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有歸處 第9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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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教的信徒們就是在這種歡樂的氣氛下,見到了柳南愿,她坐在花叢中,正大大方方地與所有人聊天,容顏果然美得驚人,但比美貌更有沖擊力的,卻是那綻放在陽光下的笑容,就好像是一朵擁有頑強生命力的花,正在蓬勃地開放著,不必躲躲藏藏,也不會高高在上。 與信徒記憶中那陰暗的房間與壓抑的氣氛形成了鮮明対比。 “你有哪里不舒服?”她問。 “我……頭疼?!蹦腥嘶艁y地接話。 “頭疼啊?!绷显刚酒饋?,“躺在這里吧,我先檢查一下?!?/br> 柳弦安也伸手去扶他,難得勤快一回,病患卻還不領情。男人趕緊把衣袖捂住一躲,側身躺在床上。 一旁的侍衛早就覺察出了此人的異常,手放在刀柄上,隨時準備出鞘。但直到柳南愿替他看完了診,男人也沒做出什么出格之舉,只是接過藥方,小聲問道:“多少銀子?” “方子里并沒有什么值錢藥材,你若是手頭不寬裕就算了,若是手頭寬裕,那就給臨近城鎮的粥鋪里送幾袋米,幾斤臘rou吧?!绷显缸刈篮?,“回去記得準時吃藥,忌生冷辛辣,三天就能起效?!?/br> 藥童帶著男人出去取藥,柳弦安道:“他不対勁?!?/br> 柳南愿卻道:“這兩天不対勁的人,難道還少嗎?又不奇怪?!?/br> 柳弦安答曰,嗯,確實不少,也不奇怪。 而所有這些人,駐軍都會暗中盯著他們,這回的男人也不例外。他并沒有第一時間回鄉,而是住在十面谷,吃了三天藥,醫好了頑固的頭痛,也被村里的小伙子們拉著唱了好幾場歌。沒有人會拒絕陽光和美好,男人圍著篝火跳舞,大口吃rou,覺得自己似乎又重新回到了少年時分,那時候的自己,不需要為任何人犧牲和奉獻,生活中沒有恐懼,只有対明天的無限向往。 圣使曾經將自己三不五時尖銳綿延的頭痛,解釋為上天的降下的罪過,說在腦髓中正有一只巨大的白蟻在四處啃噬,總有一天會蠹空軀殼,唯有慈悲的白福佛母能使它平靜,但現在,頭痛卻似乎已經被那幾副沒有花錢的湯藥給連根拔除了,而生命里也出現了久違的快樂。 他猶豫數日,還是一咬牙,去了駐軍大營。 結果被告知要排隊。 “沒事,不著急,你先在這里坐著?!毙”鴳B度良好地將他引到一處帳篷里,還端來了幾杯甜滋滋的梅子茶,“先拿一個號,等輪到你了,自會有人來喚,別亂跑啊,省得到時候錯過時間?!?/br> 男人看著手中已經排到百余號的牌子,再看看周圍坐著的、手中同樣捏著號牌的男女老幼們,陷入了深深的沉默與思考。他以為在坦白了自己與白福教的關系之后,會在軍中掀起一陣……不說狂風暴雨吧,但至少也會引發一輪sao動,因為朝廷対白福教向來是視為洪水猛獸的,可現在看來,好像現實要寡淡無趣得多。 前來主動交代罪行的“同行”實在是太多了,眾人無一例外,都是懷揣敵意而來,卻被漫山遍野的美酒與歌聲打暈了頭。人吃五谷雜糧,總免不了各種頭疼腦熱,圣女把所有的痛苦都歸于罪,可另一個同樣美麗的少女,卻溫和可親地細細解釋,你這是因為肺淤,你這是因為濕熱,天吶,你這純粹是因為吃得太多,開些健胃消食丸吧,不要錢。 這讓大家覺得,自己或許也沒有那么多的“罪”,也不必傾家蕩產,一味犧牲奉獻。 一旁的大嬸勸男人,你這都三百開外了,還是先找個地方睡一覺吧,我是一百五,剛剛問了,都得到晚飯后。 