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有歸處 第8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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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蒙云樂松了口氣,將匕首收刀鞘:“我以為你能看得見?!?/br> 苦宥問:“你是來同我談條件的?” “審問你,是教主要做的事情?!睘趺稍茦纷谒麑γ?,“我只是閑得無聊,所以過來看看,聽說是你親手簽下命令,要將我們趕盡殺絕?!?/br> “邪教不該殺嗎?”苦宥反問。 “邪與不邪,還不是你們的皇帝一句話?!睘趺稍茦房粗?,“為什么追隨你們便能生,信奉我們卻要死?” “這句話倒不算錯,信奉你們,的確要死?!笨噱兜?,“不過不是朝廷要他們死,而是你、以及你身后的所謂白福佛母要他們死,多少無辜百姓受你蠱惑,從此無心正業,荒廢良田拋妻賣女,只為能與你見上一面,換取洪荒末日的永生,如此卑劣荒誕的教義,你竟還覺得自己不是邪?” 烏蒙云樂不悅:“那是他們自己想要奉上財富親人,以換取自己的永生,并非受我蠱惑?!?/br> 她將手中的銀紗丟回青年身上:“等你能看到我的臉時,說話就不會如此失禮了,而是會同其余人一樣,惶恐不安地跪在地上?!?/br> 苦宥閉上眼睛,嗤了一句:“為虎作倀?!?/br> 烏蒙云樂自幼被灌輸的理念,所有男人都應該臣服于白福佛母的慈悲和美麗,她抬手撫摸過自己的臉頰,心中氣憤對方竟是個瞎子,轉身想走,卻又想起另一件事,便問:“你見過柳南愿嗎,我聽說她也長得極美?!?/br> “我沒有見過她?!笨噱兜?,“但每一個駐軍將士都想見到她,卻與容貌的美丑無關。西南毒蟲遍布,柳三小姐曾帶人做了整整三大車的清涼藥膏免費送來,還將精心研制的方子大量抄送給西南各地的游醫,如此說來,真要論慈悲菩薩轉世,怕也輪不到你這妖女頭上?!?/br> 烏蒙云樂惱極:“我會找人治好你的眼睛!” “所以你能依仗的武器,也只有空洞的一張臉而已?!笨噱堵曇衾涞?,“就算真的比柳三小姐更美,又能如何?” 烏蒙云樂不想再與他多言,轉身跑出門,卻沒有去找鳳小金和烏蒙云悠,而是闖進了劉恒暢的住處——這是在她的認知里,唯一有可能會幫自己的大夫。 …… 十面谷外,高林正在食不下咽地啃著一個燒餅,一邊啃,一邊觀天色,他覺得苦宥此時八成正在被吊起來打,于是心里越發著急,轉頭問meimei:“已經是第三天了,王爺這招能不能有用???” “就算沒用,明日大軍也能伐林進山,你慌什么?!背趟卦碌?,“騙不出來,我們就打進去,那林子里住著的哪怕真是神仙,只要不是柳二公子的同族,應該也拿咱王爺沒轍?!?/br> 柳弦安被念叨得鼻子有些癢,蹲在院子里打了一連串的噴嚏,暈頭暈腦地半天沒動彈。梁戍遠遠看著,還當人又抱著膝蓋睡著了,正想出門將他帶回來,一個小兵卻火急火燎地沖進門:“報——” 一嗓子扯的,將柳弦安嚇得打了個激靈,抬頭就見一團黑影正朝自己撲過來,頓時一懵。小兵也是跑到跟前了,才發覺路上居然還蹲了個人,想剎住腳步卻已經來不及,只能“啊啊”地鬼叫,關鍵時刻,幸有驍王殿下從天而降,一把將懶蛋拎回自己懷中,順手還扶了左腳踩右腳的小兵一把。 “王王王——”小兵驚魂未定,半天才憋出下一個字,“爺,那林子里的人真來了,來了整整一大群!” 至于具體“大群”到何種程度,不太好描述,但當他們雪衣飛舞,浩浩蕩蕩走出林地時,負責巡邏的駐軍第一反應,就是難不成王爺的喜慶嗩吶當真如此有效,將人家部族吹得不勝其煩,索性舉家搬遷出來了? 梁戍一邊疾步走,一邊問:“長什么樣?” “回王爺,他們都容貌極佳,談吐不凡?!毙”鸬?,“看起來就同柳家兩位公子差不多?!?/br> 容貌極佳,談吐不凡。