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作怪
“月兒,怎得如此沒有規矩,仇將軍也是你能碰的?” 傅晚晴嘴上這么說,眼中卻興味十足地盯著被少年牽住手臂的仇紅。 她在旁人攙弄下支起上身,將仇紅眼中的慍怒視而不見,嘴上慢悠悠道: “沖撞了將軍大人,還不快些道歉,如此失禮,叫仇將軍第一次來迎月樓就沒了好感,往后都繞道遠行,這個罪過你擔得起嗎?” 聞聲,那少年忙松開手臂,雙手抬起擋在額前,垂身,沖仇紅禮道: “是月兒唐突,只因心中對將軍心有崇仰,今日難得一見,失了規矩,還望將軍不要怪罪?!?/br> 這話尾音是帶著顫的,聽來竟是真的害怕,仇紅只得先行安撫,扶起那少年的手腕,開口,話卻是對著傅晚晴說的。 “你何必陰陽怪氣?!?/br> 仇紅面無表情,“我并沒有保證過我一定會去斷石崖?!?/br> “啊,原來將軍今日來,是為了與我談這事的?” 傅晚晴一臉恍然大悟,同身邊幾個身段窈窕的男子對視幾眼,那廂樂聲不知何時又奏起,緩了這屋中氛圍,傅晚晴的骨又松散了些,躺回身后人懷中,懶洋洋道: “我還以為將軍只是來給我解釋,那晚林無隅婚宴后,怎么突然離席消失的呢?!?/br> 聲線調侃。 “那晚,我可是在席上等了大人好久呢,便消失了蹤影,可真叫人好奇?!?/br> 她邊說邊偏開視線,目光看向那臺上表演正酣的胡舞。 仇紅都快忘了還有這回事。 她就知道傅晚晴是個難纏的人物,現下也不會輕易與她相談,只能先行放下滿腹疑惑,順著她視線回頭。 臺上所演舞蹈并不盡然是胡舞,夾雜了些后梁傳統民舞的改編,剛柔并濟,張弛有度。 仇紅來了興趣,定睛一看。 只見那臺上甩袖弄腰,眼波流轉的舞姬,竟也是個男人。 穿著與平日舞姬無異,腰腹鏤空,流蘇裹胸,實在是...... 想不到,實在想不到。 傅晚晴竟是個尋歡作樂的豪放派。 仇紅一時說不上話。 傅晚晴看得津津有味,臉上帶笑。 仇紅便不出聲打擾,好在這舞蹈接近尾聲,看過精彩的一段之后,傅晚晴的興致便淡了下去,一揮手,便叫那舞姬帶著樂師離去。 她身旁侍奉著的幾個男子也紛紛起身,跟著出了此室。 經過仇紅身邊,皆是朝她淺笑告別,仇紅梗著脖子目不斜視,還是被那一陣陣涌起的香風搞得渾身疙瘩漸起。 傅晚晴對她這樣的反應分外不滿,一手搭著膝蓋,一手舉起酒盞,搖頭道: “我聽聞,將軍從前在云疆之時也找過這樣的樂子解悶,怎么回京后反而變得束手束腳,拘謹起來了?” 仇紅倒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找過這般的樂子,轉念一想,這坊間何時傳過關于她的風月傳聞? 傅晚晴還在續說:“莫非,是云疆那處的樂子,后勁太大,仇將軍也無福消受了?” 一句話說得仇紅心頭火起,“你喝了多少?” 傅晚晴舉杯自證,“這是茶,不是酒。大理寺有規矩,白日禁酒,我可一向謹遵?!?/br> 仇紅:“休沐也算?” 傅晚晴笑了笑,“將軍抱病休養至今也有四年,都還保留著從前從軍習慣,我區區休沐幾天,怎么能輕易忘規???” 仇紅不置可否。 “不過嘛,凡事有例外?!?/br> 傅晚晴放下茶盞,起身,走到一處博古架前,輕車熟路地取下一樽銀壺,沖仇紅道: “難得仇將軍親自拜訪,我不拿些好酒招待,心里過意不去?!?/br> 仇紅賞她這個臉。 坐于傅晚晴對面,等著她布酒。 傅晚晴手上斟得極快,嘴上也跟著不停,瞄了一眼仇紅,又把話轉到方才話題上: “方才那舞,與將軍從前云疆所看,哪個更勝一籌???” 仇紅不答,傅晚晴更好奇,換了個問題道:“還是說...以將軍的性子,更偏好聽曲兒,而非賞舞呢?” “不該問的別問?!?/br> 仇紅自認與傅晚晴的關系,沒到這種可以隨意聊天的地步。 見她抵觸,傅晚晴笑得更為欠扁,一拍膝處,爽朗道: “無妨,那云疆的野花到底是不入流的,臟了將軍的眼,壞了將軍的興致,是他們的罪過?!?/br> “日后將軍常來迎月樓,我傅晚晴打包票,絕對會讓你樂不思蜀,盡情開懷?!?/br> 仇紅卻不知道傅晚晴本職是個老鴇。 “你還記著自己是個朝廷命官嗎?” “為何不記得,這沖突么?”傅晚晴眨眨眼,“你我二人皆是未婚女子,事業有成,大把大把的銀錢,大把大把的好時光,春色莫空負,及時行樂,有什么不好?” 仇紅不說話,舉杯悶酒,一口入喉,只覺得胃里都在燒。 