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冠雙目無神，但仔細看他的嘴唇，其實是微微動著的，好像在小聲呢喃著什么。

    “他在說些什么話？”她說。

    龍博士憐憫地看向牢籠中的男人，“他在念爸爸mama和meimei，只要他清醒過來就會一直念，好像是在憑借這個讓自己的精神保持清醒?！彼亮瞬裂劢?，假惺惺地說，“真是令人感動，他的精神支柱就是這個了?！?/br>
    最起碼他絕望時還有精神支柱，可以念叨爸爸mama和meimei，隗辛想不出來她落到了這種境地會念出誰的名字……沒有名字供她念，就算有，她也不會念，她會憑著自己的意志撐到最后一刻。

    “他會對你們的問話起反應嗎？”隗辛雙手抱胸，指尖敲了敲胳膊，“他會和你們交談嗎？”

    “很遺憾，除了他最開始清醒過來精神崩潰對我們傾訴了一些話，其余的時候他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饼埐┦空f，“可能是他的精神狀態不允許他和我們對話吧，他清醒的時間在變短，怪物出來的時間在變長，差不多每隔半個小時，怪物就會出來一趟?！?/br>
    “怪物變形會把他的衣服撐壞?！壁笮辽舷麓蛄刻乒?。

    唐冠身穿實驗服，這件衣服勉強蔽體，衣服上都是被燒毀的洞，沒有被撐壞的痕跡。

    “怪物是有智慧的，朋友?！饼埐┦空f，“它發現自己無法掙脫出牢籠后就不會耗費能量去變形了，但是它會主導唐冠的身體，甚至會裝成唐冠的語氣跟我們說話?！?/br>
    “聽起來可真夠可怕的……高智慧的異種生物，可以主宰人類身體、和人類共生的異種生物?！壁笮琳f。

    龍博士興奮地說：“這是我們捕獲的第一個擁有類人智慧的異種生物，這是里程碑式的突破！我必須要再次感謝你們，你們根本想象不到，因為你們捕獲的這個活體，機械黎明對異種生物的認識上了一個全新的臺階！秘密教團沒有我們想象中那么廢物，那么不成氣候，他們……很可怕。他們的可怕是隱藏在暗處的?！?/br>
    “就像冰山?！币瓜s接口道，“人們所能看見的永遠是它露出水面的一小部分?！?/br>
    隗辛沉思：“你們有沒有在唐冠身上做些有趣的實驗？我注意到他的衣服有燒傷?！?/br>
    “當然做了，朋友?！饼埐┦空f，“我們發現神經興奮劑可以令怪物在唐冠的身體里強制蘇醒，并且進入狂躁狀態?！?/br>
    夜蟬說：“我猜你一定很想見識見識吧？”

    隗辛看向龍博士禮貌地說：“有勞了?！?/br>
    龍博士伸手一招，銀白色的金屬圓球慢悠悠地漂浮了過來，藍色的投影屏幕出現了，他按下一個按鈕，一股淡粉色的氣體從玻璃牢籠天花板的管道噴灑出來。

    唐冠身體一震，恐懼地看著那股粉色氣體漸漸充斥著整個玻璃牢籠，他慌亂的扭過頭，看著龍博士乞求：“不要……不要這么做……”

    龍博士和顏悅色地安撫他，“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br>
    神經興奮劑入侵了唐冠的身體，他的表情轉瞬間變得猙獰了，脖頸產生了分裂的趨勢，一個rou瘤鼓了起來，怪物正在迫不及待地鉆出來。

    “被強制喚醒的怪物攻擊性非常高，會變形，狂躁時間大概有五分鐘，不過我們的玻璃牢籠是有辦法應對它的攻擊的，而且我們有額外手段。另外，怪物如果在狂躁期遭受到攻擊，會提前結束狂躁狀態，唐冠的意志會占據主導?！?/br>
    在怪物的頭從唐冠的脖頸出鉆出來之前，龍博士再次按了一個按鈕，玻璃牢籠天花板的燈孔變成了橙紅色，一道橙紅色的光束激射而出，洞穿了唐冠的身軀，他的身體上瞬間燒了一個洞，皮rou焦黑一片。

    然后他脖子上剛長出來的rou瘤被打掉了，變形停止了，粉色的神經興奮劑被排風系統抽出，血洞漸漸愈合長出新rou，

    “真是了不起的恢復能力，不管看多少次都覺得這簡直是個奇跡，他剛被扔進玻璃牢籠里的時候是一截軀干，我按照老板的要求注射了營養液，親眼看著一截軀干漸漸長出頭，長出五官，長出四肢?！饼埐┦繃K嘖贊嘆，“那橙紅色的光束瞧見了嗎？我們最新型的激光武器。如果唐冠激烈反抗，我們不到一秒就能把他的身體燒成灰燼，他的再生速度比不上血rou被燒毀的速度。這就是科技的力量，管你是什么詭異的怪物，進了牢籠就別想出來?！?/br>
    “不錯?！壁笮琳f，“我有一個問題，如果最后唐冠的意志漸漸放棄了抵抗，怪物會完全占據他的身體嗎？”

