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窗戶照進來，餐桌上的花已經謝了，花瓣落在大理石桌面上，給秋天添了一絲暖意。

    林靈接過韓圣燁遞過來的文件袋，上面印著天平律師事務所的LOGO，還有黃芩娟秀的字體。

    “黃律師讓我拿給你的，里面是秦陽的減刑申請資料?！?/br>
    其實不是黃芩讓他拿過來，而是他硬要幫她送。

    ——這么好的來找林靈的機會，他可不想錯過。

    律所的人都知道他是林靈的未婚夫，正好，黃芩趕著去區法院開庭，韓圣燁說要幫她送過來，她求之不得。

    前兩天黃芩已經給林靈打過電話，說秦陽申請減刑的事好像出了點問題，具體什么問題她沒說。

    “……我也是聽說的，具體還得再打聽一下，等打聽到確切消息我再告訴你?！?/br>
    而所謂的“確切消息”，就是這份減刑審批表。

    表格上詳細列明了秦陽的信息，還有他這幾年在監獄里獲得的獎項。

    “全國監獄系統計算機編程大賽特等獎”、“全省服刑人員法律知識競賽一等獎”、“服裝生產機械設備數控大賽一等獎”、“高級心理咨詢師資格證”、“高級社工證”……

    學霸畢竟是學霸，就算到了里邊，他都沒忘記學習，幾年間考了很多證書。

    然而，這么出色的簡歷擺在那里，最后還是被否決了，“不同意”三個字看起來異常刺眼。

    而“不同意”這個減刑申請的人是迎安監獄的監獄長，趙明生。

    林靈盯著申請表里的照片，眼眶一片腥紅。

    四年了，她終于見到了秦陽，雖然只是照片。

    表格是復印件，黑白的，但林靈還是可以從那張剛毅的臉上認出當年那個朝氣蓬勃的少年。

    男孩剪著短短的板寸，皮膚變黑了，眼神堅定，眸底沒了當年的青澀，兩片薄唇緊緊地抿著，看起來有些嚴肅。

    林靈低著頭和他對視，淚水在眼角積蓄，喉嚨發酸。

    她沒想哭的，可是看到那張日思夜想的臉時，淚水還是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韓圣燁坐在對面，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肩，心里五味雜陳。

    先是顧漢星，這會兒又是秦陽，一天之內承受了這么多的嫉妒，他都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這條路太難走了，一步一個情敵，他真的能走到最后嗎？

    律所的資源都是共享的，所以他知道迎安監獄的人是怎么說的。

    “據我所知，趙明生原本已經同意減刑，結果上頭有人給他打電話，交代不能給秦陽減刑?！?/br>
    林靈努力壓抑心中的悲傷，過了片刻才抹去淚水，抬頭看著韓圣燁。

    “所以，他得在牢里呆滿五年才能出來，是嗎？”

    “不出意外的話，大概就是這樣?！?/br>
    不，幾乎可以肯定就是這樣，但看林靈這么傷心，他沒忍心把話說絕。

    -

    陰沉沉的天空像黑幕籠罩而下，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到處濕漉漉的，空氣冰冷。

    林靈撐著傘站在天問廣告公司前，手里拿著那個裝有秦陽資料的文件袋，指節攥得發白。

    大堂的保安知道她是孟美玲的女兒，趕緊殷勤地幫她按電梯門。

    林靈心里壓抑著一股巨大的怒氣，但仍沒忘記擠出微笑跟對方道謝。

    “哎呀，林小姐您太客氣了，這是我們的分內事！”

    什么分內事啊，還不是因為她每次來都會給他們帶東西，有時候是一杯熱飲，有時候是一份小餅干。

    總之呢，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孟總生了個好女兒，又漂亮又親切。

    在走進孟美玲的辦公室前，林靈依然是那副甜美乖巧的模樣，直到辦公室的門關上，她的臉才倏然冷下來。

    孟美玲剛開完會，因為合作方突然毀約，她原本還一肚子氣，看到女兒，頓時陰轉晴。

    “靈靈，你怎么來了？”

