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開始失去你 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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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路上行程太奔波了,這天晚上周茜幾乎是沾了枕頭就睡著了,而朱依依不知怎么竟然失眠到半夜,想到第二天七點多又要起來趕公交,朱依依一邊焦慮一邊睜眼看著天花板發呆。 越心急越是睡不著。 夜色如水,窗外月光透進來,地板上印出淡淡的月光,輾轉反側了半個小時后,朱依依輕輕拉開薄被,起身去客廳飲水機倒了杯開水,就著溫水吃了顆褪黑素。 褪黑素對她一向有用,工作后每個失眠的日子她都是靠褪黑素撐過來的,沒多久,困意就像浪潮一樣襲來,她眼皮越來越重,然后就像掉進時間漩渦一樣,她做了一個漫長又細碎的夢,像一塊又一塊打亂的、不規則的拼圖。 在夢里,她又回到了高中。 課間,走廊外人聲沸騰。 她被周老師喊到辦公室,那個時常穿著中山裝的男人手里捏著一張粉色的信箋。她認了出來,那是她寫給薛裴的情書。 她手心捏出了汗,不知道她寫給薛裴的情書怎么就到了周老師手上。 沒有給她任何反應的時間,在這間窄小的辦公室里,周永強當著在場所有老師的面將她寫的情書一字一句地念了出來,那短短的兩分鐘漫長得像是走完了整個青春,還沒念完,她已是滿臉通紅,指甲摳進了掌心的rou,鉆心得疼。 “薛裴以后是要考清華北大的,你呢?按你現在的成績,考個二本都夠嗆的,”他從那一沓厚厚的試卷里抽出兩張,“這是薛裴的卷子,這是你的卷子,你自己看看你們的差距有多大,以后的路怎么走自己心里都沒譜,盡想些風花雪月的,高考成績不比這些重要得多……” 那一刻,朱依依覺得世界上最難堪的酷刑也不過如此。 她很想為自己爭辯,她眼里不是只有風花雪月情情愛愛,她也有在努力學習,可是有些事情,努力了也還是沒有用。 第二天數學課,周老師當著全班所有同學的面,意有所指地說:“班上有些女同學啊,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學校明確規定了禁止早戀,不要再動那些歪腦筋了知道嗎?不僅影響自己學習,還影響到別的成績優秀的同學?!?/br> 周茜嘖嘖了兩聲,在臺下給朱依依遞紙條:“一看就是又有人給薛裴寫情書,又被老周繳了?!?/br> 朱依依一整節課都沒有抬起頭。 可少女的情懷不是那么容易被扼殺的,朱依依深思熟慮了一個月后,終于想明白了,現階段她和薛裴主要的目標應該是好好學習為高考而戰,她決定等高考結束后,再和薛裴表達心意,反正以后的時間還長著呢。 很快就到了暑假,朱依依在薛裴家里借住,把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搬了過去。 因為吳秀珍和朱建興兩口子去了外地旅行,朱遠庭也跟著班里的同學去了夏令營,只留下她一個人在家里,吳秀珍多少有些不放心,便把朱依依托付給了薛阿姨。 因此她在薛裴家呆了整整兩個月,她和薛裴幾乎天天都呆在一起,薛裴輔導她做功課,和她一塊兒打游戲,看電影,為了跟薛裴黏在一起,她還陪薛裴一塊兒去上小提琴課,奧數課,書法課,雖然她對這些是一竅不通,只能在旁邊干坐著。 有一天,薛裴說要帶她去動漫展玩,她還特意換了身好看的衣服,可去到那里她才知道,原來不止她一個人。 那是朱依依第一次見到江珊雯,五官秾麗又明艷,一襲紅色的吊帶裙,裙擺剛到大腿根部,露出一雙又長又直的腿,在人群中白得發光。 朱依依悄悄看向落地窗前自己的影子,一張沒有任何特色的路人臉,是大街上最常見的長相,不高不瘦不矮也不胖,一切都是那么平平無奇,沒有任何記憶點,扔到人堆里都找不著的平凡長相。 