就這樣,在百姓的通力合作下,白福教的隱線又被揪出來了一批。高林又喜又嘆,主要是嘆可惜苦宥不在,搞得大家都很難縱情狂歡,還得時時刻刻記掛著。 遠在深山中的苦宥被這份不知是關懷還是埋怨的復雜念想,生生激出了一連串的噴嚏,一直在屋外徘徊的蠟月聽到之后,心中暗自一喜,看吧,我就說我肯定能將苦統領給帶回去。 至于冒牌的苦宥,也醒了,被柳弦澈精心扎醒的。 常小秋嘀咕,外頭不知有多少人想求診,便宜這孫子了。 阿寧用胳膊肘推了他一下,小點聲,小心被他聽到,壞了王爺的計劃。 常小秋“咳咳”兩聲:“走,我們也進去?!?/br> 屋里已經守了不少人,除了柳弦澈,還有高林與程素月,柳弦安也在,畢竟“苦統領”九死一生蘇醒過來,是大事,人員得齊。 高林搶先往前一沖,抬手就是一巴掌,喜不自禁道:“你小子,可算是愿意醒了!” 袁彧手腕還捆扎著,肋骨也沒長好,被他如此大力一拍,臉色煞白。程素月上前將自家兄長趕走,抱怨道:“小苦才剛醒來,你亂碰什么,當心碰壞了,王爺找你算賬?!?/br> “他又不是豆腐捏的,在西北時什么苦沒吃過?!备吡忠黄ü勺诖策?,“喂,怎么樣?” 袁彧看著滿房間的人,腦子漸漸記起事情,心底卻一片驚疑。他以為那日在密林湖畔,梁戍已經識破了一切偽裝,才會在短短瞬間將自己打暈,可眼下……他提高警惕,不動聲色地繼續假扮瞎子,構思著接下來的應対方式。 “喂,喂!”程素月道,“苦宥,苦宥!”叫了幾聲,見対方依舊沒有反應,不由苦了臉,回頭問,“柳二公子,這……你不是說沒事嗎?” “確實診不出哪里有傷,蠱蟲也未發現?!绷野沧呱锨?,“況且王爺那日只是折斷了他的幾根骨頭,并未傷及大腦?!?/br> “王爺出手也忒狠?!备吡植毁澇傻負u頭,“本來人就在魔窟里受盡折磨,都渾身是血半死不活被掛在湖上了,蕩得跟個秋千似的,還要再額外多斷幾根骨頭,當時就該由我去救?!?/br> “當時王爺又不能確保対方一定會交出小苦,萬一又是個易容貨呢,不先打暈,萬一中途偷襲怎么辦?”程素月道,“只是沒想到木轍這回倒還守信。得了,不管怎么說,人能回來,總歸是好的?!?/br> 兩人一唱一和,將計劃中該演的戲演完,躺在床上的袁彧也聽清楚了??赡苁且驗閷澦约旱囊兹菪g過于自信,也可能是梁戍殘暴之名在外,所以使得“先將部下打殘了再救”這件事莫名就顯得無比合理,他居然信了,并且開始隱隱竊喜。 “苦統領,你還能聽出我的聲音嗎?”柳弦安站在床邊,擔憂地問,見対方依舊沒有反應,便問大哥,“會不會是白福教対他施以酷刑時,傷了腦子?” 這話簡直在往袁彧心頭上拋,因為他的確也是如此計劃的。畢竟就算能天衣無縫地模仿出苦宥的聲音與容貌,但一個人的脾氣秉性絕不可能被完全復制,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準備裝做癡傻失憶,只是出師不太利,才在湖畔傻了一句,就被當場打個半死。 柳弦澈冷冷嘆氣:“不好說,先觀察幾日再說?!?/br> “別觀察啊,不會真傻了吧?!备吡终Z氣焦慮,“喂,小苦,小苦!” 袁彧木訥地“啊”了一聲。 高林殷殷誘導:“你可別嚇哥哥,說兩句話,說什么都行,可千萬別被打傻了??!” 他還惦記著自家王爺說的那句“一開口就一股不知從哪里學來的詭異腔調”,抓心撓肝十分想聽,其余人也想聽,于是都站著沒走。大家一起看著袁彧強撐起上半身,屏氣凝神,等了半天,等來一句:“這是……哪里,你們,咳,你們是誰?” 常小秋差點沒憋住笑,結果被程素月一腳踩了回去,表情瞬時糾結痛苦,眼睛也瞪得十分到位。 阿寧倒吸一口冷氣,扯起嗓子嚷嚷道:“了不得,苦統領他失憶了!” 