    小時候，林靈很喜歡跟她來公司，那會兒公司正處于上升期，她嫌礙事，就不怎么帶她來。

    這些年，孟美玲一直有意把公司交給她，好多次讓她有空來看看，她卻不肯來了。

    大約是太高興了，孟美玲并沒發現女兒眸底的冷冽，還張羅著讓秘書給她拿甜點。

    “是你讓人卡掉秦陽的減刑嗎？”

    林靈猛地把手里的文件夾甩到她面前。

    孟美玲嚇了一跳，低頭看著被雨水滴出一個個圓暈的文件袋，頓時明白林靈為何會突然來訪。

    是的，聽說秦陽的減刑被人叫停的時候，她也很驚訝，然后是擔心。

    她就知道，林靈一定會認為是她動的手腳。

    孟美玲拿出文件袋里的資料看了下，“如果我說這件事和我沒關系，你信嗎？”

    她走到沙發上坐下，仰頭看著渾身僵硬的林靈，語氣平靜。

    “你周映阿姨告訴我說，秦陽是我們之間不可逾越的雷區，讓我不能為難秦陽，否則你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我覺得她說的有道理，所以打消了阻止他出獄的念頭?！?/br>
    孟美玲的眼神很真摯，沒有絲毫躲閃。

    林靈猶豫了，“真的？”

    “我可以發誓，這件事要是和我有關系，就讓我天打雷劈，不得好……”

    “夠了！”

    沒等她把誓發完，林靈就打斷那些惡毒言語，“如果不是你的話，那會是誰？”

    “說實話，我也很想知道?！?/br>
    孟美玲無奈地聳了聳肩膀，“而且，我還特意讓鄭鐸去迎安監獄打聽了，面前還沒打聽到確切消息?！?/br>
    林靈終于挪了下腳步，走到沙發旁邊垂眸看著孟美玲，“我可以相信你的話嗎？”

    不是“我不相信你的話”，而是“我可以相信你的話嗎？”，比起以前那個滿腔憤恨的女孩已經好很多了。

    孟美玲起身，把人拉到身邊坐下，臉上是林靈很少見到的懇切。

    “靈靈，我不需要騙你，而且，長痛不如短痛，既然遲早要面對秦陽的出獄，那早點面對不是更好嗎？”

    “而且，我已經想通了，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你的幸福，所以，我不會再做讓你傷心的事?！?/br>
    -

    林靈終究還是選擇了相信孟美玲，因為這段時間以來，孟美玲真的改變了很多，也拿出了想和她好好相處的誠意。

    可是，她心里又有些不甘，于是選擇了親自去一趟迎安。

    這不是她第一次來了，也做好了被人拒見的準備，然而，工作人員告訴她秦陽不想見她的時候，她眼眶還是一下就紅了。

    許多次，她守在監獄外，從天亮到天黑，一天，兩天，三天，但秦陽就是鐵了心不肯見她。

    她知道秦陽的倔強，想了想，就找了張紙寫了兩行字，然后托工作人員幫忙轉交給他。

    離開監獄后，她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坐在車上看著安了鐵絲網的高墻，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

    鄉下的夜色真的好美啊，居然還有星星！

    遠處的村莊傳來農人吆喝牛羊的聲音，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草木香。

    誰能想到呢？這么美的世外桃源，卻關著一群囚犯。

    抽完最后一根煙，林靈才啟動車子離開。

    與此同時，高墻的另一邊，秦陽正在噪雜的監房里做俯臥撐。

    對犯人們來說，每天最幸福的就是七點到八點的看電視時間，獄友們一個個坐在電視機前盯著小小的屏幕，只有秦陽一個人吭哧吭哧地做運動。

    管教把他叫出去的時候，他還以為又要讓他去幫忙寫那些空話套話的自查報告，誰知，管教卻遞了張紙條給他。

    “是會見室的小王托我交給你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