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卿卿 第11節
結香回頭。 姜宛卿感覺到結香的身體微微僵住,“他走開了是不是?” 結香淚眼汪汪:“都是奴婢的錯,是奴婢害姑娘在殿下面前出丑了,奴婢該死……” “停?!背弥者^了彎,再也看不到涼亭,姜宛卿從結香背上下來。 結香愣?。骸肮媚锬銢]事?” “那么摔一下能有什么事?” 想當初她從樹上摔下來也沒有怎么樣。 結香明白了,姑娘也是想用苦rou計讓太子殿下關心一二,結果全被她搞錯了。 結香想哭。 姜宛卿只不過單純想打一打風昭然的臉——裝模作樣噓寒問暖有屁用,能不能動一點真格帶她去看個太醫? 顯然風昭然的裝模作樣僅到此為止。 此時她的衣裳亂七八糟,頭上的發簪歪東倒西,便想尋個僻靜宮室理理妝。 走動的步子有些急,忽然聽到一絲尖利的貓叫,那是貓兒在發出警告。 姜宛卿回頭,就見旁邊一排書帶草,好幾只貓兒聚在一處吃食。 一名中年婦人正在給好幾只碗里添貓食。 那碗和之前桂花樹下的一模一樣。 婦人頭上只簪了一支銀質扁簪,除此之外別無裝飾,衣裳也顏色頗為暗淡,料子也是低等宮人穿的棉布。 結香只當她是哪個冷僻宮殿里的年長宮女,便道:“姑姑安好,借問一聲,附近哪一和宮室方便理個妝?我家姑娘頭發亂了?!?/br> 對于一個混得不如意的宮人來說,結香算得上十分有禮了。 但她不是宮人,而是一位妃嬪。 越婕妤,九嬪之一,位階不低,但在宮中沒有人在意她,沒有人談論她,都只當她不存在。 她也很少出來走動,大家都知道的,皇后不喜歡看見她。 她是風昭然的生母。 風昭然養到三歲,皇后誤服寒藥,以致終身不孕,便選中了風昭然抱到坤良宮教養。 據說皇后不是沒動過留子去母的心思,但越婕妤有個弟弟,乃是一員悍將,在北疆殺敵無數,軍功卓絕,若動了越婕妤,只怕會寒了越將軍的心。 越婕妤不知是自知無望,還是天生與世無爭,這么多年,她就住在自己的寢宮,甚少出來見人。 上一世大婚時,姜宛卿還試探著問風昭然要不要去拜一拜越婕妤,惹得風昭然大怒,她便再也沒敢提過。 是直到風昭然登基,姜宛卿才第一次見到越婕妤。 那時,越婕妤已經是越太后了。 只是那時的姜宛卿已經開始臥病在床,難得去給越太后請安,對這位婆母一直生疏得很。 此時越婕妤道:“略等一等好嗎?這兩日因著太后壽辰,宮里人來人往,這些貓兒一直沒能吃上一頓飽飯?!?/br> 結香還想催促一下,姜宛卿用眼神止住她。 貓兒們看來確實餓了,吃起東西來狼吞虎咽,不一時便將碗吃得干干凈凈,圍在越婕妤身邊喵喵叫,似是表示感謝。 越婕妤這才起身,一面領著主仆二人往前走,一面問道:“姑娘也喜歡貓?” 姜宛卿“嗯”了一聲,“我以前養過一只貍貓,和里頭那只有點像?!?/br> 越婕妤微笑道:“貍花可不太好養,她們是獵人,不愿意當寵物的?!?/br> 姜宛卿回憶了一下,上一世那只貍花貓確實是高高在上,她想摸一下,很少有不挨爪的時候。 越婕妤的衣飾不像嬪妃,住處也不像,布置得十分素凈,用的茶具只是普通白瓷,妝奩匣子一打開,里面只有簡單的發簪并一只桃木梳子。 姜宛卿的頭發豐厚,今日梳的發髻又特別繁復,這里沒有桂花油,一時便很難梳成,姜宛卿讓她換一個簡單些的發式。 結香惋惜道:“那這些大簪就用不上了?!?/br> 姜宛卿:“用不上便用不上吧,本來就沉甸甸的,壓得我脖子疼?!?/br> 越婕妤接過了梳子:“讓我來吧?!?/br> 越婕妤的手法比結香好得多,頭發在她手里就像那群貓兒一般聽話,九曲宛轉成髻,一大套發簪一樣一樣插戴上去,和原來的發式一模一樣。 結香大感佩服。 姜宛卿倒是不意外。 越婕妤原是給陛下梳頭的宮女。 能在御前侍候,手藝自然十分了得。 “謝姑姑?!苯鹎湟乐鴮m中規矩讓結香打賞,既然不認識,自然得裝到底。 “姜姑娘,莫要怪太子?!痹芥兼ギ斎粵]有接賞錢,只是望著她柔聲道,“他也是身不由己?!?/br> “……”姜宛卿道,“姑姑認錯人了吧?我并非長姐姜元齡?!?/br> “知道?!