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啦?！蓖瑢W們齊聲應答。

    錢育微笑，“很好，要是誰讓我發現沒寫完……”

    話說到一半忽然噤了聲，他從講臺上走下來。

    一路往后。

    同學們的目光都跟隨著他的身影。

    開學第一天，大家都精神滿滿，就看誰要被班主任抓典型，一張張臉上都寫著“吃瓜看戲”四個字。

    佟真也跟著看。

    結果發現朝她們身后走。

    佟真和紀苗坐在倒數第三排，后邊那排是兩個女生，最后那排是方宇航和韓志遠。

    上學期他倆主動和那倆女生換了位置，說自己視力好。

    而那倆女生平常特別安靜，連討論題目都是溫聲細語的。

    跟紀苗和佟真簡直是兩個極端。

    所以目標人物所剩無幾。

    佟真一回頭就看到方宇航正趴在桌上補覺，整個人窩在肥大的校服里，像只鵪鶉。

    而志哥低著頭，看上去像在玩手機。

    眼看著錢育就要走過去，佟真拍了下紀苗，低聲問：“怎么辦？”

    紀苗嘖了聲，“生死有命，富貴在天?！?/br>
    話音剛落，韓志遠就抬起頭，剛好和錢育的目光對個正著。

    他飛速把東西扔進桌兜，發出咚地一聲，震得木桌發顫。

    剛閉上眼打算補覺的方宇航:“……”

    他惺忪著眼換了個姿勢，結果從半瞇著的眼縫中和錢串串的眼神對上。

    嚇得一個激靈，坐直。

    錢育伸手給了他一個爆栗。

    方宇航揉揉額頭，神色懶散，來自生理的不可控讓他打了個哈欠。

    “昨晚上山挖煤去了？”錢育手背在身后，“剛來學校就犯困成這樣？那你還來做什么啊，反正今天也不講課，請個假不就得了？我還能不批給你？”

    方宇航：“……”

    他遲疑兩秒，在自己臉上搓了一把，“老板，我黑了？”

    錢育：“……”

    木板子在他桌上敲兩下，“我在這和你說遲到睡覺的事兒呢，你跟我說黑了？挺白的吧，起碼可以腆著臉睡覺?！?/br>
    方宇航身子往后一仰，“那就行?！?/br>
    錢育瞪他一眼。

    “韓志遠，你呢？”錢育又轉移了教育目標， “把你桌兜里東西拿出來?！?/br>
    “老師……”韓志遠可憐巴巴，但在觸及到錢育的眼神之后，低頭磨磨蹭蹭地從桌兜里拿出一個九連環。

    鐵制的九連環還有點沉，拎在手里一晃叮呤咣啷響。

    “你還挺小啊?！卞X育隨手拎著解了一個，“一個寒假給自己減了一歲是吧？”

    “沒?！表n志遠訕訕地摸摸鼻子。

    “你倆可真是一丘之貉?！卞X育冷哼一聲，“上學期都看到自己分了吧？你們看到自己分的那一刻是不是都特開心？畢竟都及格了?！?/br>
    方宇航韓志遠：“……”

    一個寒假過去，錢育陰陽怪氣的能力有了一個質的飛躍。

    上個學期末的卷子簡單，整個高一的學生各科幾乎都考到了一百分以上。

    年級組出題老師說剛高一，不能打擊孩子們的學習自信，所以全年級幾乎都找不出一個不及格的學生。

    而韓志遠的班級排名在中間，方宇航吊了個尾巴。

    和他一起吊尾巴的還有佟真。

    錢育有一點好，特顧著青春期小女生的面子，所以即便上學期佟真在幾次段考中成績都不理想，他明面上損的也只有方宇航。

    方宇航性子開朗，話少，心思沒那么敏感，跟錢育私下關系也挺好。

    “坐直咯?！卞X育的小木板在方宇航背上抽了一下，“新學期開始了，不要再跟以前一樣，一寸光陰一寸金?！?/br>
    錢育的時間小課堂開講，如同洪水開閘滔滔不絕。