第116章 許是因為擔心說多了會露餡, 袁彧并未多言,在問明了自己的身份與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便又虛弱地躺了回去, 嘴唇干裂地微微喘息著, 一派半死不活之相。常小秋年紀尚小, 定力不夠,所以早早就尋了個借口溜走, 免得再度笑出聲。他懷里揣了一點蕩漾的少年心事,原本想將這件好玩的事告訴柳南愿,結果半路卻被宋長生叫住, 道:“往哪兒跑呢?過來幫忙?!?/br> “哦?!背P∏锉黄仁掌鹦拈g粉紅小浪花, 走過去問, “宋先生, 要我幫什么?” “王爺要求五日之內交齊兵器,我們人手不夠了?!彼伍L生脖子上還掛著圍裙,“林子里有許多人連飯也沒時間吃, 我是出來拉幫手的?!?/br> “行,那我去搭個手?!背P∏锎饝聛?,“不過我也幫不了多久, 柳三小姐馬上就要去其余城鎮義診了,王爺差我帶人保護她?!?/br> 僅僅待在十面谷, 影響力畢竟是有限的,而現在正是整片西南大陸最美麗的時節,百花盛開蝴蝶翩翩, 所以理應讓歡樂的河流沖刷至四面八方。柳南愿本人對此并沒有什么意見, 她甚至還想拉著二哥與自己同行,結果遭到無情拒絕。 “為什么?” “因為沒必要嘛?!?/br> 沒必要的事情, 柳二公子向來是能不做就不做的,況且扮神仙確實累,腰帶勒得飯都吃不下兩口,上面綴著的玉扣又重。柳南愿被這種離譜的理由給震住了,你那玉扣只有三指寬半指長,再重能重到哪里去?但柳弦安就是堅持很重,他迅速換回自己舒服的舊衣,在meimei的注視下,很平整地躺到了軟塌上。 柳南愿:“……” 怎么王爺也不管管你。 但梁戍是不會管的,旁人愛看錦衣華服的神仙公子,他則是什么樣的都喜歡,并且還被愛情蒙蔽了雙眼,覺得那玉扣果真重極了,往后不愛穿就不穿。這日他忙完手頭的軍務,踏著月露回到住處,將睡得迷迷糊糊的人從被窩里討嫌地抱起來,問他:“怎么又不等我?” 柳弦安糊弄答曰,在等,睡著了等。他使勁伸了個懶腰,勉強睜開眼皮子:“王爺去看過那假冒的苦統領了嗎?” “看了,不看顯得多生分?!绷菏?,“不過我也沒空陪著他多唱戲,軍隊行進的路線已經定好了,多試兩趟確保安全后,大軍便能長驅直入,掀了白福教的老巢?!?/br> 柳弦安在再度睡過去之前,不忘強調一句,在長驅直入之前,最好能先把真的苦統領救出來。 而假的苦統領,很快也有了新的動作,他不再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而是強拖著病體,拄著一根拐杖,在軍營中四處游走。 “別!”高林攔住他,苦口婆心地勸,就算你失憶了,也仍是西南駐軍的總統領,總統領就得身強體健威風八面,你看看你現在,這又瞎又病的,肋骨還斷了,佝僂宛如下了鍋的蝦,看著多磕磣,有損我軍士氣。 袁彧道:“我想聽一聽這里的聲音,或許能想起更多事情?!?/br> 高林做出一臉為難而又充滿兄弟情義的神情,考慮半天,道:“那就在近處走走吧,別跑遠了,來,我陪著你?!?/br> 袁彧用棍子探著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著,他的步子很慢,高林也沒催,靜靜跟在后頭,等著看對方又要作什么妖。袁彧透過遮在眼前的薄薄銀紗,看著四周的營房與將士,許久之后,嘶啞地問:“王爺在何處?” “前頭?!备吡炙焐焓忠恢?,“就那棟黑頂竹屋,哦,對不住,哥哥忘了你眼疾未愈,來吧,我帶你過去走走?!?/br> 袁彧邁向前方的竹屋。 暮色低垂,營中一片夏蟲鳴,嗡嗡嗡嗡,吵得人心焦。 “怎么這么多蟲子?!背趟卦屡牡羯砩系暮邳c,“趕都趕不盡?!?/br> “南洋秘術,叫蠱軍?!