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好得很
京中一連五日,風平浪靜。 武思館內除開途鳴照舊曠課以外,并無大事發生。 這五日,仇紅專心于手底下這些氣血正旺的少年少女們,勵志做后梁第一良師。 忙到十三這一日,終于有別的事令仇紅從工作上分出一點心來。 寒賦終于有消息了。 周觀先一步犯賤,一路小跑到仇紅跟前來,說了四字:“將軍大喜?!?/br> 被仇紅賞了一頓暴揍后才齜牙咧嘴地走了。 周觀走后,緊跟著來的是宋悠。 他上回便有話沒同仇紅講完,一直惦記著什么時候再到她跟前來共處。 上回仇紅發覺宋悠后,便飛速趕走了周觀,把人拉到自己身側。身邊空下來,宋悠便再忍不住情緒,先是委屈哭訴仇紅是不是要與他生分,又在得到仇紅的安撫后撒了好一通嬌,黏黏糊糊地說了許多話。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端正都是裝出來的,一旦到了親近的人面前,話里話外全是嬌氣。 仇紅耐心地陪著他,兩人待在一塊兒,一下便忘了時間,后頭還是裴雋柳四處找人,要同宋悠一并下學,他才戀戀不舍地起身,離了仇紅。 今日過來,宋悠不只是單純地黏著仇紅,而是一并帶了燕王府的飯食要與仇紅共吃?;实酆孟裾媸歉笎圻t來泛濫了一般,就連宋悠的飲食也要親自照料,每日的菜譜都要經由他過目以后,才送入燕王府準做。 這些時日,宋悠已長了不少個子,連帶著人也有勁了些,舞刀弄槍之類的花活兒,練上半個時辰也不喊累。 宋故等人,對宋悠的態度好了很多,卻也不會主動地與宋悠親近,但一旦宋悠主動與之交談,他們也并不會有意避開,而是耐下性子與宋悠相談,稱他一聲“皇弟”。 對于此,裴雋柳感慨萬分,還十分體貼地提醒仇紅,稍稍顧及一下宋故等人罰字后落下的手傷,讓他們不至于在眾人面前再度丟臉。 仇紅欣然允之。 在人前狠狠剝皇家子弟的大體面,這是皇帝對宋悠、對這窺探著皇家浮沉的有心人表達態度的方式。 仇紅雖有疑慮,但也無話可說。 至少目前,宋悠受到了來自父親的偏袒和寵愛,這足以令他活得安全自如,不至再戰戰兢兢了。 和宋悠一并用過午飯,武思館便提前下學了。 周觀這幾日辛苦,仇紅一并放了他的假,此人十分欣然,連說了三聲“將軍功德無量”后,興高采烈地走了,臨走前對仇紅說武備庫的梁木似乎有些問題,讓她過些時日找人來瞧瞧。 仇紅嘴上應過,但自己一忙便忙到傍晚,眼見著天幕暗下來,突然想起周觀的話,反正她已事畢,不如自己先去看一看情況。 武備庫離她辦公所在有些遠,仇紅提了盞燈,慢條斯理地往那邊挪,卻不想經過草場之時,會撞見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并不知道武思館內除他以外,還有一個身在暗處的仇紅,此刻正肆意在草場之中縱馬射箭,天幕中只有箭簇劃破夜空的聲響。 仇紅盯著那人的背影,想了想,將手頭的燈盞吹滅,旋即躡手躡腳地往那人所在靠去,挪到僅有幾丈之遠的時候,方冷著臉厲聲道:“違規私用草場,當罰十兩?!?/br> 嚇得途鳴差點從馬背上摔下。 “你?!”一聲怒喝基本傳遍了整個草場,卻在看清來人的臉時瞬間降低了音量。 見途鳴吃癟,仇紅心中暢快,笑得心滿意足。 “記得十兩啊,我就不打擾途小世子好興致了。明日準時付到周觀處,否則你就等著身敗名裂吧?!?/br> 仇紅說完,也不等途鳴的反應,便飛快地溜進夜色中跑了。 說實在的,她并想不到途鳴竟還有如此童真的那一面,在所有人都下學返家之后,他還偷偷摸摸地補練,嘖嘖,真是怎么想怎么小孩子心性。 仇紅越想越覺得途鳴的幼稚行徑情有可原,不知不覺便走到了武備庫。 這是武思館內唯一一座獨立于諸樓閣之外的建筑,不過同樣也是出自林無隅之手,內外的風格和裝潢都極為統一。 武備庫通常不上鎖,以方便日常使用,仇紅在外頭重新點燃了燈芯,才托著燈盞往里頭走。 周觀將屋內收拾得極為妥當,馬具、劍具等分門別類地碼好,一眼看過去極為舒心。 仇紅抬頭看了看房梁,屋內的光線有些昏暗,她舉高了燈盞也看不清房頂的情況,略作思考了幾下,便打算借著一旁的木架爬上去仔細瞧一瞧。 稍稍活動開了四肢,仇紅便一腳踏上木架,剛要借力將自己往上一送,身后便悠悠傳來一聲—— “無故私入武備庫,仇大人怎么還當起了自己的家賊?” 仇紅想也不用想,定是途鳴那個不識好歹的小子。 果不其然,途鳴在仇紅走后,狀似不經意,實則悄悄地跟在她身后,待她進了武備庫,才躡手躡腳地跟進來。 還專門挑在她要上梁的這個時間點想嚇她一回。 可惜仇紅是何許人。 