    他回到講臺上，小演講剛好告一段落。

    距離發書還有段時間，他宣布了個重大決定：換座位。

    “咱們這個學期座位還是隨機?！卞X育說。

    “老師，還抓鬮嗎？”有同學問。

    “不?！卞X育神秘兮兮，喊學習委員，“裴蘇怡，把多媒體打開?！?/br>
    裴蘇怡接過他遞來的u盤，去教室一側開電腦。

    在這間隙，錢育隨手拎起一本寒假作業，“方宇航，這你的吧？”

    都看見是方宇航最后一個交的作業，所以毫無疑問最上邊那本就是他的。

    方宇航沒說話，仍舊是那副睡眼惺忪的樣。

    沒辦法，太困了。

    正是嗜睡的年紀，熬了個大夜后腦仁嗡嗡地疼。

    甚至都不太能聽清錢育在講臺上說什么。

    錢育打開翻了幾頁，忽然氣笑了。

    “你這寫什么玩意兒？”錢育把作業冊往桌上一扔，蕩起一層灰，灰塵在折射的陽光下肆無忌憚地飛舞。

    坐第一排的孫玥忍不住好奇，探頭去看，剛好被錢育抓了壯丁，“看，孫玥，你讀一下第七題，大家聽聽他怎么寫的?！?/br>
    方宇航：“……”

    不是吧？

    一個寒假作業還帶公開處刑的？

    孫玥瞟了眼方宇航，又拿起作業冊，看到后噗嗤一聲笑了。

    這一下引起了眾人的好奇。

    “寫什么了呀？”有人問。

    “讀出來聽聽?！?/br>
    “什么有意思的東西？”

    “……”

    大家七嘴八舌的，方宇航手掌拍桌，冷冷出聲，“差不多得了?！?/br>
    教室里一時間又噤了聲。

    “孫玥，你念?！卞X育說。

    孫玥低咳一聲，用她那學了半年播音主持的腔調，字正腔圓地讀：“媽的，這題好難，一點兒不會?！?/br>
    兒化音讀得特標準。

    全班哄堂大笑。

    就連韓志遠都笑了。

    “不會就不會，你還挺有理??？”錢育說，“還有這字，跟狗爬一樣，你期末考試語文卷上字還行啊，怎么一到寫作業的時候，這字就跟狗爬似的？我跟你們講，別笑了?！?/br>
    “這不是方宇航一個人的問題，我知道這里很多同學以后都是要讀理科的，所以覺得字不好看也無所謂，反正答案對了就行。但是，字如其人，卷面整潔會給閱卷老師一個好的印象，好看的字走到哪里都加分，大家也都是經歷過中考的人，還沒吃夠虧嗎？不要覺得我到了考場上好好寫就行，平常養成了習慣，慢慢到考場上也寫不好了?！?/br>
    “還有?！卞X育說：“學習成績差，老師可以原諒，畢竟每個人的學習能力不一樣，就像大家考到一中來，有人輕輕松松，有人拼盡全力累到進醫院?！?/br>
    “??？還有這種？”

    “不是吧？”

    “老錢你騙我們的吧?！?/br>
    “……”

    大家對此產生了疑問。

    而錢育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紀苗和佟真，兩人齊刷刷低頭，腦門上寫著——別看我！別點我！

    錢育掃過班內大家的臉龐，“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不要有疑問，不要以為每個人都是天才。好了，我要說的重點在后半句，但是！學習態度不好我沒辦法原諒。每一件事情，你總要盡力了才能問心無愧?！?/br>
    “還有，下學期分文理?！卞X育把話題轉到了正經事上，“大家從這個學期就可以有偏重性地學習了，有空的時候可以找各科老師聊聊，不要盲目跟風去選理科，有的東西雖好，但不適合每一個人?！?/br>
    “方宇航?！卞X育再次點名，“你以后作業還給我這么敷衍，小心叫你家長?！?/br>
    方宇航：“……”

    嗐，誰不知道你們經常聚餐？

    方宇航也沒說，沉默著想把這事兒揭過。

    但開完多媒體的裴蘇怡走到講臺旁還老錢的u盤，瞟了眼那冊作業，忽地出聲道：“老師?！?/br>
    “怎么了？”錢育問。

    裴蘇怡頓了頓，“這好像不是方宇航的作業?！?/br>
    全班同學：“……？？”

    錢育立刻翻名字，只見上邊寫著——佟真。

    別說，寫得還挺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