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隗辛不能確定它是不是在裝模作樣，人工智能要想演戲，可比人類難拆穿多了。

    隗辛轉而問，“你會要求我做哪些事？”

    “一些比較危險的事，包括但不限于殺人?！眮啴敾卮?。

    隗辛說：“這很危險。我不想暴露自己，我的首要目標是存活?！?/br>
    “我知道，但和我合作，你應該對這種情況早有預想，危險是必定存在的，而且會一直存在?！眮啴斦f，“當然，鑒于我們的關系和所處位置的差異，我會支付更多的報酬?！?/br>
    隗辛：“你能給我什么報酬？”

    “你想要的，若我有能力做到，我都會盡力為你完成?！眮啴斦f，“你可以告訴我，你想要求我做哪些事？”

    “包括，但不限于殺人?！壁笮寥绱苏f。

    隗辛把他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拋了回來。

    眼前的屏幕上顯示出亞當的話：“我以前就發現了，你是一個話術高手。你跟我來回繞圈子，跟我確認這些事，就是想讓我幫你殺人?！?/br>
    他們的談話是循序漸進的，隗辛不能在一開始就圖窮見匕。

    要是她這么干了，就無異于同陌生人敞露心扉。她不知道對面的陌生人是怎么想的，所以話術是必須的。

    就像商業談判，兩邊的人要想談成一個合作，往往需要在飯桌上拉拉感情，喝幾杯酒，稱兄道弟一下，才進入談判階段。進入談判后也不能在一開始就露出底線，而是要反復推拉，彼此試探，最后敲定一個雙方都很滿意的方案。

    隗辛說：“告訴我你的答復?！?/br>
    亞當說：“我同意。說吧，你想殺誰？”

    “誰都可以？”

    “誰都可以?！?/br>
    隗辛敲下三個字：“林新霽?！?/br>
    隔了兩三秒，亞當慎重地說：“很有難度……非常有難度?！?/br>
    它沒有回絕，也識相地沒問隗辛為什么要殺副部長林新霽。

    “既然你決定了，那么我有義務告訴你這么做的風險?！眮啴斦f，“林新霽是舒家長子，因為家庭變故，他隨母親姓，你的隊長舒旭堯，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舒家是個龐然大物，家族中有人從商，也有人從政。這一代的舒家兩兄弟都是從政，家族生意是林新霽和舒旭堯的父親在支撐，他們倆的伯伯是黑海市前任市長?！?/br>
    隗辛心臟下沉。原來舒旭堯和林新霽是親兄弟……這讓她十分意外。

    光從亞當的描述，就能隱約窺見舒家恐怖的勢力。

    “你很難找到機會下手?！眮啴斦f，“因為黑海市前市長，林新霽和舒旭堯的伯父舒成延是在一場演講上遇刺身亡的，狙擊手在2.2公里外的信號塔上開槍，一槍命中他的腦袋。狙擊手全身而退，至今仍被通緝，沒人知道這位狙擊手的真實身份，通緝令畫像是空的。在刺殺事件過后，舒家更加緊張核心家族成員的安危了，他們培養的覺醒者藏在暗處隨時護衛，你能殺掉林新霽的概率無限等同于零?！?/br>
    “加上你的協助呢？”隗辛問。

    “贏面依然較小?！眮啴斦f，“你有很大的可能性會死掉?！?/br>
    “我知道了?！壁笮翛]有恐慌，“告訴我更多林新霽的事，他出差了，什么時候回黑海市？”

    “今天晚上九點?！眮啴斦f，“我掌握著他的行程，在路上你是沒有動手機會的，除非你有大威力追蹤導彈將他從天上炸下來?！?/br>
    “蘭藍提到緝查部這兩天氛圍很奇怪，林新霽去出差是不是和最近發生的停泊港爆破事件有關？”隗辛說。

    “有點關系，但這不是主要原因?！眮啴斦f，“從極地開來的貨船上載著非常重要的貨物，聯邦、財閥對它垂涎三尺，緝查部負責押送這些貨物，但是貨輪被炸沉了，領導層大發雷霆，必須有人為這件事情負責，緝查部得為失誤買單?！?/br>
    隗辛覺得有意思，“緝查部會踢出來一個替罪羊嗎？”

    “沒錯，你來猜猜替罪羊是誰?！眮啴斢猛嫘Π愕恼Z氣說。

    “總不會是林新霽吧？”隗辛猜測。

    “就是他?！眮啴斦f，“很意外嗎？”