柳弦安心想,啊,那八成大哥這回是真的要被送出去換金山。 高林與程素月要更先一步接到消息,此時已經快走到前廳。高林遠遠瞥了一眼,突然伸手拽住meimei的手腕:“先別走,你看看我是不是眼花了,怎么還有抱著孩子來的?!?/br> 程素月道:“不止抱孩子?!?/br> 當中有個頭發雪白的老頭,真的很老的那種老頭,胡子都要拖在地上。以及一個大肚婆,懷孕了為什么還要來參與這種活動?她佩服道:“能用金磚鋪地的主,果然與眾不同,我現在改變看法了,這種場面,咱王爺怕是鎮不住,得由柳二公子來?!?/br> 負責接待的小兵也對這群人十分有禮,感覺他們不像密林里的野部落,像神仙。再一想,這群神仙還曾經搶了木轍的金銀,又打傷過木轍的手臂,心中更是肅然起敬,學文人拱手,大聲道:“諸位先喝點茶,我們王爺馬上就到?!?/br> 其中一人卻問:“我們聽說白鶴山莊的柳大公子也在此處?” “是,不僅柳大公子在,柳二公子也在?!毙”鵁崆榻榻B,“所以諸位貴客要是有病,這回盡可以放心大膽地看?!?/br> 高林站在門口,苦惱地嘆了口氣。 怎么說呢,整支大琰駐軍的文化素養,實在一瀉千里得很。 奔流到海不復回了屬于是。 亟待提高,亟待提高。 第102章 對方并沒有因為“有病請來看”邀約而動怒, 而是繼續品茶的品茶,哄孩子的哄孩子,陪孕婦走路的陪孕婦走路, 說說笑笑氣氛融洽, 看起來確實不大像為談判而來。 “你們兩個不進去, 站在這里做什么?”梁戍跨進院門。 “不敢進去,心里有些許沒有底?!备吡痔嶂鴼庖艋卮? 往屋內暗暗一指,“看著太邪門了,真的, 還不如來一群圍著獸皮的叢林野人?!?/br> 話音剛落, 就被梁戍踹了一腳。屋內的人此時也紛紛站了起來, 梁戍視線掃視一圈, 他原本以為那名老者會是代表談判的族長,但很快就發現并非如此,這一群人的地位似乎是完全平等的, 并沒有格外倚仗于誰。 也沒有像尋常百姓一樣,對萬人之上的驍王殿下行大禮,只是微微拱手欠身, 小孩也有樣學樣,奶聲奶氣地喚了一句“王爺”。她捆著兩個小圓發髻, 如年畫中的小仙姑,粉白精致,實在可愛極了, 連一向見孩子就躲的程素月, 也忍不住沖她勾了勾手。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程素月一把將她抱高, 兩人看起來好似一對母女,柳弦安也笑著握住她一根手指頭:“你叫什么名字?” 對方乖巧地答:“小尋?!?/br> 高林在旁無聲沖meimei一豎大拇指,兵不血刃先拿下對方一寶,做得好! 柳弦安一邊逗孩子,一邊轉頭看向她的族人。雖說已經富裕到了用金磚鋪地,但他們明顯并不在意衣冠講究,女子不見穿金戴銀,男子皆以粗布大袍裹體,而這粗獷不羈的打扮路線,落在自打懂事起就赤腳站在竹林,冥冥乎與天同游的睡仙眼中,可真是太熟悉了。 對方此時也注意到了柳弦安,或許是在他臉上看出了幾分柳弦澈的影子,其中一名男子開口試探:“柳二公子?” “是我?!绷野颤c頭,又問,“不知要如何稱呼諸位?” “我們是彎刀銀月族的后人?!蹦凶又t和回答,“祖祖輩輩皆生活在西南這片深林中?!?/br> 彎刀銀月族,柳弦安在書中沒見過這幾個字,但在十面谷的峭壁上倒是刻有仙人踏云而下,彎月如銀刀的場景。雙方的見面并沒有預想中的劍拔弩張,甚至還有幾分和樂,梁戍便主動道:“此番請諸位來我營中,是為白福教一事,聽說他曾在林中藏了一大批寶藏?” “是?!币幻映姓J得極爽快,“那片空林不像別處白霧不散,視野極好,原本是我們飲酒賞月的地方?!?/br> 但也不知從哪一天開始,就被人用木欄圍建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倉庫。彎刀銀月族的人初時是不想與他們起爭執的,便重新尋了片空林,就這么又相安無事地度過了一段時間,但誰知闖入者卻越來越囂張,不僅將倉庫無限制地擴大,甚至有一回還差點抱走了出門玩耍的幾個孩子。 