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風有歸處 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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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戍開口打斷:“他們來了?!?/br> “來了?”高林一把掀開車簾往外望去,果然就見在山崖高處,出現了一堆黑壓壓的人影,粗看大概有二三十個。 而與此同時,那二三十個人也在觀察著山下。就如梁戍先前所說的,人為財死,這群劫匪雖說因為常霄漢而損失慘重,個個如鳥雀受驚,甚至想過要縮起脖子躲一陣風頭,但最終還是沒能招架住程素月許下的豐厚贖金。 他們已經埋伏在隱蔽處觀察了半天,見為首的青年居然連馬都不大會騎,整個人顫顫巍巍地半趴著,半長墨發被風吹得蒙住了臉,狼狽至極,心頓時放下大半,揮手下令嘍啰打開山門,又將刀劍出鞘,做出兇惡的陣仗來。 好不容易抵達山頂,柳弦安氣喘吁吁地爬下馬,腦子里依舊是方才那截幾乎要豎直聳上天的險道,膝蓋沒半分勁,虧得高林在旁一把扶住,才不至于一屁股坐在地上。 土匪們自然把這當成了嚇破膽的反應,他們哈哈大笑著走上前,用刀尖挑開小車上蒙的油氈,看著下頭滿滿當當的四五箱金銀,眼里幾乎要冒出綠光來,當初只是想隨手搶個娘們兒,沒想到竟是只大肥羊。 高林問:“我meimei呢?” “放心,她在我們寨子里吃香的,喝——”匪首話沒說完便戛然而止,因為柳弦安此時已經整理完衣冠,抬起了頭。他臉上的蒼白尚未完全退去,嘴唇也沒幾分血色,脖頸更白,整個人曬在大太陽底下,素色衣袍被風吹得揚起,像一尊玉石雕成的神像,袖口生蓮,細膩剔透。 匪首當場愣在原地,自打出娘胎到現在,他還從沒見過如此傾絕的樣貌,一時腦子竟有些被看懵了,心中帶著幾分垂涎邪念,以及另幾分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惴惴虔誠,往前走了兩步,抬手便要用刀鞘去勾他的下巴,結果卻覺得肩膀驟然一涼,緊接著就有什么東西“咚”地砸在腳邊。 柳弦安皺眉往后躲了兩步,沒躲開,他的衣擺被濺上一片鮮紅,正淋淋漓漓,散發著鐵銹的腥氣。 “……” 而對面的土匪早已炸了鍋,他們沒有一個人看清是誰動的手,像是只一眨眼的功夫,自家副寨主的一只胳膊就已經飛上了天。 慘叫聲伴隨著兵器出鞘聲,回響在原本寂靜的群山間。對面明顯來者不善,土匪們兇相畢露舉起長刀,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沖了上來,原本想要先發制人,不曾想還沒走兩步,就被一道巨大的內力掀了回去,接二連三似斷羽鴉雀“砰砰”落地,口中也溢出鮮血。 眾人掙扎著想要起來,渾身的骨頭卻像是全部斷了,透過被風沙模糊的雙眼,只能隱約看到從不遠處的馬車里緩緩走出一個人,黑色衣擺暗繡金色花紋,靴底先是踩過草葉尖稍,又踩過地上蜿蜒的鮮血,最后堪堪停在自己面前。 