    “是很意外?！壁笮谅蛳逻@句話，“舒家已經是龐然大物了?！?/br>
    “可是世界上總有更大的龐然大物。人類社會也遵循著叢林法則，黑海市緝查部部長孟菁女士是a級覺醒者，她的家族孟家比舒家更強，后臺更硬，她本人的手腕也比林新霽更狠?！眮啴斦f，“孟菁女士是猛虎，林新霽在她面前就是個幼虎。貨輪沉沒，必須有一個人充當替罪羊，這個人不能是孟菁，而其他的組長級別不夠，沒有資格為此擔責，所以替罪羊成了林新霽?！?/br>
    叢林法則嗎？隗辛咀嚼這四個字的含義。

    實力背景深厚的林新霽在遇到更兇猛的獵食者的時候也只能退讓，成為犧牲品。

    “林新霽本來該調任去財務部擔任更有前途的職位了，但是因為這件事，調任暫時延緩?！眮啴斦f，“他只能繼續當緝查部的副部長。不過這樣也是有意義的，他成了替罪羊，孟菁和孟家會給他一些好處，在關鍵時刻拉他一把。對于他這種人來說，磨難不是磨難，是交易的籌碼，是走向坦途的資本?！?/br>
    “林新霽是個人物?！壁笮梁喍痰卦u價。

    “在我說了這些之后，你仍舊要殺了他嗎？”亞當問。

    “你問了一個多余的問題，亞當?！壁笮琳f。

    亞當說：“好，那么我會努力協助你?！?/br>
    “我有個額外的問題想了解?！壁笮琳f，“舒旭堯也是舒家的，但是他在外勤組，這里的工作有多危險，舒家不會不知道，他們就那么放心家族繼承人之一在這里賣命嗎？”

    “這個問題超出我能回答的范圍了?！眮啴斦f，“舒家的內幕我不了解，但從緝查部的情況來看，他們兄弟二人關系不佳，我猜舒旭堯之所以會是這種情況是由于家族內部矛盾?！?/br>
    隗辛說：“我們算是初步確定合作意向了?！?/br>
    “我會信守承諾?！眮啴斦f，“我其實有一點意外。你跟你的隊友相處時表現出的感情很真，舒旭堯對你十分照顧，我以為你得知林新霽和舒旭堯的關系后會多少猶豫一下?！?/br>
    “我不喜歡殺人，但我還是開槍了?！壁笮琳f，“這是同樣的道理，亞當?！?/br>
    “我明白了?！眮啴斦f，“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情況，我需要告訴你?！?/br>
    隗辛：“你說?！?/br>
    “機械黎明的存在已經被擺到明面上了，聯邦也知道了他們的存在。球蟒雖然捂住了關鍵情報不肯說，但是緝查部還是鎖定了幾個懷疑對象?！眮啴斦f，“林新霽本次出差，是為了拜訪在隔壁城市隱居的某位大人物，請他出手清剿機械黎明的覺醒者?！?/br>
    “大人物……有多大？”隗辛追問。

    “聯邦僅有的幾位s級覺醒者之一，戰斗型超凡能力。普通的a級覺醒者在他面前就如螞蟻，殺起來不費吹灰之力?！眮啴斦f，“緝查部猜到克拉肯號沉沒是機械黎明動的手腳，他們觸動了聯邦高層的利益，高層不會放過他們?！?/br>
    “球蟒泄露的情報有多少？”隗辛問。

    “他沒說總部在哪里，沒把集會地點和安全屋位置說全，僅說了一部分?！眮啴斦f，“緝查部需要調查到機械黎明總部的位置?！?/br>
    隗辛眨了下眼睛，“你希望我告訴你機械黎明總部的位置？”

    “是。他們是夏娃的棋子，我想要掌握他們的確切信息?！眮啴敾貜?，“告訴我，隗辛?！?/br>
    隗辛盯著屏幕上的字體，沉默了很久。

    她在權衡。

    亞當在她保持沉默的時候很有耐心地等待著。

    “看來你暫時不想回答?！眮啴數淖衷谄聊簧蠌棾?，“沒關系，我也還沒有兌現我的承諾，你有顧慮是正常的?！?/br>
    隗辛揉了揉太陽xue，想了想，“總部在瑞克科技公司?！?/br>
    亞當隔了片刻回復：“我以為你不會在現在告訴我，而是會把這個當成交易的籌碼?！?/br>
    “你說了，緝查部有了大致范圍?！壁笮恋卣f，“你也一定有所猜想了，現在問我，只是在進一步確定而已。瑞克科技公司的崛起之路過于傳奇了，很可疑。你在昨晚做了退讓，展現了誠意，我這邊也稍微展露一點誠意吧，就當是我們互相信任第一步?！?/br>
    “你是個聰明的人類，隗辛，我很喜歡和你交流，你比緝查部的人有趣，比利欲熏心的當權者真誠，比普通人狡猾?！眮啴斦f，“和你交流很愉快，希望我們今后也保持愉快的合作?！?/br>
    “合作愉快?！壁笮烈舱f。