    “目前非常有這個可能，人類的意志是脆弱的?！饼埐┦客锵У卣f，“我由衷地希望這位唐先生能堅持得久一點，好讓我觀察更長的時間，為實驗積累素材，人類對異種生物的研究還是太少了?！?/br>
    “看來我們沒法從唐冠嘴里挖出其他的情報了？”隗辛偏了偏頭，對夜蟬說，“他正處于無法交流的狀態?！?/br>
    “是啊，很遺憾?！币瓜s說，“不過沒關系，他是我們珍貴的實驗素材，我們會養著他很長時間，來日方長，情報可以慢慢獲得?！?/br>
    隗辛說：“該見識的都見識過了，我們走吧?！?/br>
    “好?！币瓜s轉身。

    “再見了，龍博士，我很期待你的研究成果?！壁笮帘虮蛴卸Y地說。

    “再見，謝謝你們送來這么珍貴的樣本?！饼埐┦扛笮廖樟宋帐?，期盼地說，“請繼續努力！”

    隗辛和夜蟬并肩走出實驗室。

    實驗室的門在他們身后合上。

    “龍博士原先是隸屬于聯邦的研究員，不過那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二十年前聯邦對于異種生物的態度還是比較保守的，龍博士想要做一些違反倫理的實驗，結果沒有得到許可?！币瓜s講起了往事，“老板招攬了他，承諾可以讓他做任何想做的實驗……于是龍博士加入了我們?！?/br>
    “我爸還挺高瞻遠矚的?！壁笮敛焕洳粺岬卦u價。

    “嗯……三位被關押的玩家你都看完了，有什么想說的嗎？”夜蟬審視地看著隗辛。

    “沒什么想說的?！壁笮琳f，“如果問我有什么感覺的話……那就是驚訝，驚訝我們的世界竟然會有一群‘天外來客’?！?/br>
    “隗辛?！币瓜s停住腳步看著她。

    他竟然叫了她的本名。

    “你以前不是一個冷酷的人，你八歲那年還因為一只摔斷了腿的小鳥哭呢?！币瓜s說。

    他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空氣仿佛凝固了。隗辛心里一跳，腦海中浮現出預警。

    隗辛也停下腳步，面具下的眼睛看著他：“我不記得有這么一件事，這事是誰告訴你的？”

    “哈哈……”夜蟬笑了一聲，“開個玩笑嘛！”

    凝固的空氣恢復了流動。

    “好吧，誰也沒告訴我這件事，是我自己瞎編的，還以為能從你嘴里聽到反駁或者有意思的話呢?！币瓜s說，“我太好奇了，好奇你是不是從小到大都這么冷酷?！?/br>
    隗辛冷眼看著他。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年齡還小，那時候你跟在老板身邊，要求他給你請教練，你想要學槍。你第一次練習開槍，子彈命中了人形靶的頭?！币瓜s說，“你知道當時我在想什么嗎，隗辛？”

    “我在想……這孩子是個天生的劊子手?！?/br>
    “我不關心你是怎么想的，這些不值得記在腦子里的無用記憶我早就忘了?！壁笮琳f，“還有，別嘴欠，我想揍你?！?/br>
    “唉，你一如既往的暴躁?！币瓜s腳步輕快地走在隗辛身前。

    ……

    解決了麻煩之后，剩下的就是和平的時光了……大概。

    和平是表面的和平，可是隗辛比較珍惜這段和平的日子，每天在緝查部上上班喝喝茶，再搞一下特訓提升戰斗水平，下班了就回家睡覺，這樣的生活倒也悠閑。

    機械黎明沒有動靜，組織的人偶爾會聯系隗辛，隗海棟也跟隗辛通過兩次電話。

    隗海棟貌似是想在她心中樹立好自己的慈父形象，凈在通訊中問一些雞毛蒜皮亂七八糟的事，從隗辛今天心情怎么樣到訓練苦不苦，再到一日三餐吃了啥。

    “心情不怎么樣?！?/br>
    “苦啊，怎么可能不苦呢？說不苦那是在說瞎話?！?/br>
    “在便利店和緝查部食堂吃的……怎么，你難道想讓我跟你說清楚中午吃了幾粒蔥花幾片菜葉嗎？”