面對途鳴的一報還一報,仇紅唯有無奈。 途鳴見她沒被嚇住,登時興致全無,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相顧無言。 仇紅是懶得開口,途鳴則是因戲弄失敗而氣惱。 沉默地對峙一陣,途鳴覺得無趣轉身要走,但仇紅轉念一想,他來都來了,正好的苦力不用更待何時? 于是便借機與途鳴商量,讓他上梁瞧一瞧這屋頂到底出了什么問題。 途鳴當然是不答應的。 但仇紅只看了他一眼,伸出一根食指道:“抵那十兩?!?/br> 途鳴沒好臉色:“我缺那十兩?” 仇紅:“抵你的名聲?!?/br> 途鳴:“” 仇紅做作地擠了擠眉,悲傷道:“若是傳出去,途小世子白日里對仇紅愛答不理,對武思館不屑一顧,實則一到夜半三更,就忍不住偷偷來修習補課,這要是傳出去,途小世子你還怎么做人啊?!?/br> 途鳴咬牙;“你倒是惜得把自己也惡心了?!?/br> 仇紅一臉慷慨大義:“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言末,拍了拍一旁的木架,道:“途小世子,小試身手吧?” *** 途鳴的輕功也算得上極佳,就幾眨眼的工夫,人便輕巧穩穩地落在了橫梁之上。 但與他游刃有余上梁的畫面分外不和諧的是,仇紅恍惚聽到了一聲木頭受壓發出來的扭曲之聲。 她恍惚以為自己聽錯,見途鳴又在那梁上東轉西轉,耳邊那刺耳的聲響緊跟著他的腳步一陣一陣焦灼起來,仇紅隱隱覺得有些不妥,正要讓途鳴快些下來時,梁上的人臉色一變,先一步察覺到什么,飛快地從梁上跳下,對她道:“快走?!?/br> 仇紅反應過來要去捉燈,人卻先一步被跳下的途鳴往外推去,而后便是一聲轟然倒塌的巨響炸在耳邊。 也就一瞬間的事,懸在二人頭上的房梁,塌了。 逃出去是來不及了,兩個人被迫倒下去,途鳴眼疾手快將仇紅擋在身下,飛揚起的塵土撲進二人的口鼻,仇紅卻連咳都咳不出來。 不幸中的萬幸,是一旁的木架被順勢壓空在他們二人之上,盡管崩塌還在繼續,但到底沒傷到他們二人,仇紅順勢將途鳴扶起來,兩個人各自蜷縮在木架一角。 大概片刻之后,耳邊的塌陷聲停止,仇紅先開口在黑暗中問途鳴:“途小世子,這件事我們都別說出去,我丟不起這個人?!?/br> 途鳴沒想到仇紅還有心思玩笑,但他細想了想仇紅的話,覺得十分有理,于是咳了幾聲,道:“同意?!?/br> 這般說好,兩個人之間又恢復了之前的寂靜。 說實話,與途鳴共處一室,本應該是令仇紅渾身不舒坦的,但或許是兩人現在同病相憐,仇紅提不起更多的精力來顧及他們之間途鳴對她單方面的恩怨,兩個人竟格外和諧地相處著, 仇紅找了個姿勢打坐小憩,途鳴就在一旁閉眼冥想。 誰也不打攪誰。 但途鳴究竟還是個難沉住氣的,“所以,這屋子為什么塌了?!?/br> 仇紅想也不想,“你太重了?!?/br> 途鳴被噎得無處發作,“那豈不是我還要給你道歉?” 仇紅搖頭,“不至于,但你若想,我也不阻止?!?/br> 途鳴;“你想得美?!?/br> 沉默了片刻后后,途鳴又道:“我們什么時候能出去?!?/br> “明天一早,周觀來清點東西的時候?!?/br> 途鳴本能地想要抱怨,卻又覺得無話可說,誠如仇紅所言,最好的結果便是明天一早有人發現他們,除此之外,他真尋不到別的什么可能。 “該死?!?/br> 他握拳往地上砸了一下。 仇紅本不為所動,也不打算順一順途鳴的脾氣,但途鳴這敲地的一下,令她聽到些不尋常的聲響。 她坐起來,將耳朵貼向一旁的木架殘骸,途鳴感受到她的動作,好奇問道:“你聽見什么了?” 問完,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掌,“不會又是我的過錯吧?” 仇紅只讓他收聲,不要妨礙她聽動靜。 途鳴乖乖照做。 仇紅仔細聽著頭頂的動靜,窸窣的聲響貼著地面滑動的聲音極為刺耳,她心中隱約有種預感,伸出手去往上拍了拍,耳邊靜默了一瞬,但很快便是更大的動靜響起,不過半晌,懸在他們頭頂之上的磚瓦便被飛速地移開,一盞燈束落進來,一下子照亮了二人之間的黑暗。 仇紅揚起臉,順著這難能可貴的光線往外看去,光洞之中,一個人的臉令她措手不及 寒賦。 “仇紅?!?/br> 寒賦垂眸看了她一眼。 也許不是錯覺,仇紅竟覺得他那張萬年不變的死人臉上,竟要扯出一分笑意。 可那笑意還沒展露,他便視線一轉,瞧見了仇紅身后那團挨她極近的黑影。 “你好得很?!?/br> 寒賦:九死一生趕回京城,家被偷了,對這個世界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