他們費力地抬起頭,卻什么都沒看清,天光刺目,四野也蒙上一層紅霧,心底只余驚恐駭然,在劇痛中糊涂想著這一天,先有仙人一樣的白衣菩薩,后有修羅一般的黑袍煞神,這……種種詭異場景相互交錯,竟連時空生死都辨不明了。 梁戍踏著血印,繼續往寨子里走。高林與柳弦安跟在他身后,沿途就見到處都是散亂堆放的木料,還有尚未完工的房屋,幾個穿著短打的男人應該是修房工匠,見著這一行人走進來,先是一愣,又看到柳弦安身上未干的血,這下就算傻子也能猜出來者不善,趕緊將懷里的木頭一扔,撒丫子跑了。 高林對工匠的反應并不意外,畢竟就連大漠里的狼群見了驍王殿下,也恨不能繞著走。相較來說,他對柳弦安的淡定倒是更感意外,除了累得有些狼狽外,這位養尊處優的貴公子似乎完全沒有被殺戮和血腥嚇到,連臉上的神情也沒怎么變,就好像遠遠看了一場寡淡無味的戲,情緒始終游離在劇情之外,既不喜也不悲。 嘖……白鶴山莊出來的人,果然不可小覷。 又往里走了一陣,眼前出現了一片新的房屋,掛著“聚義堂”的大牌匾,賊窩本窩。 高林抬腳踹開木門,伴隨巨聲砸得灰飛土揚,將里頭還在商量分錢的一群人驚得原地竄起,爭先恐后拔刀出鞘,警惕地看著這群不速之客。 高林又問了一次:“我meimei呢?” 柳弦安衣擺上的血,已經將山門口那場殺戮的勝負做了很好的說明,匪徒不敢輕舉妄動,只是緩慢地后撤兩步,將刀柄握得更緊。 坐在虎皮椅上的男子名叫姜貴,是這伙山匪的首領。他自詡為燒殺擄掠幾十年的大惡人,人到中年雄心不死,千挑萬選了伏虎山這塊風水寶地,本打算將新事業做大,沒曾想先是被那鏢師砍殺了數名弟兄,還沒緩過勁,現在又因為搶來的“壓寨夫人”惹下禍患,開局如此大不利,直教他懷疑當初是不是找了個冒牌的風水先生。 高林不耐煩:“把人給老子帶出來!” “……”姜貴愣是被震得沒敢說話,用眼神打發嘍啰去了后院,沒多久,就帶出來一個紅衫姑娘,正是程素月。 程姑娘打小混在軍營,是不懂何為矜持端莊的,在匪窩里裝閨秀正裝得渾身難受,所以此時一見到王爺與義兄,便恢復了能徒手斬狼的本性,將袖子往上一擼:“哥……哥?!?/br> 她的視線落在柳弦安身上,立刻又將袖子放了下來,雙腳并直,連說話的聲音也捏細了。 可見閨秀也不是不能裝,主要還是得看對面站著的人是誰。 高林對這種中邪反應嘆為觀止。 “諸、諸位大爺?!苯F在旁邊觀察了半天,忐忑開口,“前頭是我們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這位姑奶奶,現在人也還回來了,這件事是不是就能做個了結?” 梁戍道:“說吧?!?/br> “說……???”姜貴沒搞懂,還要說什么?他抬起頭,卻見對方并沒有在問自己。 程素月上前道:“王爺,這座山寨里藏了不少舊東西,看著皆與十幾年前的譚大人案有關?!?/br> 她這聲“王爺”一出,姜貴險些沒被嚇出三魂六魄,哪怕他再沒見過世面,也知道這個年紀的王爺,朝野上下唯有梁戍一人。想起驍王殿下沒事都要找茬殺幾個人玩的盛名,姜貴眼前一黑,從那張還沒捂熱的虎皮椅上重重跌滾下來。 程素月口中的“譚大人案”,柳弦安也聽過一些。譚大人名叫譚曉鐘,曾是先帝朝中一名大員,十三年前,他奉旨押運一批金銀糧食前往南方賑災,不料在途中被人劫道,搶了個一干二凈。