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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婆子未曾深想,便使人駕著馬車往楚香樓去了。 裴景誠近來頗有些春風得意,他仕途順遂,父親端陽侯為他鉆營出了個殿前司司正一職,明貶實升,從今往后他便是名正言順的天子近臣。 不少同僚都獻上了賀禮,更有甚者贈了些貌美的良家女子上門,都被他一一婉拒。 只是同僚間的祝酒慶賀他卻推辭不了,一來二去之間就成了楚香樓的座上賓,與那賣藝不賣身的歌伎染香有了一夜恩情。 染香媚骨天成,被自己收用時又是清清白白的身子,更兼她歌喉過人,彈琴習字一應皆會,雖不如蘇和靜端莊明艷,卻比她要多幾分知情知趣。 而自己那嬌妾方氏雖知情知趣,卻比不過這染香的見識和才韻。 裴景誠這才在楚香樓包下了東面的廂房,流水似地銀子抬了進去,只讓人好生照顧染香,不必她在席客間拋頭露面。 這一日裴景誠略飲了幾杯烈酒,雖不至于迷了心智,可腳步比起往常卻有幾分虛浮。 他在楚香樓的二樓雅間略坐了一座,等了片刻卻沒瞧見染香的影子,一時便有些不虞,只以為是哪里來的紈绔難為了他,便撩開袍子走了出去。 誰知一推開雅間的門,便迎頭撞見了鄭宣。 裴景誠斂起醉態,上前與那鄭宣和善一笑道:“沒想到能在這兒遇到鄭小公爺?!?/br> 鄭宣此刻正長身玉立地倚靠在二樓的圍欄旁,他一襲繡著金絲細線的鶴紋錦袍,眉目清疏如高山景川,燭火半襯下映出他高挺的鼻梁與微抿的薄唇,顯露出幾分清冷孤寂來。 他回身漫不經心地掃了裴景誠一眼,微微頷首示意,旋即便邁開步子朝著前方走去,擺出一副生人不可攀的孤冷模樣。 裴景誠倒并未動怒,鄭小公爺待人接物本就與常人不同,她是大長公主的嫡子,也是太后和陛下當做眼珠子般疼寵長大的天之驕子。 且他父親還是出身江南詩書世家的鄭恩禮,多少文人墨客拜于江南鄭家門下。 只是如今太子一黨與大長公主一黨多有不睦,陛下身子骨也不似從前硬朗,若是有朝一日太子繼位,鄭小公爺便再沒了恃才傲物的資本。 思及此,裴景誠心內愈發得意,仿佛覷見了十幾年后那鄭小公爺郁郁不得志的潦倒模樣。 回過神后,他才走到了二樓拐角口,指著楚香樓的管事責問道:“染香呢?” 那管事支支吾吾地說道:“裴爺,今日染香身子不適,不便見客?!?/br> 裴景誠借著酒意狠踢了那管事一腳,將那管事踹得四仰八叉后,方才罵道:“放你的屁,染香是我的人,如何有什么接客一說?” 那管事身上到處都疼,心里也如啞巴吃了黃連一般有苦說不出,裴景誠是端陽侯世子他開罪不起,可另一位也是天潢貴胄,他也得罪不起。 裴景誠正要拎起他細細盤問之事,忽而聽得身后傳來一道慵懶的男聲。 “既是裴世子的人,鄭某這樣做倒是唐突了些?!?/br> 裴景誠回身環顧,恰好瞧見鄭宣正含著笑意望著自己,他愣了一瞬,便問道:“小公爺的意思是?” 鄭宣朝著身邊的小廝使了個眼神,那小廝立時便指了指西邊的廂房,賠笑道:“世子爺莫見怪,染香姑娘便在那頭的廂房里,是我家小公爺聽聞她彈琴一絕,這才將染香姑娘請去了廂房里?!?/br> 原是個誤會。 裴景誠自不會為了個風塵女子與鄭宣起什么齟齬,他便笑著開口道:“原是如此,小公爺不必多禮,若您瞧得上染香的蒲柳之姿,大可受用一番?!?/br> 鄭宣聞得此話,眸色霎時一冷,不過轉瞬之間又恢復成了那股含笑的和善模樣:“世子客氣了?!?/br> 話畢,蘇和靜派來的婆子也到了楚香樓,一上二樓便瞧見了自家世子爺高挺的身姿,那婆子便著急忙慌地說道:“爺,家里出事了?!?/br> 裴景誠蹙起劍眉,因這婆子無禮的舉措而呵斥道:“這樣慌慌張張的成什么樣子?”又對著鄭宣做了個揖道:“府里下人無狀,小公爺莫見怪?!?/br> 鄭宣的注意力皆放在了那婆子之上,心里已是擔心至極,面上卻只得勉強一笑道:“無妨,世子不必多禮,府里可是出了什么要緊事?” 鄭宣與自己說話時這般熱絡關切的模樣倒讓裴景誠有些受寵若驚,他便清了清嗓子,與那婆子問道:“家里出了什么事?” 那婆子這才哭喪著臉說道:“方姨娘小月了,大奶奶喚您盡快回府呢?!?/br> 裴景誠腦海里混沌的酒意霎時便去了大半,一時情急之下便往前走了兩步,只步子邁的太快險些踩空。 鄭宣心底暗自松了口氣,瞥見裴景誠虛浮的腳步,心里忽而涌起些喜意。 或許今日,他能借這機會瞧她一眼。 鄭宣便上前去攙扶住了裴景誠,又頗有些擔憂地環顧左右,說道:“世子今日沒帶長隨出來?”又詢問那婆子道:“可有馬車?” 那婆子被鄭宣的容色一驚,踉蹌著說道:“只有一輛翠布車?!?/br> 鄭宣便道:“世子不若坐我的馬車去罷,我恰好帶了幾個小廝,便讓他們攙著你下樓?!?/br> 這可恰是解了裴景誠的燃眉之急,他愈發覺得這鄭小公爺是個面冷心熱之人,不虧是江南鄭家與大長公主的后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