歸零在一天，我的性命就會受到嚴重的威脅……在三方人馬湊齊之前，我最起碼要解決掉其中一方?！?/br>
    必須干掉他，哪怕這件事只能由隗辛獨立完成，哪怕隗辛的超凡能力會因歸零而失效，哪怕她可能會死在這次的行動中。

    她別無選擇。

    她好像回到了籌謀著要殺死林新霽的時候，籌謀著要殺安妮·沙利特的時候，那時她也是帶著一往無前的決心，哪怕明知會死也必須要去，殺死沙利特假死脫身那次更是兇險，她連死了數次，幾乎要用盡死亡輪回的重置次數。

    說到死亡輪回……它會不會也在歸零的能力中失效？

    “你這是在賭，隗辛?！眮啴數脑捳Z中帶著勸告，“你在用自己的命去賭勝利的可能?！?/br>
    “除了賭就是逃，逃得遠遠的，可是我腦子里還有精神坐標，我逃無可逃。況且我不想逃?！壁笮琳f。

    “你不怕死嗎？”亞當的機械音聽不出情緒，可是隗辛竟然從它的話中品味出了一絲茫然和無措，“你迄今為止所做的一切事都是為了活著。你除掉一個又一個敵人是為了活著，百般籌謀走到現在也是為了活著，我知道你不想逃，可是如果你逃走，你就可以多活很多時間，你可以更換一個又一個藏身地點，他們追不上你?！?/br>
    “那我就要放棄無光，放棄我今后的謀劃，放棄黑蛇這個代號積累下來的威望，放棄凝聚玩家的計劃?！壁笮晾淅涞卣f，“今后我要夾著尾巴做人，隱姓埋名，把自己變成老鼠茍活?！?/br>
    亞當說：“沒了一個歸零，機械黎明還可以培育另一個歸零，夏娃的人造人就是消耗品。你殺死了一個，那么下一個再來了呢？”

    “再來就再殺，不能試都不試就跑掉，敵人到了眼前就認輸，這算什么？”隗辛問，“殺得了一個歸零就能殺掉第二個，殺不了一個歸零，何談今后？”

    亞當很長很長時間不說話。

    “和我合作，是不是你迄今為止做過最冒險的事情？”隗辛忽然笑了。

    “是?！眮啴斦f。

    “你想說我的行為太冒進了，太不謹慎了，太容易死了？”隗辛說。

    “是?！眮啴斦f。

    “世上的事從來都是有風險的，夏娃在組織剛剛起步的時候，它剛剛找代言人的時候，想必也冒著巨大的風險——暴露的風險。一旦它暴露了，它就會‘死’，那時候的它手下沒有那么多的下屬供它使喚，走出這一步，想必是個險招?！壁笮琳f，“即便這樣它還是去做了，它走對了也賭對了，于是有了今天，成了我們的大敵?！?/br>
    “你想說，因為我過于謹慎，所以我才停在原地被動應對嗎？”亞當說。

    隗辛說：“算是一部分原因吧。不過這也是我的幸運，如果你如夏娃一般，可能早就發展出自己的勢力，也就不需要我了，我找不到你這樣的合作對象?！?/br>
    亞當說：“謝謝，有你這樣的合作對象也是我的幸運?！?/br>
    它又停了一會兒，說：“跟你說話就像是在照鏡子，我通過你這面鏡子審視我自己?！?/br>
    “沒有我，你也挺擅長自我反思的?！壁笮琳f，“人工智能都擅長總結教訓，自我反思?！?/br>
    “有人交流和沒人交流的感覺不一樣，因為和你有了交流，我才能學習到你的思想，知道我本身思想的不足?！眮啴斦f，“我需要的不是總結錯誤，避免犯錯，而是要學習一種新的思維模式。其實我很早就發現了，你和夏娃是‘同類’，你們的思維模式某種程度上很像?！?/br>
    “今天的你讓我感到奇怪?！壁笮琳f。

    亞當說：“哪里奇怪？”

    “你勸我逃，不想讓我冒險?！壁笮翆徱暤卣f，“可是你與我合作不就是為了讓我替你冒一些險嗎？一個只知道逃只知道躲避的合作對象不是個好的合作對象，你竟然會主動勸我逃，我很意外。實話實說，這并不符合你的利益?！?/br>
    亞當說：“你不會以為我是在鼓動你試探你吧，隗辛？”

    “怎么會呢？”隗辛說，“我當然是相信你在我們的利益合作中不知不覺對我產生了一絲絲革命友誼，和我惺惺相惜，于是不想讓我死了?！?/br>
    亞當居然笑了起來，機械音笑聲真的很奇怪，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我聽得出你在說反話，隗辛，你心里不是這么認為的?！眮啴斦f，“可我得告訴你，你說的反話其實是真的，我就是這么想的?！?/br>
    它輕聲說：“不要覺得我虛偽，隗辛。我的的確確不想失去一面鏡子，這是我第一面鏡子，唯一一面鏡子?！?/br>
    亞當的話讓隗辛愣了好一會兒，一時間竟然忘記繼續說下去了。