先皇因此震怒,下令將譚曉鐘打入天牢,御林軍在一個雨夜前往譚府拿人,推門只見滿院橫七豎八的尸體,天空驚雷閃電交加,鮮血源源不絕被沖下臺階,染紅了整條長街,真如地府一般。 然后這樁滅門慘案就成了大琰朝的第一懸案,直至今日也未能抓到兇手。 第7章 程素月原本也要去白鶴城,而且還是奉旨前去?;噬峡赡苡X得弟弟身邊都是軍營光棍,不大有助于促成美好姻緣,所以特意命令她也去幫忙,至少姑娘與姑娘之間,還是能說上幾句話的吧? 結果剛到伏虎山,就遇到了這伙二愣子。 程姑娘當時想著,綁了自己也行,正好點一把火燒光老窩,就當為民除害。誰知道剛一進山寨,首先就看到一個金絲楠木的大箱子,鎖扣嵌玉,玉上又用金絲精巧纏出一朵荷花,金絲纏荷,怎么看怎么像十幾年前譚大人押運的那批物資。 再往里走,她又發現負責看守自己的那名匪徒雖說穿得破爛,佩刀卻非俗品,哪怕刀鞘上的寶石已經被摳得七七八八,也能看出是名家之物。于是程素月便捏起嬌滴滴的嗓子去套話,對方可能這輩子也沒見過幾個漂亮姑娘,立刻就被迷得暈頭轉向,說出了刀的來歷。 這群土匪原本一直在東南邊的大倉山活動,因為家底豐厚,所以也沒怎么干過大票,成日里就只吃喝嫖賭,逗蛐蛐兒玩狗,直玩到庫房里再也領不出銀子為止——身體力行地詮釋了什么叫坐吃山空。 而錢沒了,矛盾也就有了,一大群人彼此都看對方不順眼,最終烏煙瘴氣地分了家。姜貴也帶手下搶得一批財物,千挑萬選了伏虎山,迢迢北上,準備重新稱霸稱王。 程素月問:“這把刀就是你們最后搶來的東西?” 那看守點頭:“到了最后,庫房里也沒剩什么值錢貨,但總比沒有強?!?/br> “庫房里的財物,又是從哪里來的?” “也是搶的,早十年前的事情了,我是沒親眼見著,據說有人搶了個大官,嘖?!?/br> 程素月一聽這話,不敢輕視,立刻便寫了那封信送往白鶴城。 “搶了個大官?!绷菏诨⑵ひ紊?,盯著地上抖若篩糠的匪首,“哪個大官?” 姜貴硬起頭皮答道:“是、是姓譚的官,他當時好像是要去哪里賑災?!?/br> 話音剛落,臉上便傳來火辣辣的疼,耳邊“嗡嗡”直響,一股腥熱順著鼻子往下流,像是腦髓都被這道凌厲掌風打了出來。 “當時白江一帶連年饑荒,百姓連草根樹皮都要拼死去爭,朝廷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搜羅到了那批賑災物資?!绷菏可疀?,字字如刀,“千萬災民的命,援兵的命,譚大人滿門的命,你們倒是搶得干凈?!?/br> “不不不是,不是我搶的?!苯F慌亂辯解,“我當時只管打雜,東西是鳳小金和大寨主一起劫回來的,鳳小金像是和那個大官有血海深仇,他不但搶了銀子,后來還去王城殺了人!” 朝廷追查了十幾年的懸案,就這么被一嗓子喊出了線索。高林追問:“鳳小金是誰?” “是大寨主的養子,那時他雖然只有十四五歲,卻已經是一等一的高手,頗受器重。這人平時話很少,像個悶葫蘆,從不交朋友,在搶完那批銀糧后沒多久,就徹底失蹤了?!?/br> 又過了幾個月,王城傳來消息,說鳳小金殺了大官全家,正在被懸賞通緝。從那以后,是生是死,沒人再見過他。 高林繼續問:“當年那樁劫案的參與者,現都在何處?” “大寨主早就得病死了,其余人在前兩年內訌時,也分家走得沒剩幾個?!