于是部族眾人就決定將這群不速之客趕走,可沒想到對方的行動反而要更快,可能是那幾個能自如穿梭林瘴的孩童喚起了他們的好奇心吧,總之第二天,白福教的人便帶著弓弩與火把再度深入密林。 伐木聲不絕于耳,火把燃燒著枯草,在密不透風的藤蔓間燒開一條通路。這種失禮的行為徹底激怒了彎刀銀月族,他們背負長弓,身騎大象,如天神隆隆下凡,將匪徒全部驅逐了出去,收拾戰場時,不忘一并帶走金銀。 高林看著眼前這群仙氣飄飄的人,心中甚是欽佩,不僅欽佩他們打贏邪教,也欽佩這究竟是怎么能把奪人錢財說得如此理直氣壯的——講道理,就算白福教手中全是不義之財,是不是也不該黑吃黑。 當然,我家王爺不算,他不黑。 梁戍問:“那批金銀,現存在何處?” “仍在林中散亂堆積著?!蹦凶拥?,“那群人為搶掠財富,行為皆如猛獸一般,個個面目猙獰,竟連孩童也不放過,哪里還有半分人性可言,所謂五色目盲,著實可憐可憎?!?/br> “確實可憎?!绷菏胶忘c頭,又道,“現在他們綁了本王的統領,要求用那批財寶作為交換,否則就要殺人撕票,逼不得已,本王才出此下策,先將諸位請到大營商議?!?/br> “還有這事?”眾人聞說,都詫異極了,又唏噓嘆曰,難得之貨令人行妨,萬不曾想,世人竟已瘋魔至此。 程素月沒怎么聽明白,她身旁的高林倒是連連點頭稱是,于是meimei就很納悶,悄聲問哥哥,你竟然聽懂了? 高林答曰,啊對,這不是很直白嗎?要把那群貨送到刑房。 程素月:“……”算了,是我不該對你抱有文化方面的期待。 幸虧身旁還有一個柳二公子可以幫忙解釋,他側頭道:“是說金銀催生貪念,不是什么好東西?!?/br> 但東西好與不好,要看落在誰手中,比如說梁戍,就正處在怎么看金銀怎么順眼的階段,他頗有禮數地問:“不知諸位能將它們全部還于本王?” 男子道:“還?” “還?!绷菏c頭,“諸位久居桃源,或許對外事并不了解,白福教已在大琰全境活動多年,所得財物皆是搜刮于百姓手中,若這批金銀能重歸國庫,就算不能逐一還給當初的苦主,至少也能為西南所有百姓做些好事,放在林中鋪路,著實可惜?!?/br> “我族避世不出,但對外界并非一無所知?!崩险叱粤税胩旖洗髲N做的點心,現在才終于有空開口說話,他不徐不疾道,“正所謂圣人不行而知,不見而名,王爺雖走遍萬里路,卻可聽過其出彌遠,其知彌鮮?” 高林:“……” 白胡子老頭說著正常人聽不懂的話,簡直是在我家王爺的逆鱗上來回行走,不服不行。 梁戍不動聲色:“老人家對白福教了解多少?” 高林拍拍meimei的胳膊,學到了沒有,不愧是王爺,不僅只挑能聽懂的回答,還能把問題用如此尊貴的語調拋回去。 “許多?!崩险叩?,“雖未親眼相見,親耳聽聞,但邪教控制人心,無外乎就是那么幾種手段,他們固然是惡,但恕老朽直言,就算將這批金銀交回王爺手中,對于西南、對于天下百姓而言,也未必一定就是好事?!?/br> 梁戍挑眉:“為何?” “人人都在稱頌當今天子治國清明,又稱贊王爺治軍嚴格,但究其根底,不過是以種種嚴苛手段令百姓不敢發聲,以此來營造出天下升平的假象。這批金銀若充于國庫,那么就會被發放給更多的官、更多的兵,官兵手中的權力與武器交織成網,令百姓更加悶聲不敢言,這難道能稱之為好事嗎?” 柳弦安稍微往前站了站,他在被強行拉出白鶴山莊之前,也經常會去三千大道中,與諸位賢者討論一國是否要以智治之,但今時不同往日,他無論是是思維的廣度還是深度,都已經發生了些許變化,所以正欲反駁,梁戍卻已經開口:“本王認為是好事?!?/br> 高林也認為是好事,但我們是不是至少得編出幾條通順的理由,他本來指望柳二公子來找這個補,萬沒想到王爺自己竟然似乎好像也可以。 梁戍道:“好與壞并無定式,都是要放在當下環境中來討論,諸位推崇圣人之治,本王也一樣推崇,但大琰國境綿延百千萬里,子民繁衍數億之巨,當中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者大有人在,若治者無為,強者隨隨便便就能從弱者手中搶掠財物,那還有誰會辛苦勞作?