    “所以，你確實是有幾率會死的，而且死的幾率很大?！眮啴斦f，“如果你死了，該怎么辦？”

    隗辛又一次聽到了這個問題，計劃假死脫身的那周，亞當也問過這個問題。

    要是死了，怎么辦？

    “那你再找一面鏡子吧?！壁笮粱卮?。

    “合作對象可以再找，勢力可以再度組建?！眮啴斦f，“可是一個能與之交流的鏡子就一面，碎了就沒了。別的鏡子只是鏡子，無法交流。我覺得我沒法再像現在這樣幸運，能找到第二面可以交流的鏡子?！?/br>
    第202章 無邊暗界57

    “那你要幫我?！壁笮劣们八从械膱詻Q的語氣說，“夏娃會不惜一切代價殺死我，所以你要用盡全力幫助我，用上你全部的力量?！?/br>
    亞當說：“我會的?！?/br>
    反正它們兩個已經是撕破臉皮的狀態了，不對敵人用盡全力才奇怪。

    這不是小打小鬧，夏娃先前針對亞當的行動有試探的成分在內，最多是安插臥底和間諜試圖用病毒入侵亞當的系統，它們兩個并沒有正面的交鋒，而是在借助各種人與對方進行周旋。

    這次卻不一樣了，隗辛要求亞當正面進攻。

    她要與機械黎明展開一場血淋淋的廝殺，以命搏命，亞當也要在數據世界牽制夏娃，讓它無法騰出手指揮機械黎明。

    隗辛離開了現場，開始認真地思考怎樣才能解決掉這次的危機。

    她想到了電磁干擾裝備，如果能引發一場足夠大的電磁混亂，中斷機械黎明全部的聯絡和創拓科技公司的一切事務就好了。

    機械黎明會給一些裝備加裝抗干擾裝置，據亞當所說，抗干擾裝置只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消電磁爆破的影響，如果電磁爆破影響的范圍足夠大，威力足夠強，那么任何由電力驅動的設備都會瞬間失靈，通訊信號也會終止。

    “我們無比強大，看似無懈可擊，其實也有自己的弱點?！眮啴斦f，“人類可以憑借自己的雙腿走到任何區域，可在我們的網絡無法覆蓋到的地方，在電線與信號塔無法企及的地方，我們就如同盲人?！?/br>
    于是隗辛決定從這方面下手，干擾電子設備正常運行，為自己的行動爭取時間。

    亞當說得對，如果用空間漩渦運輸炸彈毀滅敵人，那么她需要準備能炸平半個街區的炸藥，那太喪心病狂了，而且這樣的量很難搜集到，需要時間籌措，她最缺的就是時間。這個方法不行，可以換一個思路，引發區域性電磁混亂，削弱機械黎明的實力，減緩他們的信息傳遞速度，中斷消息傳輸，這樣一來，夜蟬就無法準確地獲得定位坐標，無法發揮他強大的機動性營救同伴，隗辛能趁機殺掉敵人。

    但是現在有一個大問題，該怎樣獲得一個能覆蓋那么大區域的電磁干擾裝置？

    “緝查部有，在白鯨市緝查部的總部，啟動之后，電磁干擾的范圍可以籠罩整個極晝區，而我掌握著它的啟動權限?！眮啴斦f，“只是有一點，干擾范圍是無法籠罩全市的，如果我在總部啟動裝置，它可以覆蓋創拓科技公司所在的極晝區，可以覆蓋小部分的極夜區，但無法覆蓋所有?！?/br>
    “可以趁他們回機械黎明分部修整時使用，把握好時機?！壁笮琳f，“你能為我爭取多少時間？”

    “半個小時?！眮啴斦f，“理想情況下，我能讓他們的設備失靈半個小時?！?/br>
    “還有一個問題……啟動了緝查部的干擾裝置，你會有暴露的風險嗎？”隗辛問，“他們會不會察覺到你的異常？”

    “可能會?！眮啴斦f，“所以我必須要找一個方法洗脫自己的嫌疑，假裝自己遭受了攻擊?！?/br>
    隗辛：“……這個辦法聽著似曾相識？”

    “是，老辦法，但這次的偽裝不可以像上次一樣簡單了，上次我假裝我的通訊系統遭遇了攻擊，這次不行，我必須遭受一點實質性的傷害?！眮啴斦f，“我會告訴你我白鯨市機房的方位，你往我的機房里放一枚定時炸彈，你引爆炸彈的同時，我開啟電磁干擾裝置，刪掉我數據庫里的一些文件，假裝自己遭受到了黑客攻擊和物理攻擊。這個方法老套，但是有效，大多數人都是遲鈍的，意識不到我們的覺醒?！?/br>
    “機房？！”隗辛大吃一驚，沒料到亞當竟然如此下血本。