痹芥兼サ难凵癫粌H溫和,甚至還透著一絲慈悲之意,“你是姜家五姑娘?!?/br> * 直到離開,姜宛卿也沒弄明白越婕妤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是指他身不由己上了她的床? 但在世人眼里,這是姜家五姑娘費盡心機陰謀得逞,越婕妤勸太子別怪她還差不多,怎么會勸她別怪太子? 莫非是越婕妤與世隔絕得久了,聽錯了消息? 她一路想得有點入神,冷不丁被結香拉住了,結香緊張兮兮地壓低聲音:“姑娘快瞧,那是不是太子殿下?” 前面不遠處的樹叢中,露出一角竹青色的袍角,上面無繡無紋,正是方才太子穿的那一件。 “太子在這里做什么?”結香滿懷希翼,“是不是擔心姑娘,所以在這里等著?” 姜宛卿:“……” 人可以想多但最好不要想這么多。 “走吧?!?/br> 不管風昭然在這兒做什么,反正絕對跟她沒有關系。 然而就在她轉身的時候,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昭然哥哥,什么都別說了,我們的緣分已盡。齡兒祝愿你和五meimei白頭偕老,百年好合?!?/br> 這聲音微帶顫抖,顯出十分的柔弱,鐵石人聽了也要心生憐惜。 “齡兒你當真要這樣說嗎?” 風昭然的聲音低沉,柔和,“你和孤從小一起長大,自懂事起,你我便知道今生要與之白頭的人是誰,孤的心意你比誰都清楚?!?/br> “可是你已經和五meimei在一起了!”姜元齡的聲音里多了一絲哭腔,“你們的婚事已經定下,你是要做我妹夫的人了!” “那你呢?”風昭然低聲問,“你是不是要嫁給七弟,做孤的弟妹?” 姜元齡哭道:“你怎么會這樣想我?我誰也不嫁,我絞了頭發做姑子去!” “好了齡兒,我們都別吵了……那一日的事其實是有心人作局,我身受其害,有口難辯?!?/br> 風昭然的聲音聽上去好像有一絲疲憊。 結香掩住嘴,眼睛睜得滾圓,眸子里全是擔憂。 怎么會? 怎么會偏偏撞見太子殿下說這種話?姑娘要難過死了。 上一世的姜宛卿確實是很難過的。 那種難過很難用言語來形容,甚至不是痛,就像是有人往心尖上拴了一塊大石頭,墜著她的心一直往下沉,無邊無底地往下沉。 風昭然登基之后,將姜元齡接進皇宮,她作為名義上的皇后,和兩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每見一次,就要難過一次。 后來結香干脆吩咐宮人,但凡瞧見這兩個人在的地方,就不讓姜宛卿過去。 眼不見為凈,倒也挺好。 只是姜宛卿自己常常會想,不知道那么冷然不近人情的風昭然,和心愛的人說起情話來,會是什么樣子。 上一世的懸念在此時揭曉。 也……不怎么樣嘛…… 聲音依然是清清冷冷的,衣袍都沒有動一下,說到如此動情之處,難道不該抱一抱嗎? 姜宛卿沒有興趣再聽下去了,轉身準備離開。 “……齡兒你若是愿意,孤這便拋下太子之位,和你一起遠走天涯,從此做一對亡命鴛鴦,好不好?” 姜宛卿整個人僵住,一臉難以置信。 結香在旁邊看著無比心疼,低聲勸道:“姑娘,咱們走吧?!?/br> 又努力安慰道:“太子殿下和大小姐畢竟是多年的青梅竹馬,這個……這個一時難以割舍,也是人之常情,等到成婚之后,太子殿下一定會喜歡姑娘的,姑娘人這么好,沒有人會不喜歡……” 其實此時此刻姜宛卿心中只有一句話——世上竟有這等好事! jiejie,快點答應吧! 盤纏包在我身上,我砸鍋賣鐵也要給你們籌出來! 這一瞬間姜宛卿連自己的后半生都想好了——東宮太子和姜家長女就算私奔到天涯海角也會被找回來,生米一旦做成熟飯,那便是天下皆知,就沒有人會在意她這碗半生不熟的飯了。 一切回到正軌,風昭然與姜元齡完婚,而她則因情傷甚重,自請去廟里帶發修行。 修它個一年半載,選一個月黑風高之日,金蟬脫殼,魚龍入海,重獲新生。 光是用想的,姜宛卿都激動得指尖微微發抖。 “姑娘,慶王來了?!苯Y香低聲提醒道,聲音里有一絲戒備。 結香不喜歡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