若人人都不勞作,那天下很快就會陷入永不休止的動亂,這難道就能稱之為好事嗎?” 小女孩似乎很喜歡他說話的聲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又“咯咯”地笑。 梁戍繼續說:“當百姓還在為生計而發愁時,懸于整片國境上方的權力與武器,絕對稱不上是一件壞事。本王會想盡辦法,讓他們在活著的時候有房住、有衣穿、有飯吃,把日子過得體面安全,至于諸位所追求的至美世界,本王有生之年雖無法親眼看到,但身死之后,也愿將魂魄寄予天地之間,等著那一天?!?/br> 柳弦安聽得感動極了,他其實時常會向梁戍描述宇宙洪荒與星月流轉,比劃萬物發展的規律,但大多數時間也只是自顧自地說,并沒有指望聽者能聽進去,因為天道實在是太抽象了,也太模糊了,就像隱在萬丈云層中的一束光,一粒塵。 梁戍往往也只是一邊忙著手頭的事,一邊時不時地敷衍應兩句,頂多在設想有些過火——比如說隱隱包含那么一點改朝換代的意味時,皺眉提醒一句這些話不可輕易往外說,除此之外,并不會發表別的看法,所以柳弦安一直以為他轉頭就會忘,但沒想到對方竟然記住了,不僅記住了,還真的愿意相信、也愿意等待下一個全新時代的到來。 以魂魄寄山水,靜靜看著歲月變遷,聽起來有一種終極宏大的寂寞和浪漫……不過其實也沒有多寂寞,因為身邊至少會有一個四萬八千歲的睡仙,而睡仙又認識許多早就已經駕鶴西歸,眼下正在三千大道中四處亂竄的煩人老頭。 怎么搞的,聽起來好像還不如寂寞一點。 但這是再過幾十年,或者兩人都努力活得長壽一點,再過一百年吧,一百年后才需要考慮的事情,現在商量要如何打發騎著仙鶴的老頭,還為時尚早,說服眼前這個會騎大象的老頭才是當務之急。 柳弦安上前道:“王爺向來以百姓之心為心,以百姓之事為事,之所以想要那批金銀,一為救人,二為救天下,還請諸位務必出手相助?!?/br> 第103章 眾人雖說表面上看起來是在有來有回地講道理, 但其實各自心里都清楚,在彎刀銀月族已經暴露了所居位置的前提下,雙方手中的籌碼重量其實是不同的, 區區一點白霧瘴氣, 遠不足以攔住數萬西南駐軍, 即便全族都是絕世高手,也一樣不能。 在絕對龐大的數量下, 個人的武力其實是會被壓縮到無限小的,不過因為彎刀銀月族向來活得浪蕩而又自由,從不戰戰兢兢想著自己何時會死, 所謂陸行不避兕虎, 入軍不被甲兵, 身無死地, 故也不會因數萬駐軍而感覺受到任何威脅。 不過他們還是答應了梁戍的要求,老者道:“金銀皆在林中,王爺隨時可以去取?!?/br> 之所以會如此爽快, 原因有二—— 一者,驍王殿下并不似傳聞中那般暴戾尚武,也不像是喜歡有事沒事就要將人吊起來拷打的瘋子, 相反,他容貌俊美, 談吐不凡,愿意接受不同的觀點,并且不吝說出自己的觀點, 盡可能使雙方求同存異, 性格十分坦蕩瀟灑,如此一人, 無怪乎年紀輕輕,就能統轄大琰數十萬兵馬。 二者,這營地中還住有一位神醫,實不相瞞,此番銀月彎刀族之所以浩浩蕩蕩,來了如此多的人,與萬兩金銀關系不大,與柳大公子的關系倒不小。 柳弦安:“???” 懷著身孕的婦人又重復了一回:“柳大公子怎么沒來?”問這話時,她喜氣洋洋,看起來簡直叫人懷疑她肚子里藏著的不是嬰兒,而是急待成親的妙齡少女——雖然聽起來有些可怕吧,但意思就是這個意思。 “我大哥……”柳弦安稍微停頓了一下,因為按照剛開始的想法,他其實是想胡編亂造一句我大哥正在給家中妻兒寫信,以此來無情斬斷桃花,但又擔心萬一此話一說,對方不愿意配合給錢了呢,于是最后還是委婉敷衍,今早就沒見人,可能是去了別的營地替人看診。 “那柳大公子何時才能回來?”這句話,是一群人異口同聲搶著問的,期盼之情可謂溢于言表。程素月扯了一下自家哥哥的衣袖,看到了沒有,這才叫搶手,以后不要有事沒事就吹噓你行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