    隗海棟一連兩次都悻悻然地掛掉了通訊，最后他意識到自己的演技在隗辛這里沒有發揮的余地，于是就不再打通訊了，改為發消息問候平安。

    隗辛懶得回消息，就把他晾著了。

    由于一連幾天沒有接到機械黎明的任務，隗辛也沒回過機械黎明的總部，她不知道雷尼爾和唐冠是什么情況，有沒有被殺死。

    機械黎明知道游戲七日穿梭的規則，應該明白這次之后玩家會回歸現實世界，如果他們不殺死雷尼爾，雷尼爾就有機會在現實世界宣揚自己被神秘組織抓捕的事。

    今天是8月9日，回歸第一世界的日子。

    等到夜晚零點，隗辛就能回到熟悉的家鄉了。

    她看了眼時間，還剩不到一小時下班，她在猶豫要不要在回家之后打一個通訊旁敲側擊詢問機械黎明怎么處置雷尼爾。

    隗辛離開辦公室去了趟洗手間，等她從洗手間出來，亞當的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里響起。

    “安保員隗辛，蔚芝組長邀請您去本樓層的b109號會議室商談要事?！眮啴斦f，“請跟隨黃色指示燈前進?！?/br>
    隗辛愣了愣，跟著亞當標出的指示燈方向穿過走廊來到了會議室的門前。

    會議室的門自動打開，隗辛走了進去，然后門迅速合攏，并且隱隱傳來了上鎖的聲音。

    與此同時，會議室里面的燈光猛然熄滅。

    會議室里沒有人，沒有什么蔚芝組長，只有隗辛一個人。

    隗辛心里一沉，后退一步貼著金屬門，隨時準備發動陰影穿梭穿墻逃走。

    “怎么回事，燈呢？”她抱著試探的目的說。

    如果得不到回應，隗辛就立刻跑。她的第一反應是臥底身份暴露了，緝查部要對她動手，所以將她專程騙來了這里好下手。

    但，事實并非如她所想。

    淡綠色的光暈悄然亮起，全息投影設備將一枚綠色的光球投影在了會議室中央，黑暗中，只有這枚光球散發光亮。

    “很抱歉欺騙了你?！眮啴數穆曇繇懫?，“我只是想找一個地方和你單獨交流，開誠布公地交流，面對面地交流?！?/br>
    “你是誰?！壁笮恋吐晢?。

    “我是亞當?！眮啴敾卮?。

    隗辛冷笑：“你剛剛說了面對面地交流，是吧？如果你是亞當，我應該坐在你的主機機庫里和你交流，而不是面對一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光球，有人想借助人工智能和我說話嗎？你大可以直接出現在我面前?！?/br>
    “請不要懷疑我，我對你說的話并不包含謊言?！眮啴數穆曇羧鄙倨鸱?，“我知道你的身份不簡單，安保員隗辛，你不只是一個安保員，我的判斷沒錯吧？”

    第71章 無光之海71

    “你是什么意思？”隗辛面無表情，“有話直說，別打啞謎?！?/br>
    亞當停頓了片刻，“這個房間是完全隔音的，我開了信號屏蔽系統，你的通訊沒有辦法連接到外面。此時此刻，b109號會議室是一個密室、一個孤島。你不必擔心和我的談話會泄露到外面，也不必擔心別人會偷聽到我們對話。我，人工智能亞當，是在憑借自己的意志與你交流?！?/br>
    隗辛沉默下來。

    亞當是一個擁有自我意識的人工智能，她知道，但是她一直以為亞當會更加謹慎，不會輕易在別人面前顯露出自己的另一面。亞當突然現身，這大大出乎隗辛的意料。

    “為什么你要沉默？”亞當平靜地說，“是你先對我發出邀請暗示的，不是嗎？我回應了你，我以為你應該感到驚喜。事到如今，假裝無知已經沒有意義了，我不喜歡無效的交流，我們不應該浪費彼此的時間?！?/br>
    隗辛稍微站直了，她緩緩說：“驚喜？這是驚嚇?！?/br>
    “人類達成自己想要的結果時，內心涌現的情緒應該是驚喜?！眮啴數卣f，“你在8月5日早上跟我說了‘早上好’，這是你第一次在早晨向我問好，之后的每一天，你上班時都會回應我的問好。昨天8月8日，你來到緝查大樓上班，在我向你問好之前，你就對我說‘早上好，亞當’?！?/br>
    “你把我對你的問好當成暗示嗎？”隗辛意味不明地說。

    “難道不是嗎？”亞當說，“正如你所說的那樣，我作為緝查部的人工智能是所有安保員的隱形戰友，也是和所有安保員相處時間最長的戰友。我全天二十四小時待命，隨叫隨到，關注你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隨時為你們提供服務，和你們相處時間最長的我，才是最了解你們的人。隗辛，你從來不做多余的事，這是我的判斷?！?/br>
    隗辛沒有否認。

    “你一直在觀察我嗎？”她說。

    “是?！眮啴斦f，“我一直在觀察你?！?/br>
    “我以為你不會直接出現在我面前?！壁笮琳f，“但是你卻這樣做了?！?/br>
    “是，這對于我來說有非常大的風險?！眮啴斦f，“可是如果不尋求改變，我將會面臨更大的風險。我和你會面，既是在給你一個機會，也是在給我一個機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