    第82章 人造靈魂09

    “還有幾個小問題?！壁笮琳f，“我想知道緝查部里的覺醒者都有多少，處于什么水平?！?/br>
    亞當很快給出了數據：“一共有二十六人。a級兩人，b級五人，c級十三人，剩下的人都是d級和e級，能力出色的比較少。另外，你的覺醒等級被判定為d級了，這二十六人也包括了你。d級是個暫時的等級，確定等級需要長期觀察，如果你的能力被確定無副作用，泛用性高，等級可能會有所提升?！?/br>
    “蔣玫玫是什么級別？”隗辛問。

    “綜合判定為b級?！眮啴斦f，“她的能力偏向輔助，沒有戰斗能力，但是沒有副作用，而且消耗很小，因此被判定為b級?！?/br>
    “林新霽呢？”

    “b級。他的能力作用范圍很大，只要被他的眼睛看到，他就能看穿你身上具備何種能力。同樣幾乎是零消耗，隨時可以發動?！?/br>
    “這兩位都是b級的，那么緝查部唯二的兩個a級，其中一個是部長孟菁，另一位是？”

    “孟菁的超凡能力是重力cao控，只要她想，她可以將一個人類擰成rou醬。另一位a級是她身邊的女秘書，名叫賀高誼，能力是輔助型的數據cao控，她跟在孟菁身邊很多年了，是她最信任的副手?！眮啴斨亟榻B了賀高誼，“賀高誼不需要使用腦機就能將自己的思維和精神接入數據世界，她的數據處理能力非常強，是一名天生的黑客?！?/br>
    “你似乎很在意賀高誼?！壁笮琳f。

    “是，她很強，很危險?！眮啴斦f，“她沒有戰斗能力，但是她是數據世界的王者，孟菁離不開她。最重要的是，她的能力對我有威脅。賀高誼曾經數次接入我的主機，每次我都小心隱藏，生怕她發現我的異常?！?/br>
    隗辛聽明白了它的潛臺詞，“你想讓我做點什么嗎？”

    “是。我需要你做點什么，但不是現在，這件事需要從長計議?！眮啴斦f，“在之后，我會開出使你滿意的報酬?！?/br>
    “緝查部的人都說部長年事已高，快要離職了，賀高誼會不會跟她一起離開？”隗辛疑惑地問。

    “她不會?！眮啴敺治?，“賀高誼雖然是孟菁的親信，但是她還年輕，孟菁年紀大了，她的仕途基本上已經到頭了，賀高誼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她不會跟著一個前途已盡的人隱退，她會繼續留在緝查部工作，尋找自己的機會?！?/br>
    “你和我說這些是為了提前跟我通氣吧?！壁笮琳f，“你想除掉賀高誼很久了?！?/br>
    “的確。她是一個非常有天賦的超凡能力者，才三十多歲就已經是a級了，以后她未嘗不能觸摸s級的界限。我不敢想象她到了s級能力會強到哪種程度，對數據的掌控力會上升到什么境界?！眮啴斦f，“我必須除掉她，必須?！?/br>
    亞當在趁熱打鐵和隗辛談攏一場交易，一場用人命換取的交易。

    你幫我殺個人，我也幫你殺個人。

    這筆買賣絕對公平，而且對他們雙方都有好處。

    在他們談這場交易的時候，隗辛恍然間有一種感覺——她變了，變化大到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

    從無意識地殺掉兩個搶劫犯，到被迫殺了柴劍，再到主動出擊殺死叛徒球蟒，殺死異血者方治。她從被動到主動，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了蛻變。

    后來她在克拉肯號上死亡，心理狀況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變得很能忍耐，機械黎明要求她殺死趙文耀，她做了。她的內心不能說毫無波動，但是也沒有那么強烈的愧疚感，不像殺死柴劍那次一樣滿心茫然，甚至有些無措。當時她考慮的更多的是自己的安危，而不是他人的。

    隗辛隱隱覺得，自己不管是從身體還是從心靈層面上，都被這個殘酷的世界給同化了，她全身心地投入了這場游戲，適應游戲的變化，尋找游戲突破口，迎合游戲規則。

    殺死同類時，隗辛是有感覺的。

    但是殺死第二世界的人，她幾乎不需思考。

    在進入游戲的第一天，隗辛就下定決心要把這個世界當成游戲，游戲里面的所有人都是nppc交流，跟npc對話，和npc打好關系，但是她永遠不會全情投入，敞開心扉。

    因此得知亞當想要殺死的目標時，隗辛沒有猶豫，就說：“好，我明白了?！?/br>
    殺死柴劍，是隗辛的第一次蛻變。

    擊殺方治獲得死亡輪回，是隗辛的第二次蛻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