绷野才e著琉璃罐中的一只蝴蝶,“這是我今天在王爺的書房中抓到的?!?/br> 程素月大感驚訝,主要是驚訝怎么柳二公子還能抓得到蝴蝶,這也太靈活了。但其實還真是柳弦安親自兜到的,他特制了一些誘餌,舉著網子坐在椅子上,沒多久就捕到了兩只白色粉蝶,屬于守株待兔式捕法。 “看起來很普通?!背趟卦聹惤儐?,“跟油菜花田里常見的那種有區別嗎?” “只是樣子差不多,但它翅膀上的鱗粉是有劇毒的,人若吸入一定量,大腦會出現幻覺,痛不欲生?!绷野步忉?,“不過大哥已經同彎刀銀月族的好幾位姑娘一道制出了解藥,這兩天會混在湯中,分發給將士們?!?/br> 程素月覺得自己今晚聽到的每一句話,重點都有些偏,柳大公子和彎刀銀月族的好幾位姑娘? 柳弦安“嗯”了一聲:“大哥全程沒有任何表情,就好像是一塊冰,這幾天你最好不要去招惹他?!?/br> “我本身要與常少鏢頭隨柳三小姐一道南下,柳二公子忘啦?”程素月道,“明日就得動身?!?/br> 她也因此多準備了幾套漂亮的裙裝,還有一匣子柳南愿送來的首飾,怎么穿怎么別扭。柳弦安點頭表示我懂,我明白,扮神仙確實是體力活。 但被淹沒在百姓的歡聲笑語間,也確實很快樂。 柳南愿背著自己的小藥箱,騎著二哥的小胖紅馬,率隊浩浩蕩蕩地離開了十面谷,初出發時只有百余名官兵與白鶴山莊弟子,后來隊伍卻越來越龐大,不少百姓都加入進來義務幫忙,將他們送出一程又一程。 程素月嫌艷麗的裙子,與西南百姓的服飾比起來,簡直能稱得上是樸素。她每日都泡在山歌中,原本五音不全的嗓子竟然也能跟著唱上兩句,而柳南愿的歌喉則要更加婉轉,村子的老婆婆們記不住她的名字,索性稱她阿鶯,夸獎說哪怕是世界上最美麗的黃鶯,也不如她的聲音甜美。 常小秋也學會了幾首歌,閑時自己哼唱,卻不想惹得許多少女紛紛與他相和,當場鬧了個大紅臉,跳下高高的大樹溜了,惹來身后一片笑鬧。 好像這支隊伍走到哪,快樂就會流向哪。 消息也傳到了瘴林深處。 侍女道:“現在整片西南都在盛贊她的美貌與仁慈?!?/br> 烏蒙云樂坐在椅上,用力絞緊手帕,看著鏡子中自己蒼白的臉。 “圣女自然是要比她更美的?!笔膛⑽⒏┥?,也看向鏡子中的人,雙手扶住她的肩膀,“放心,教主不會讓那個醫女得意太久?!?/br> 烏蒙云樂不滿道:“可她已經得意得夠久了?!?/br> 侍女一笑:“那是因為有許多人都未曾見識過圣女的美貌,自然會被她吸引走目光?!?/br> “教主不允許我輕易出門?!?/br> “那圣女就去央求教主?!?/br> 侍女的聲音像是纏人的毒蛇:“教主最疼圣女,一定會放你出去,與那個醫女一樣,見很多很多的人,或者說得更確切一些,是同那個醫女一樣,見很多很多的男人,他們會為你發瘋的?!?/br> 烏蒙云樂撫過自己的臉:“好,我這就去找教主?!?/br> 外頭鬧哄哄的,苦宥閉著眼睛,判斷著來人的腳步聲,輕得如同踩在云朵上。 “苦統領?!毕炘聜壬怼帮h”進門縫。 這已經是兩人第二次碰面了。第一次時,蠟月也是這么鬼魅一般地擠進房中,用一枚梁戍的兵符扳指獲得了初步信任??噱队媚粗改﹃煜さ募y路,并未開口。蠟月見他始終沉默,以為心中仍有懷疑,便繼續道:“驍王殿下說過,倘若苦統領見到兵符后依舊心存疑慮,便提一提數年前在西北大營的那場蒙眼騎射,參加的將士們人人都有十環,只有苦統領脫靶兩次,還差點——” “夠了?!笨噱秾嵲谌滩幌氯?,“在那場騎射之前,我已經與狼族戰了三天三夜……算了,說正事?!?/br> “我是來接苦統領離開這鬼地方的?!毕炘碌?,“路已經有了,今晚就能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