如果說江珊雯是公主,那她就是童話里沒有姓名、也沒有臺詞的路人甲,她的存在不過是為了見證公主和王子的故事走向童話里美好的結局。 她今天這身精心挑選的裙子,在此刻顯得是那么廉價平庸,她承認,那一刻有自慚形穢的感覺在心里滋長。 薛裴還在為她介紹,他說他和江珊雯是在參加省英語競賽時認識的。 “這個就是你經常提起的鄰居家的meimei?”江珊雯問。 “嗯,是不是看起來傻乎乎的?”薛裴笑著應了聲,見朱依依好像呆呆的,便給她介紹:“江珊雯,我女朋友?!?/br> “女朋友”這三個字讓朱依依意識到,原來在薛裴身邊的人除了同學和鄰居的身份外,還可以是女朋友,她從前竟然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這一刻,她竟然感激起周老師,幸好他替自己攔截了那封情書,不然現在她就成了最大的笑話。 那天傍晚,她從二樓房間的窗戶望下去,薛裴和江珊雯正站在小區門口的香樟樹下接吻,少年的愛意,總是表達得那么熾熱又純粹,洶涌又熱烈。 第11章 但偏偏風把距離吹得很遠(5) 第二天,朱依依醒來,心臟還鈍鈍地疼,那種痛感太過強烈,讓人難以忽視,就像看了一場漫長的悲劇,明明電影已經散場了,可她還沒能從電影里走出來。 洗漱完,她把還在昏睡的周茜叫醒了,周茜有起床氣,在床上磨蹭了好一會,才肯去刷牙。 出門前,朱依依把在房間里充電的手機拔下來,按下開機鍵。 一下彈出兩條消息。 一條來自李晝。 一條來自薛裴。 李晝:【早,昨晚睡得好嗎?】 薛:【昨天幾點到的,怎么沒給我打電話?!?/br> 看到薛裴的消息,心口那陣鈍痛好像又開始在體內蔓延。 兩秒后,朱依依刪掉了這條信息。 坐地鐵去公司的路上,朱依依和李晝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不一會,李晝說他準備去開會了,兩人就這樣結束了話題。 成年人的聊天,總是開始得突然,結束得也很突然。 到了公司,同事們圍在一起聊天,話題正進行到放假這幾天大家都去做了什么。朱依依沒有和他們閑聊,打了聲招呼便回到工位上。 放了這么久的假,工作全都積壓在一起等著她處理,她匆匆忙忙地吃完早餐便投入到工作,但話題不知怎么還是引到她身上去了。 財務部的芳姐朝她湊了過來,問:“依依,你國慶回家相親了沒有,要不要姐給你介紹介紹?” 朱依依連連搖頭:“謝謝芳姐的好意,不過真的不用?!?/br> “北城本地人哦,家里在三環那有兩套房,條件各方面都挺好的,就是人有點花心,現在眼看著年紀大了,想找個好姑娘定下來,我看你就蠻合適的嘞,文文靜靜的,斯文又乖巧?!?/br> 市場部一位男同事在一旁幫腔:“你別說我們公司那么多女的,就朱依依一看就適合娶回家,長得好不好看暫且不說,但一看就是安安分分的,不像有些人天天下班就知道泡夜店,娶回家了人影都見不著,更別提洗衣服做飯了?!?/br> 朱依依有些犯惡心,她想沒有一個女人聽到這句話會覺得是贊美。 同部門的曉蕓替她反駁道:“哪有你這么夸人的,敢情你娶媳婦回家是為了做保姆的啊,省點吧你,就你那點工資,誰看得上你……” “唉,不是,怎么突然攻擊起我來了,我說的不是實話嗎?” 朱依依臉色冷下來,戴上耳機,言辭冷淡:“不好意思,我要工作了,麻煩你小聲一點?!?/br> 耳機里并沒有播放任何歌曲,所以她還能聽到那位男同事離開她工位時低低的議論聲,朱依依一大早的心情毀得挺徹底。 因為下午三點半要開會,朱依依早上一直在趕ppt,九月份的工作總結還有十月份的推廣方案都還沒有著落,她午覺都沒有睡,飯也只是匆匆吃了兩口,一直坐在電腦前敲敲打打。 這頭她自己的工作還沒弄完,微信上就收到了總監發過來的幾份資料,讓她幫他把下午的ppt也一起做了,劉總監一向使喚人慣了,屁大點事都要別人去做。 上一個被他使喚的人已經離職了,這回就輪到了朱依依。 朱依依咬咬牙,心里暗罵,掙扎了半分鐘后,在微信上恭恭敬敬地回了句:【好的,我馬上弄好給您】。 …… 忙碌了一天,下班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鐘,拎著從超市買回來的打折蔬菜和水果,朱依依從口袋里掏出鑰匙打開一樓的鐵門,生了銹的鑰匙插/進生了銹的鑰匙孔,擰了半天都打不開,傳來的刺耳刮蹭聲讓朱依依心情逐漸焦躁。 有那么一瞬間,她腦海里冒出很暴力的想法,甚至想一腳把門踹開。 這一天實在太疲憊了,她本想回家洗個熱水澡倒頭就睡,可好不容易回到家,卻還被一扇生了銹的鐵門擋在外面,她的情緒已經達到一個臨界點,任何一個不對的細節,都能讓她突然崩潰。 不知擰到第幾次,那扇生銹的鐵門才終于咔噠一聲,打開了。 想起樓道的感應燈已經壞了,朱依依長長地嘆了口氣,提前打開手電筒,可剛邁上第一級階梯,燈忽然亮了起來。 昏黃的燈光映著地面,朱依依腦海中快速想到些什么,遲疑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發現在半個小時前,李晝曾給她發過一條消息。 【下午剛好路過你家那邊,一樓的門正好開著,我就順手幫你把燈泡換了,現在是不是能亮了?】 朱依依抬頭望向墻上正發光的燈泡,大概是看得久了,眼睛都有些發酸。 短短幾秒鐘,許多片段侵入腦海,她好像想通了某些事情。 她沒有回復李晝,而是對著墻上的燈泡拍了一張照片,發在了朋友圈。 配文是:【燈,終于亮了】 —— 薛裴是在凌晨兩點結束聚會時,才看到朱依依這條朋友圈的。 漆黑的樓道,一盞昏黃的燈在畫面中央,薛裴看了好幾遍都沒讀懂她想表達的意思。 這盞燈,有什么特別的意義么。 這種未知讓薛裴有些茫然。 朱依依平常不太愛發朋友圈,一個月只發一兩條,她曾說她的朋友圈是用來記錄值得回憶的生活片段的。但這么多年下來,薛裴發現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所記錄的生活日常大多和他有關。 他們一起去過的很多地方,一起看過的很多電影,他給她推薦過的詩集和書籍,她常常記錄這些。 雖然藏得很隱晦。 她很少會放他們的合照,大多時候他們一起去旅行,她拍的是天邊的一朵云,森林里的一束光,或是夕陽落在水面的倒影,整個畫面只出現了他衣服的一角,或是只有他的一個背影。 他從不是照片的中心,也不是畫面的主角,他也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 朱依依朋友圈里唯一一張與他的合照,是在她復讀那年,有一次她模擬考考得不錯,進入了班上的前十名,那個周末恰好是她的生日,他特意從北城飛回來給她慶祝。 那天雖是周六但學校規定高四生一律都要住校,每周只能放半天假,他一手拎著蛋糕去學校找她,因為朱依依住校沒有帶手機,他只能一路在校園里問來往的同學。 最后在學校的圖書館前,薛裴終于找到了朱依依。 她正抱著一摞書從樓梯走下來,和一個長得高高瘦瘦的男同學有說有笑的,不知道在聊什么,眼睛笑得彎了起來。 他留意到,她的書包在這個男同學肩上掛著。 遠遠看去,就像學校里親密的小情侶。 那一瞬間,薛裴承認他有些生氣,嘴角抿得很緊,那個當下,他甚至想把手里拿著的蛋糕扔進垃圾桶里。 下一秒,朱依依也看到了他,眼里一亮,和旁邊的男同學說了幾句,拿過書包一路小跑過來。 “薛裴!你怎么回來了?”她聲音又驚又喜,看向他手里的蛋糕,眼睛里的笑意更是明顯。 薛裴聲音有些冷:“你生日,我能不回來嗎?” 朱依依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最近太忙了,我自己都快忘了?!?/br> 薛裴撇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等她的男孩,面無表情地說道:“都這個時候了,還想著早戀?” 他不希望在這么關鍵的時候,朱依依被這些事情耽誤了學習,她說過她要考到北城去的。 誰知朱依依說了句:“我這不是成年了嗎,也不算早戀了?!?/br> “你——!”薛裴藏不住臉上陰霾遍布的表情,轉身就走。