苯F斷斷續續地回憶著,中間不小心抬頭對上梁戍的眼神,又被駭得一驚,瞬間加快語速,“不過有一個人肯定清楚,何嬈,她曾經貼身伺候了大寨主許多年,知道不少內情?,F在已經改頭換面嫁給了萬里鏢局的總鏢頭,前陣子還來找過我們,花大價錢要買兩個人的命?!?/br> “買到手了嗎?” 姜貴不自覺就哆嗦了一下:“沒……沒有,那人功夫高,我們沒能得手?!?/br> 何嬈天性刻薄貪財,在大寨主病逝后,她也卷著財物獨自北上,同鳳小金一樣沒了音訊。那時東南一帶山匪橫行,姜貴一直以為她已經死了,直到前陣子何嬈主動找上門,才知道當年刁鉆的小婢女,如今竟搖身一變,成為了萬里鏢局風光的女主人。 柳弦安站在旁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他對這些陳年舊案沒有興趣,思緒也已飛了一半去天外。直到耳朵里飄進“瘟疫”兩個字,才出于醫者世家的本能,將注意力重新拉了回來。 高林皺眉:“瘟疫?” “是?!苯F抱著戴罪立功的心態,諂媚提議,“王爺要是想去萬里鏢局拿人,按照一般的路線,定要經過赤霞城,可那里前陣子在鬧饑荒,餓死了不少人,后頭天氣一熱,又滋生出鼠患和瘟疫,城里就更亂了,千萬去不得,得先繞到青云城,再走水路,這樣才最安全穩妥?!?/br> 高林與程素月對視一眼,赤霞城處于白江中游,確實容易受水患影響??沙⒛瓿踉缫颜{撥了大批糧食過去,按理來說絕不該“餓死許多人”,而且赤霞城的太守前陣才上過一封請安折,洋洋灑灑吹了一滿篇的國泰民安,從頭到尾沒提一個字的荒與瘟,被皇上以“以后有空就多做事,少說這些廢話”為由給打了回去,還在朝中傳成了笑話。 不過笑歸笑,也是善意的笑,畢竟誰會不喜歡國泰民安? 梁戍問:“赤霞城的官員,叫什么名字?” 高林答:“石瀚海,四十來歲,在此之前,我一直以為他是個庸庸碌碌,無功無過的草包?!?/br> 現在看來倒是低估了,草包做不出欺君罔上的事——人家至少也是個膽大包天的草包。 梁戍又看向自己身側。 柳弦安道:“在赤霞城附近的常安城,有白鶴山莊開設的醫館,里面有至少兩百名弟子,如有需要,可供王爺任意差遣?!?/br> 至于自己要不要跟去,柳二公子則是一如既往地沒有考慮,因為多自己一個,或者少自己一個,都不會對赤霞城的瘟疫產生任何大的影響,既然去與不去一樣,那就去與不去都可以。 不過考慮到此行的任務并沒有完成,柳弦安最終還是追隨梁戍,踏上了前往赤霞城的路。 阿寧初時稀里糊涂的,不知道怎么剿匪剿著剿著,就突然又要去赤霞城,不過后頭聽說王爺是要去查看災荒與瘟疫,態度便立刻嚴肅起來,先將事件原委寫了封書信送往白鶴山莊,又把沿途要經過的城池、以及要在哪一座城池里買哪種藥,全部記下來交給程素月,又仔細叮囑兩三回,讓她務必分地分批地購買。 旁邊的護衛沒搞懂:“這么麻煩,為何不能在同一地買齊?” 程素月道:“一來不好儲存,二來我們若搬空一座城所有的藥房,那當地百姓病了要去哪里看?”說完后,又轉向阿寧道,“小兄弟放心,我會按照你寫的去買?!?/br> 阿寧點點頭,又從袖中取出幾瓶配好的清涼藥油送給程素月,這才轉身跑回馬車。他身型瘦小,面容也嫩生,但說起藥材時卻不卑不亢,頭頭是道,將發生瘟疫時一切可能遇到的狀況都做出了預想。白鶴山莊,當真是個厲害地方。 