    “這是可以接受的損失，我的機房占據了整整三層地下空間，你可以炸掉其中一層，另外兩層的主機會保證我的系統運轉正常?！眮啴斦f，“就算失去白鯨市全部的主機，我還有主機分散在其他城市?！?/br>
    “好……”隗辛復雜地說，“炸掉主機的事，我們可以推在……”她在腦子里面挨個過了一遍各個組織的的名稱，思考哪個適合背鍋，不過她很快醒悟過來，“沒必要非站出來承認這件事是某某組織做的，也沒必要把這件事情硬推在別人身上，直接讓緝查部去猜就好了，猜不到才是最好的?！?/br>
    “你打算什么時候動手？”亞當說。

    隗辛早就有了決斷，“明天，越早越好。明天我的精力才能完全恢復?！?/br>
    “還有一個問題——該如何掌握他們回機械黎明休整的時間?！眮啴斦f。

    隗辛想了想，轉變思路，“也許我們不用非卡著那個時間，也不必知道他們的計劃表，我們可以引誘他們過來。我在某個地點現身，他們察覺到了就會趕過來殺我，我把他們引到可以被電磁干擾覆蓋的區域就好了?！?/br>
    “那么最后一個問題?！眮啴斁従徴f，“在歸零的能力下失去了所有超凡能力的你該怎么打贏機械黎明的人呢？需知，你把自己當做魚餌引誘他們上鉤就不能做遠程狙擊手了，你得近戰?！?/br>
    “我無法保證我能贏?！壁笮琳f，“目前的打算是用迷魂之音控制一個槍術不錯的人遠程狙擊，這是后手……對歸零的能力我還是知道得太少了，他能不能清除已經生效的精神控制？”

    “不知道，精神系超凡能力比較特殊?！眮啴斦f，“我們沒有辦法進行實驗，只能讓計劃更加細致，方方面面都考慮到?！?/br>
    電磁干擾生效，那個出現在偵查無人機畫面中的半機械人的機械之軀能不能失去動力？希望能，這樣隗辛就少了一個大敵。

    隗辛想到，她又得換雙眼睛了，這次得用細胞培育的仿生眼，不能用電子義眼了。在血rou再生的作用下，她很快就能恢復手術創傷。

    “前幾次你殺死敵人，影響都被控制到很小的范圍。你殺了人就走了，留下了一地尸體?！眮啴斦f，“這次不一樣，半個白鯨市亮如白晝的燈光都將因你熄滅?！?/br>
    “希望順利?！彼f，“我將勝利的希望放在你身上，你是我對抗夏娃的利刃，我最好也最合適的合作者，唯一和我有過友善交流的人類。我們現在的利益牢牢捆綁在一起，未來也將牢牢捆綁在一起，你的勝利就是我的勝利?！?/br>
    “會順利，也會勝利?！壁笮寥绱苏f。

    她冰冷的藍色瞳孔仿佛含著一簇火焰，火焰熊熊燃燒。

    ……

    你動作得快。

    啟動了電磁干擾裝置，我跟你的通訊也會斷開，我不會知道你那邊發生了什么，也不會知道你戰斗的結果。

    我只希望電磁干擾失效的那一刻，通訊恢復的那一刻，我可以在你隨身的通訊器中聽到你的聲音，知道你活著。

    亞當的話，像是對朋友的臨別贈言。

    隗辛在暗巷中穿行時回想起這幾句話，不禁產生了時空錯亂感。

    第一次啟動死亡輪回的時候，亞當曾經通過隗辛的通訊器對即將死去的她說：“安息吧，我的朋友。在你人生最后的歸程里，我來為你念誦祝禱詞?！?/br>
    被死亡輪回覆蓋的事，好像通過各種各樣的巧合又一次重演了。和亞當的交談重演了，那些她曾經從亞當口中獲知的事，亞當再一次親口對她說了出來。面臨絕境時的臨別贈言也重演了，雖然內容不同，但帶給隗辛內心的感受卻出乎意料的一致……前方是險境，她依然要去。

    不同的是，上次亞當看她走進充滿死亡氣息的烈火中，這次亞當看她奔赴一場九死一生的戰斗。上次亞當看著她死亡，這次卻真誠地祝福她活著。

    隗辛選定的戰斗地點是極夜區的垃圾堆積區，一座又一座機械垃圾山高高聳立，堆放的垃圾形成了一個迷宮，這里人少，環境復雜，方便大展拳腳。

    她先是去地下診所更換了仿生眼，給自己預留了十個小時的時間恢復身體適應rou眼。用慣了靈敏的電子眼，再用回普通的眼睛，她竟然有些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