她從晨起到現在滴水未進,突然喝下烈酒,五臟六腑仿佛都被揉擠在了一起。 她卻眉也不皺,為自己滿上第二杯,喝下之前,沖還在等著她回答的傅晚晴道: “不好?!?/br> 傅晚晴喉頭一噎,又聽仇紅道慢條斯理道: “試問,一個被你們迫著入局的殘將,不得不卷入你們這些紛爭,為你們驅使,那她還算得上擁有什么好時光呢?” 在傅晚晴無言的注視下,仇紅飲凈第二杯。 “所以,就別再拐彎抹角了?!?/br> 她嘴唇辛辣,“告訴我,斷石崖的事,還有轉機嗎?你們到底有什么誠意?” 仇紅說完,對面傅晚晴的臉色終于舒展開來,一雙美目微瞇,唇角掀起,道: “看來將軍是真想通了?!?/br> 仇紅補充:“還是那句話,不得不?!?/br> 傅晚晴眉眼含笑,不去糾結仇紅那叁番五次強調的“被迫”,為她添酒,道: “既如此,我也不好再拐彎抹角?!?/br> “斷石崖之事,的確有變。這是我們意料之外的,那不速之客十分難纏,惹了不少亂子......本來我也頭疼得緊,不過好在丑時已過,您也沒有出現在斷石崖附近,少了不少麻煩?!?/br> 見仇紅臉色微變,傅晚晴的笑意更濃,“這方面,我還著實要感謝那‘困’住將軍的人?!?/br> 仇紅微微凝眸,開口,把話重新轉到正事上。 “所以,斷石崖之事,現在做如何打算?” 傅晚晴的話被糾過來,也不急,自斟自飲,頗為閑適,“一切都已經解決好了,不用擔心。既然將軍今日出面,那就代表今日一定有空?!?/br> “今晚,斷石崖,一切準備就緒,定不會叫將軍失望的?!?/br> 仇紅把話聽完,笑也不笑,吐出四字,“你最好是?!?/br> 她得了答案,也就沒有再留下的理由,撐膝起身,面前的酒杯已經空蕩。 傅晚晴沒攔,也并未同她道別。 仇紅剛邁出步子,就聽身后人慢悠悠對著她身影,發出一問: “那晚,林無隅婚宴上,帶走將軍的人,是裴照川吧?” 仇紅腳步一滯,回身警覺地看向她,“你跟蹤我?” 話音剛落,只聽樓下堂內嘈雜,瓷器破碎之聲。 仇紅心下一緊。 傅晚晴對著她的視線,笑得毫不心虛。 “非也,只是猜測?!?/br> “但很明顯,有人等不及送上門來,驗證我的猜測了?!?/br> *** 迎月樓主堂內。 數十個伶人七倒八歪地滾落在地衣之上,抱臂痛呼,各個都面目扭曲,五官皺縮。 他們身側,主堂內到處凌亂散落著瓷器碎片,狼藉一片,分明是打斗過的痕跡。 仇紅心生疑慮,下樓查看情況,人剛到,還未來得及去看那些伶人身上的傷,只見那棵通天巨樹之上,坐著一個張揚跋扈的影。 不是裴照川又是誰。 雖以面盔覆面,但在仇紅面前毫無作用。 仇紅面露慍色,上前一步,正要降怒,卻沒想到裴照川迎上來,開口第一句話,竟然是問她有沒有按時喝藥。 仇紅霎時愣在當場,話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忍著怒氣道:“你這是干什么?” 裴照川看了一眼四周東倒西歪的人,簡潔道:“我想進來,他們攔我?!?/br> “所以你就硬闖?” “我擔心你......你一個人在外,我怕你出什么事情,我......” “你擔心我?” 仇紅不敢置信,“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什么?” 裴照川簡直昏頭了。 他如何說得出這種話。 裴照川卻一臉坦然,回她道:“我當然知道我自己在說什么?!?/br> “你是不是被人下藥了?” “我沒......”裴照川面上一白,百口莫辯道,“我說的是實話,我真的擔心你,我不該拿你做那個交易,我一開始不知道逐野他......” 仇紅沒工夫聽他解釋,逐野的名字一出現,她的額就疼得不行,她連忙打斷裴照川,壓低聲音,穩住聲線道: “我沒興趣聽這些,你不用解釋......但你的確得好好解決一下現在的情況?!?/br> 她指了指身旁這些被裴照川收拾得四肢散架的伶人,“要是讓誰傳出去,你偷偷入京,還明目張膽傷人,別說萬夜營了,你再想回云疆都得先被御史臺那群人扒一層皮?!?/br> 仇紅說完,管也不管裴照川的反應,起身便走。 裴照川見狀,下意識地要跟著她而去,又聽身后一道高昂的女聲。 “且慢?!?/br> 有人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