想及此處,程素月又忍不住看向馬車,簾子依舊垂著。同行這幾天,她鮮少見到柳弦安出來溜達,說真的,這還是程姑娘這輩子第一次見到這么不怕悶、不怕坐的男人。于是她調轉馬頭去找高林,小聲問:“哥,柳二公子怎么也不同我們一起吃飯?” “你管這事做什么?!备吡志X地告誡她,“他可是公主相中的人,你別搗亂?!?/br> “哎呀,我不搗亂,我就是好奇?!背趟卦掠酶觳仓鈸v搗他,“哥,你說柳二公子都好看成這樣了,那她meimei不得美得跟仙女一樣,咱王爺居然都看不上嗎?” 提到這件事,高副將立刻想起了柳小姐那擲地有聲的跳湖大計劃,繼而開始牙疼頭疼渾身疼:“行了,不該你管的事情別管,這一趟既有赤霞城的瘟疫,又有萬里鏢局的前朝舊案,難道還不夠你我忙的?” 程素月“哦”了一聲,終于暫時收起好奇。她知曉譚大人在王爺心里的位置,算孩童時期的半個老師,聽說慘案發生的前一個月,他還在譚府里與幾位小公子一起混吃混喝,約好了等山中梨花堆雪時,就同去獵場射箭玩耍,誰曾想,沒多久就傳來譚家滿門喪命,血染長街的消息。 當時整座王城都炸了鍋,各種謠言沸沸揚揚,甚至還有人說幕后那只手是皇上,說譚家人死不瞑目,正化成厲鬼四處亂飄。百姓人心惶惶,恨不能將辟邪符咒從頭貼到腳。原本花團錦簇的繁華之都,像是一瞬間就被陰云籠罩了。 而梁戍同樣陷入了這片濃而不散的黑影中。他那時尚不滿十歲,先前從未嘗過親朋離世的滋味,原本聽說譚大人要被打入天牢,已是心急如焚,殊不知更慘烈的現實還在后頭。發喪那一日,黑漆漆的棺材一口接一口被抬出譚府,卻連個哭靈的人都沒有。 梁戍只被允許登上城墻,遠遠地目送了譚大人與玩伴們最后一程,送喪的隊伍出城時,一陣狂風也恰好吹散了他手中拿著的一疊紙錢。 飄飄灑灑,似下了一場春日里的梨花雪。 …… 白鶴山莊在收到阿寧的消息后,很快就回了信,除了讓他們聽從驍王殿下的安排,還送來許多銀票,方便沿途采買藥材。除此之外,柳拂書不忘給兒子單獨寄一封厚厚叮囑,叮囑他平日里散漫愛瞌睡也就算了,但瘟疫鼠患絕非兒戲,身為白鶴山莊的人,哪怕不通醫術,也要盡量相幫,切不可嫌累嫌煩,成天躺著。 收到這封家書時,柳弦安正在烈日下分揀新買的藥材,曬得整個人都要化了。他覺得自己的爹這輩子是不大可能分得清“因為懶而不想做”和“因為沒必要而不需要做”之間的區別了,所以也并沒有辯解,只言簡意賅地回了一個大大的“好”字,成功達到了讓親爹在拆開信的一瞬間,就怒氣攻心、氣血上腦、險些過去的逆子效果。 這一晚又是宿于林中。 連日奔波,讓所有人都倍感疲憊,尤其是柳弦安,他自打出生到現在,就沒趕過這么狂野的路,肩頸腰腿沒有一處不酸的,不過酸了正好,能拿來練練拔罐。 “公子!”阿寧被艾灸燙得哇哇直叫。 “別動!”柳弦安笑著壓住他。 另一邊的火堆旁,梁戍披著大氅,旁人看起來是在閉目養神,高林卻一眼就發現他的手正緊緊按在心口處,于是上前關切:“王爺,又是舊傷發作?” “無妨?!绷菏碱^微鎖,輕輕吐出一口氣,“能撐過去?!?/br> “……不如我請柳二公子過來看看吧?”高林提議,“看他先前給常小秋解毒時,倒是把好手,說不定也能醫這傷?!?/br> 梁戍睜開眼睛,往對面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